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衣抬起頭,看著白茫茫的雲天之間,半晌才慢慢道︰「自然是真的。」
在沒遇到花無傷之前,羅衣從不知道自己是寂寞的,她甚至連想都沒想過這個問題。
所以,當她注視著那雙眸子,從中讀出那些刻骨銘心地寂寞、悲傷和憤怒時,忽然就自心里生出一種強烈地共鳴來。
那是一種靈魂被觸動,而產生的強烈震顫!
僅僅只是一個眼神的交換,就已彼此明了對方的苦難和那些說不出口、又咽不下去,如哽在喉地心酸。
那種惺惺相惜之感,較之別人更勝千倍萬倍。
所以,當她看到花無傷時,竟莫名有種想要流淚的沖動,她不懂自己為何能狠下心來摧殘自己,卻無法看著另一個與自己有著相似人生經歷的人承受苦難?
那種願對方過的好,至少過的比自己好,不要再重蹈自己覆轍的願望是如此強烈。
以至于,到如今都還記憶猶新。
羅衣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大公無私的人,更不是聖母。
相反地,大多數時候她冷酷地可怕。
但那一刻的溫暖、感動和心悸,她不想否認。
那種超越性別的界限、超越理智的束縛,來自于真正心靈的踫撞,她不想否認。
如果說這世界上,還有誰最了解她羅衣,那必是花無傷無疑。
而她對花無傷,亦是如此。
對于羅衣來說,那些真正打動過她的人或事,她都會在心里報以絕對的真誠,即使有一天彼此之間散了、淡了,又或者要刀戈相向,但至少今天還是真的。
所以,沒什麼不能承認,也沒什麼可隱瞞的。
明一真人聞言皺眉看了她半晌,才慢慢道︰「那花無傷,你還是少接觸一些為好。」
停了停,才又道︰「他不是你所能沾惹得起的。」
羅衣聞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他是他,我是我,他的所作所為與我沒有半分關系,師傅您似乎不該操這些沒用的心。」
「而且,您的消息似乎也太過靈通了一些吧?」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明一真人道。
有些事,她和明一真人都有些心照不宣,只是沒有說破說透而已。
明一真人被她看得老大不自在,只得故意板著臉道︰「怎麼?為師關心你也不對?要知道這修真界可比不得世俗,什麼烏七抹黑的事都有,一不小心就將陷入萬劫不復。」
羅衣不理他,轉過身自顧自地修煉去了。
只留下明一真人獨自面對空氣,更是抑郁難當。
一行人很快便回到扶遙派,羅衣一到廣場便直接回了琴音閣,將自己關進那暫居的客居里,依她現在的能力布下的結界作用並不大,所以便隨手布了一個小型陣法,這才安心地在床上躺了下來。
其實她的身體倒不累,只不過習慣性地一思索便要躺下。
羅衣心里很清楚,恐怕自己這回回天衍宗後,日子不會太好過。
看黎雪嬌那樣,肯定不會與自己善了。
一對一,羅衣並不怕她,就怕她來陰的。
憑那黎雪嬌的家世,身上的寶貝肯定少不了,萬一被她陰著了,那也不是好玩的。
而最令羅衣忌憚的還屬黎雪嬌的父親,大名鼎鼎的廣雲峰首座黎方明,如果此人要對付自己,那可就有些大大不妙了。
可世上沒有後悔藥。
事情既然已經做了,便要承擔起相應的後果。
何況,羅衣並不後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線和逆鱗,她羅衣也不例外。
那黎雪嬌屢次挑戰她的忍耐底線,羅衣早就想找機會給她狠狠一擊,好讓她有所收斂。
所以,即使事情再重來一遍,她依然會選擇那麼做。
現在羅衣所要考慮的便是,在這樣一種明顯不利于自己的情況下,該如何最大程度地保全自己。
羅衣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思來想去,最後一咬牙,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看來這回非得大出血一次不可了。
「咚,咚,咚。」
正在這時,只听門外傳來很規律的敲門聲。
羅衣翻身下床,打開房門一看,卻是段亦宸冷著一張臉站在外面。
兩人一個在門內、一個在門外,面對面地站著,卻誰也沒有先開口的意思。
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羅衣請自己進屋,段亦宸這才動了動唇,勉強開了金口︰「羅師弟不介意我進去坐坐吧?」
羅衣用神識查探了一下四周,發現同門們都在自己房里靜坐修煉,琴音閣周圍靜悄悄的一個人影也沒有。她有些不明白段亦宸此時到訪的目的,而且他此番表現明顯與往日的所作所為大相徑庭,不由得令她暗自提防起來。
「怎麼會?」她面色不改灑然一笑,肅手讓客道︰「段師兄請。」
段亦宸也不客氣,當即跨步進門,略略打量一眼,便走到小幾對面的蒲團上坐下。
看架勢,竟是有長談的打算。
羅衣不動聲色地跟了過來,拿起幾上的紫砂茶杯沏了一杯玉針茶放在他面前,這才在對面徐徐坐下。
「想不到羅師弟倒對陣法一道頗有研究。」段亦宸環視一圈,最後將視線定在那座防御用的微型小陣上。
「研究談不上。」羅衣搖了搖頭。
「我只是不求甚解,照貓畫虎而已。」
「難道羅師弟不打算在陣道一途長遠發展下去?」段亦宸聞言轉過頭來,略顯疑惑地問道。
「沒想過。」羅衣很平靜地道。
「我天賦不高,資質又差,若是再一心多用,只怕此生都難再有所突破。」
段亦宸聞言點了點頭,卻突然話鋒一轉,看著羅衣鄭重道︰「那打算怎麼處理眼前這事?」
羅衣怔了怔,見段亦宸正難得地、專注地看著她,等待著她的答案。
「師兄莫非說的是我和黎師姐之事?」想了想,羅衣不太確定的問道。
段亦宸竟然會關心起這種瑣事來?
而且,還是她羅衣的?
詭異,太詭異了。
段亦宸聞言卻只是點了點頭,並不說話。
羅衣驀地想起黎雪嬌之前說過要和他雙修之事,聞言腦中不由地警鈴大作,惟恐他是前來探听消息的,可又不能得罪他,段亦宸這個人即使不能爭取過來,也絕不能推到對方陣營里去。
想到這里,她也有意要探听一下段亦宸的口風,便裝作關心的樣子問道︰「段師兄,難道你真打算與黎師姐雙修?」
段亦宸聞言,那千年不變的冰山臉終于起了絲裂縫,臉色變了幾變,才慢慢站起身道︰「是不是真的,羅師弟到時便會知曉。」
「只是那黎師叔一向極其護短,羅師弟最好還是曾這段時間先想想應對之策吧,畢竟明天一大早我們便要回去了。」
說完,再不停留,舉步便朝門口走去。
羅衣站在那兒,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里,眼神卻是變幻莫定。
這段亦宸巴巴地跑來賣個人情給自己,到底意欲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