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院師叔。」
段亦宸一進門,就朝榻上的明一真人揖了一禮,恭恭敬敬地叫道。
誰知明一真人卻連頭也沒抬,仍舊好整以暇地看著手中的竹簡,直接將那段亦宸當成了空氣。
這種無視地態度,只把羅衣在一旁看得暗爽不已,心想這小子一向仗著自己天賦好,資質高,又有個牛叉閃閃的師傅,便不將別人放在眼里,看來這回算是踢到鐵板了。
而且自從上次他將話跟羅衣挑明了以後,就更加看羅衣不順眼處處有意針對,要麼視而不見掉頭就走,要麼就是極盡冷嘲熱諷之能事,非得搞到羅衣下不來台不可。
現在看到他這副吃憋的樣子,羅衣心里別提有多高興,覺得仿佛一瞬間就連空氣也清新了許多。
羅衣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和段亦宸的關系就變成了如今這樣的相看兩厭地步,反正就是你不痛快、我痛快,只要你痛快了,我就要搞得你不痛快。
雖說這樣,但羅衣也不得不承認,這小子確實有兩把刷子,從一進門就被明一真人這樣晾著,卻什麼話也不說。態度也一直不卑不亢,既不會讓人覺得突兀,又不會令人覺得沒有存在感。
非但如此,他在這里站了這麼久,卻仍舊沒什麼特別地表情,甚至連眉毛都不曾抬過,這份寵辱不驚和鎮定,倒令羅衣激賞不已。要知道越是天之驕子,便越難做到這些。
就在羅衣都漸感不耐之際,才見明一真人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竹簡,以手支頭道︰「如果是有關扶遙大會的事,你趁早別說了,我是絕不會去的。」
段亦宸聞言,這才不慌不忙地抬起頭道︰「師叔英明,弟子此次前來,正是有關扶遙大會的事情。」
說到這里他便停住不語,面無表情地望著明一真人,大有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地架勢,等著明一真人再次出言拒絕。
誰知,明一真人聞言只是挑了挑眉,口吻淡淡地道︰「說下去,我倒想听听看,今年你們又準備了些什麼說辭?」
羅衣覺得明一真人的話里,分明就帶了一絲戲謔的味道,仿佛在看一出經典地好戲一般,還頗有番樂此不疲地架勢。
而羅衣也終于明白,原來段亦宸此番前來是充當說客的,明白這點之後,她便也有些興味盎然起來,靜等著好戲開鑼了。
同時暗道︰果然有什麼樣的徒弟,就有什麼樣的師傅,這道一真人也是個怪人,派誰不好偏派他來。就他那張冰山臉,不把人凍死就要阿彌陀佛了,還指望能說服誰?
更何況道一真人又不止他段亦宸一個徒弟,羅衣覺得,那個小師兄青木就很好。
其人不但聰明伶俐,又慣會察顏觀色見風使舵,正是出使此類活動的不二人選,可道一真人卻楞是沒用。羅衣直覺這里邊肯定有什麼名堂,她當然不會幼稚到認為這是道一真人識人不明之故。
而且比起這個,羅衣其實對那什麼「扶遙大會」更加在意。
一提到扶遙派,她馬上便會聯想到月如玉其人,以及那該死的「長相思」。雖說明一真人這里的危險算是暫時解除了,可那「長相思」更像是橫在她心里的一根剌,讓她時時處處都有種如鯁在喉的感覺。
羅衣也曾多方打听過「長相思」的事情,均被證實此蠱毒是魔教三大巨擎之一的天音門鎮門之寶,據說是天音門根據一張上古秘方精心研制而成,專門用來控制那些貪圖色欲的正道修士。
雖說這「長相思」的名字听來讓人覺得有種纏綿悱惻之感,但實際上其毒霸道無匹,既可變成烈性毒藥,也可讓人慢慢中毒而亡。而且非但如此,整個煉制過程也很血腥殘暴。
據說天音門里有一處毒谷,此谷不大且四面封閉,谷里裝著門人從各地捉來的數百種毒蟲猛獸。這些毒蟲猛獸在空無一物的山谷里殊死搏殺弱肉強食,到最後往往便只有一種毒物存活下來。
到那時,天音門便會用秘法在這毒物體內埋下一些蟲卵,待到這些蟲卵孵化後,幼蟲便開始從內到外蠶食寄主的身體,直到把寄主的尸體全部吃完,這些蟲子也正好達到交配期。
等到這些蟲子開始兩兩交配時,天音門便會趁機將它們收集起來,然後用秘法再行煉制一番,便成了那令人聞風喪膽的「長相思」。
竹子說這長相思沒有解藥時,羅衣還有些不信,後來也曾為此翻遍天衍宗藏書閣,果然如同傳聞一樣一無所獲。雖則如此,但羅衣卻隱隱覺得,這長相思一定有辦法可解,因為每當她回憶起月如玉給她下毒時的表情,她的這種感覺就愈發地強烈。
不然,他又何以能做到那般地淡然自若?
羅衣對月如玉的感情是很復雜的,是那種既恨不得對方馬上死,又害怕對方真的會死的感覺。所以任何有關扶遙派、有關月如玉的消息,她都一概不能放過。
總不能她在這里忙活半天,萬一對方一個不小心嗝屁了,她便成了那個倒霉墊背的吧?所以,一听到明一真人和段亦宸提到什麼「扶遙大會」,羅衣立馬就變得精神抖擻起來。
只听那段亦宸接著道︰「師尊說如果師叔嫌麻煩不願去扶遙派,就暫時代替他老人家主持一下宗里事務,順便挑選一下需要去‘暴風平原’歷練的弟子,另外迷霧森林也要特別留心,據留守在那里的師弟傳回來的消息說……」
段亦宸一口氣說出了一長串急需處理的事情,而且件件都很繁瑣,直听得明一真人眉頭皺得死緊。
終于忍不住抬手制止道︰「行了行了,舊事重提,換湯不換藥,如果只是這樣,那你可以回去了。」
羅衣聞言,滿以為這段亦宸還要再磨上一陣。誰知這廝听了明一真人的話,竟然真的二話不說拔腿就走,沒有絲毫地猶豫掙扎,走得那叫一個爽快,甚至連招呼都沒顧得上打。
這下不止羅衣,就連明一真人也懵了,露出一副吃到蒼蠅般的表情。
怎麼說這也不是一件愉快地事情,尤其是被一個小輩這樣當面落面子,兩人目瞪口呆地看著段亦宸決絕而去。
剛要跨出石門時,卻見他又猛然停了下來,回頭對明一真人道︰「還有一事,弟子倒差點忘了,師尊曾讓我捎話給監院師叔,說是一元真人已經出關了。」
「什麼,那老匹夫出關了?」明一真人聞言驟然變了臉色,從榻上翻身坐起急急道。
「據說幾年前就已出關了,卻被扶遙派一直瞞著,就是怕……」段亦宸說到這里很有技巧性地停了下來,沒再繼續說下去,只是定定地望住明一真人,眼里透露出隱隱地焦急。
明一真人此時哪顧不上仔細端詳他的表情,只負手在地上不停地來回走著,良久才像下定某種決心般地對段亦宸道︰「你回去轉告你師傅,就說這趟扶遙之行,我已經答應了。」
段亦宸聞言這才長出了一口氣,便又恢到平時那副波瀾不興的樣子道︰「是,弟子一定代為轉告。」
「那三日後清晨,弟子等便在和風廣場準時恭迎師叔法駕。另外,作為師叔的嫡傳弟子,羅師弟也在此次的隨行名單里,還請師叔到時候一並將他帶上。」段亦宸的視線滑過羅衣,這才對著明一真人不緊不慢地稟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