郁襄心懸了起來,下了床,輕輕走到門邊,還未開門,又听到郭景辰嘶啞的低吼︰「我要殺了她,我一定要殺了她!」
池銘急道︰「郭隊長,你別沖動,等等,你別走!站住!呃!」重物墜地聲伴著痛苦的呼聲響起,花映月驚叫,「池銘!」
不知道外面起了什麼沖突,她無法袖手旁觀,開門跑出去,只見池銘捂著小月復半跪在地上,郭景辰離他好幾步遠,臉色紫漲。
听到她的聲音,三人齊齊看過來。
她午睡才醒,听到這些聲音又著急,竟忘了換衣服,現在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縐紗繡花睡裙,身體在衣料下若隱若現的。郭景辰愣了,池銘尷尬的扭過頭,花映月趕緊小跑過來擋在她面前,道︰「郭隊長,請你看在郁襄份上,別感情用事,好嗎? 」
郭景辰捏緊了雙拳,深深呼吸,雖然不說話,但也沒有再挪動腳步。
花映月舒了口氣,對池銘道︰「你沒事吧?先起來,好好說話,我先照顧郁襄。」說罷拉她進臥室,關好門。
郁襄腦子有些混亂,一邊換衣服一邊問︰「到底是怎麼回事?郭景辰他在發什麼瘋?礙」
花映月抿了抿嘴,看看她,欲言又止。
她心跳漸漸加速,握住花映月的手道︰「映月,你告訴我,是不是和我有關?」
花映月眼神很復雜,郁襄雖然心亂,沒法猜出她的心思,卻也分辨出憐憫的意味。她眼前一陣暈眩,仿佛被拋入萬丈深淵,過了好幾秒才輕輕道︰「我做好準備了,請你告訴我。哪怕是……最壞的消息。」
最壞,不過是她這條僥幸留下的命留不住,她注定會被送去執行死刑。
見她身子晃悠,花映月趕緊扶住她,讓她坐下,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沒有任何意外,會按照原定的計劃送你出國避難。」
這句話把她從絕望的邊緣拉了回來,她的臉色恢復了正常,眼神也鎮定了下來︰「那是什麼?」
「你被祁仲秋擄走,真正的始作俑者,正是鄭姍姍父女。」
郁襄陡然睜大眼,手指收緊,用力掐住花映月的胳膊。花映月痛呼一聲,她怔怔放手,道︰「對……對不起。」停了停,又道,「請……說完。」
荒唐,惡毒到極點的往事,在花映月的敘述中重現。
張校長想發財,借了高利貸去澳門賭博,輸了個血本無歸。債主上門要人,將他毒打一頓,見其女長得清秀文雅,便提了個饒他一命的條件——主子祁仲秋想找個清純干淨的高中女孩兒玩玩,他女兒相當合適。
張校長雖然人品敗壞,對這個獨女卻是真正疼愛到骨子里的,聞言嚇得涕淚交流,求人給他一周時間,若是籌不到款,再把女兒送過去。
對方答應了。
他哪兒找得到錢?也實在是不肯把女兒給一個和他差不多歲數的男人糟蹋,想起鄭姍姍父親鄭世安似乎和祁仲秋有些關系,便想方設法求鄭世安幫他這個忙。
他在鄭世安家的客廳諂媚得和狗差不多,鄭世安卻冷冷淡淡的︰「我和祁仲秋一個是警察一個是涉黑人士,怎會有交情?張校長可不能亂說話,人民公安的名聲不是能讓人隨便污蔑的!」
他怎會為了這個非親非故的張校長求情?
張校長欠債兩百萬,他能一句話給人免了?況且,張校長承諾過把郁襄的保送資格剝奪,轉給鄭姍姍,卻沒辦到,還鬧得滿城風雨,差點連累他,他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幫他……呵呵!
張校長眼淚不停往下掉,幾乎要跪下了︰「鄭局長,你不能見死不救啊,我女兒還沒滿十八歲,嬌嬌女敕女敕的一個女孩子,從沒吃過苦,沒受過氣,听說祁仲秋……祁仲秋對女人很不好,我女兒去了,不是送命麼……求求你啊……」
鄭世安起身道︰「姍姍和令愛是同校同學,我听到這消息也是很難受,但你說的話實在是荒唐得很。我不是不幫你,你得按照程序來辦,先報警吧。」
張校長幾乎暈過去,報警?祁仲秋和A市那麼些官員有交情,報警的話誰會認真受理?反抗祁仲秋,不僅他會死,他全家人都會死無全尸!
他都準備磕頭了,鄭姍姍從旁邊的房間出來,嘟著嘴道︰「爸爸,你們去書房談好不好嘛,我在做作業呢,好吵呀。」
看到這個寶貝女兒,鄭世安的表情立刻變得溫柔又慈愛︰「姍姍不要生氣啊,再等等,張校長馬上就走。」
張校長噗通一聲跪下︰「您不幫我這個忙,我就不走!」
鄭姍姍噗嗤一聲笑了︰「張校長,你別這樣,這不是為難我爸爸嗎。我剛剛都听到了,張若昀好可憐,我們听得也難受,可祁仲秋,唉……市長他都認識,爸爸也是有心無力啊。」
張校長紅著眼楮看著她︰「鄭姍姍啊,看在同學份上,幫我說個情吧,求求你……」
鄭世安怒道︰「少把我女兒扯進來!」
鄭姍姍抓住他的手搖晃︰「爸爸你不要生氣,張校長也是沒法子了,我們幫幫他嘛。我和張若昀關系那麼好……」
鄭世安怔了怔,鄭姍姍和張校長的女兒關系好?她真正用心交往的,也至少是副局級的人家的孩子。
女兒求情了,他又不忍心讓她失望,但是兩百萬不是小數目,他就這樣讓祁仲秋寬宥張校長,未免不夠哥們兒。想了想,他湊在女兒耳朵邊低低解釋了兩句。
鄭姍姍道︰「爸爸,我不是這個意思啊,我才不會讓你和人起沖突呢。我剛剛想了個法子,不用咱家出面,但是,也許對張校長有用呢。」
鄭世安嘆了口氣,模模她頭頂︰「你這丫頭啊,真是,古靈精怪的,鬼點子最多!好吧,听你說說也行。」
張校長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眼中亮起狂熱的光︰「鄭姍姍同學,你,你如果能幫我這忙,我,我,我給你當牛做馬都可以,我……」
鄭姍姍抿著嘴笑︰「張校長你起來吧,你總是這樣跪著,我,我也覺得很不好意思啊,畢竟你是長輩。坐著說話好不好?」張校長對她惟命是從,待他坐好,鄭姍姍道︰「祁仲秋想要的不過就是一個清純學生妹啊,是不是你女兒我猜他根本不在意。找個漂亮的學生送過去不就結了麼。」
「這……」張校長眼楮骨碌碌亂轉,思索片刻,道,「可是,可是我找誰,我……」
鄭姍姍笑道︰「不是有現成的嗎?我們的校花郁襄啊。她走街上都有星探找上去,祁仲秋能不喜歡嗎?她成績又好,又是那種說幾句話就害羞的德行,嘖,男人就喜歡這種可憐巴巴的。」
☆
花映月還未說完,郁襄已經軟綿綿倒在了她身上。
她大驚失色,還好她就是醫生,趕緊采取方法讓幾乎窒息過去的郁襄緩過氣。
郁襄在昏沉中,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暗無天日的時光,她拒絕當祁仲秋的情婦,措辭並不激烈,卻很快看到父親的尸體,那種哭都哭不出來,骨頭就像寸寸斷掉,周身無處不疼的感覺在身上反復重現。她的第一次疼得就像被放進磨盤里的黃豆,被碾成渣,汁液被榨干,老男人有皺紋的臉在眼前晃悠,婬邪猙獰,她恨不得去死,卻連死的資格都沒有。她一開始恨不得離祁仲秋越遠越好,更不用說邀寵獻媚,祁仲秋那一個個成了精的情婦專拿她撒氣,折磨得她幾乎月兌掉一層皮。她還被送去陪各種各樣的男人,忍受各種各樣的怪癖好……
好不容易讓自己丟棄底線,丟棄善良,變成蠱惑人心的美女蛇,變成殺人的時候眼皮都不會跳一下,對著鮮血依然能津津有味吃下蘸著番茄醬的食物的冷血之人,奪了權,風光無比,本以為掌握了自己的命運,可以慢慢的爬出火坑,再不受制于人,卻終究沒有逃出注定的悲劇。
她的人生,就是個無解的死局。
過了不知多久,她終于悠悠醒轉,一睜眼,就看見了郭景辰。他坐在床邊一把椅子上,身子前傾,俯在床沿睡著了,臉色枯槁疲倦。
她怔怔的看著他。
若是沒有鄭姍姍的那個「高明」的主意,他們現在會過得很幸福吧。
郭景辰父母收入頗豐,已經在北京給他們買好房子,等他們一畢業就能安心結婚。兩個老人待她和女兒差不多,絕不會有婆媳間的糟心事。他和她在頂尖學府求學,今後前途一定跑不了,可以掙不少錢孝順雙方父母。到了現在這年齡,他們的孩子應該都會滿地跑了……
可是,事已至此,想什麼都沒有用。
這就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