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府的人留在宮門口守了許久,都未見婁世昌三父子。
來往的官人眾多,與昨日不同,他們上去詢問兩句就被那些人狠狠地訓了頓。情況很是不妙。
侍衛們冷冷地盯著他們,也不理會。
蘇嬤嬤急得要上火了,這會兒求見的令牌送入皇宮,這麼久了還沒見人帶個口信。夫人犯了什麼事了,怎麼就被抓入天牢了。
上次夫人進入府中的地牢,那帶下病就嚴重了起來。
這要是……
她不敢多想,直瞅著那高高的朱紅色宮門,一雙眼緊盯著門內那高高的台階。
霍地,一道棗紅入了眼簾。
蘇嬤嬤揉搓著手,著急地迎了上去。
厲嬤嬤笑著出來,把令牌通與那侍衛看到,才領了蘇嬤嬤走了進來,拐到牆角下,才皺著眉頭道︰「現在宮內亂地很,萬貴人這會兒也被皇上冷著了。」
聞言,蘇嬤嬤噤聲,詫異地看向厲嬤嬤。
厲嬤嬤嘆了一口氣,更是瞪了蘇嬤嬤一眼,「表小姐廢屋里那些糧柴被查到了。近三萬兩的糧柴啊,皇上幾乎認定了萬寶兒囤積糧柴。就連婁陽昨日立的功都被皇上一並推了去。」
什麼?
廢屋里有近三萬兩的糧柴?
蘇嬤嬤兩眼一黑,險些暈過去。她強自鎮定,可指尖的輕顫泄露了她的緊張,她瞪大眼楮望著厲嬤嬤,一時間六神無主。
「厲嬤嬤,老太爺和老爺他們?」
厲嬤嬤搖了搖頭,道︰「皇上讓他們在養心殿外跪著。這回就算太子都不敢求情了。」
皇上震怒,不由分說就讓人去了婁府抓了萬寶兒。萬貴人就說了一句,就被請回華清宮禁閉了。
蘇嬤嬤眉頭緊緊蹙成一個川字。厲嬤嬤也不理會她,忙說了幾句就回去了。
廢屋的糧柴,定是他人蓄意陷害。那屋子都荒廢太久了,早些年一道士說那宅子風水不好,所以萬氏舉家遷移,那廢屋也不受重視,只偶爾讓人去看看,沒想到讓人鑽了這麼大的空子!
她咬了咬牙,心急如焚。
現在二小姐去了觀音廟,府中能主事的就白太姨娘了。可白太姨娘本就是丫鬟出身,能有多大能耐?
偏偏現在就連太子都不敢說話,這會兒婁城定也被罰跪了。
這,這都什麼事啊!
她心神恍惚,回來的路上險些撞上一輛馬車。
只听著馬夫怒罵的聲音纏繞耳邊,她抬頭,掃了那馬夫一眼。
「蘇嬤嬤走路可要擔心了。」
這聲音,好耳熟。
白皙的手指掀開帷帳,一滴雨水落在那雙手上,顯得越發嬌媚。
一張秀美的臉出現在她面前,蘇嬤嬤愣了愣,洪娘子?
洪娘子不是送二小姐去觀音廟嗎?本想著讓她呆在觀音廟里,久了老爺就記不得她了,沒想到她竟然回來了。
眸光一閃,蘇嬤嬤躬身行禮,「奴婢見過大姨娘。」
洪娘子緩緩勾起嘴角,淡淡地掃了眼蘇嬤嬤,「一道上來回府吧。」
隨著話落,簾子亦落下。
雨點一顆一顆砸下來,好似身上恨不得都要被鑽出一個洞才罷休似的。
蘇嬤嬤眸子一低,就上了馬車。車內軟毯輕裘,一張小木桌上放著兩旁綠豆糕點。
「哼!」
「蘇嬤嬤看過去很是著急的樣子?」洪娘子說完,斟了一杯茶,兀自飲了一杯,才笑︰「觀音廟雖大,對入住的人要求卻極為苛刻。二小姐要在那住上九個月,還真是受罪。好在這雲霧茶不錯。」
蘇嬤嬤臉色微微一變,發現內里不少好東西,她才瞪眼道︰「這些都是給二小姐的,你有何資格帶回來?」
好似沒听到蘇嬤嬤的話,洪娘子垂眸,配上一口紅櫻桃,道︰「何時帶我去見見夫人?」
夫人已經入了天牢了!
洪娘子笑看蘇嬤嬤緊抿雙唇的樣子,嘴角的笑漸漸擴大。
「蘇嬤嬤,你說我們府最近是不是太奇怪了。能主事的一個一個往外調離,留在府中的有誰?掛了個虛名的三品夫人?呵呵,堂堂一個婁府,怎麼淪落到這般可笑的地步。」她又端起一杯茶,聞著那香味,對蘇嬤嬤那黑沉的臉視若無睹。「若是大夫人還在,定還能幫襯著。」
蘇嬤嬤雙眼一亮。府上還有一人能做主。
方芸兒是不在,但還有婁錦。皇上不是答應了她一個要求了嗎?
君無戲言,婁錦一旦提出赦免萬寶兒,這事再大也大不過哪兒去。
想通了,自然也安靜了下來,不管洪娘子說什麼,她都一副端著架子的老嬤嬤樣子,自不願意理會她。
洪娘子眉頭微微一蹙,又笑了起來,自也安靜下來嘗幾枚黑棗。
馬車到了婁府,蘇嬤嬤迫不及待就朝內而去,直奔穿花樓而去。
到門前,流螢和幾個丫鬟守著,對上蘇嬤嬤,她們溫和道︰「大小姐身子不適,現在睡下了。」
身子不適?
牙關緊咬,蘇嬤嬤能听到牙齒間發出的咯咯作響。
「我有急事。」
「蘇嬤嬤,真是不好意思,大小姐需要休息。」流螢道。
這婁錦,何時擺起這麼大的譜來了?我就是硬闖,一會兒她醒了,自己跪著磕頭就行了。正抬手推了兩個丫鬟,不知道哪兒來的侍衛各個提著刀劍指著她。
這,蘇嬤嬤臉色刷白,對上流螢,眉角跳地厲害。
「蘇嬤嬤,你想以下犯上嗎?大小姐說了,以下犯上,就地處決!」流螢的話一落,兩個侍衛的刀高高舉起。
砰的一聲,蘇嬤嬤倒退兩步,驚魂未定地看著她急急躲過的地方,那的木桌子被砍成兩半。
好,好一個野種!
以下犯上?看來她得找個人來了。
她退了兩步,轉身朝外走去。
嘴里卻是罵罵咧咧,以往爹爹二娘叫的親密,一遇上事,躲地比誰都快!野種就是野種,養著還不如養一條狗,人一條土狗養幾年也會搖頭擺尾,這根本就是一只白眼狼!
穿花樓那傳來一聲咿呀聲,門兒打開,走出來一抹碧青身影。
女子長發黝黑,光可鑒人。白若初雪的臉上一雙黑瞳中閃過一抹淡淡的光芒。
「去通知一下嬸嬸,就說七天後,我十三歲的壽辰要辦得隆重些。」
「是。」
竇氏接到消息的時候,眉毛挑地高高的。
一早,听人道萬寶兒廢屋里的糧柴近三萬兩,她就知道那盜匪就是與她萬寶兒一伙的。生生就是要奪了她的當家之權。
這事,她記心上了。
只不過,昨天婁陽鋪張了一天,請了流水席,今日就傳出所有恩寵都被沒收了去。這婁城還在那養心殿外跪著,婁錦這時候要辦壽宴?
婁府真要成為全京城最大的笑話不成?
她深吸一口氣,朝站在面前的烏嬤嬤道︰「你回去告知她,府中用度緊地很。」
烏嬤嬤一笑,倒也不急,「竇夫人忘了皇上賜給大小姐一個要求,這要求可大可小。大小姐不求別的,只想著七天後的生辰壽宴辦地隆重點罷了,要知道,皇上的余怒未消,這京城能說上話的怕就我們大小姐一人了。」
上次皇上震怒,婁世昌跪著暈了過去。
這次,為了給臣民一個交代,怕並不只是暈過去那麼簡單。皇上先前那般褒獎婁家,現在查出萬寶兒那藏有大量米糧,不就是當著天下臣民的面狠狠刮了皇上一頓耳光。
本這天災一出,百姓就臆測皇上昏庸無道。
若不重懲,怕難以服眾。
竇氏哪是不知道這些,她一早也入了皇宮,皇後只回了她一句,回家等消息。
天知道這一等會是怎樣的結果。
烏嬤嬤說的也沒錯,目前婁府上下最不能得罪的人,便是婁大小姐,所有人都鄙夷無視的婁大小姐!
她咬了咬牙,應了聲「好。」
烏嬤嬤點了點頭,福了子就退了出去。
竇氏握緊拳頭,這婁陽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婁城幾番被他連累。
偏偏皇上又倡導兄友弟恭,婁世昌和婁陽跪著,他還能站著?
她坐了下來,大聲道︰「來人,去安排一下七天後大小姐的壽宴。」
十三歲的一個來歷不明的野種竟然也敢在婁家這種情況下大肆舉辦壽宴?竇氏不免皺著眉頭,總覺得不會發生什麼好事。
碧青身影落在窗前,靜看著湖水狀若溢出的樣子,她眯起眼,這場大雨,險些要了她的命,可沒想到,到最後會把萬寶兒送入天牢。
「大小姐,白太姨娘來了。」
流螢的聲音有兩分緊張,白太姨娘一向不是省油的燈,又應了個長輩的身份,怕不好應付。
「恩。請她進來坐。」
婁錦入了床,蓋上被子,一雙水眸定定地望著門的方向。
白太姨娘素著臉進來,一路上蘇嬤嬤已經和她說明了利害,她自是明白,這婁錦的一個要求比皇後,甚至是太後的話還有效。
見婁錦躺在床上,她勉強扯出一抹笑,「孩子,可是哪里不舒服?」
「沒事的,勞太姨娘掛心了。」婁錦坐了起來,咳嗽了一聲,流螢立即送上枕頭。靠著枕,婁錦眼眶一紅,道︰「二娘真做了那事嗎?」
白太姨娘和蘇嬤嬤一愣,婁錦這話問地太突兀太不合情理了。
該是問婁陽他們可好才是。
婁錦低頭,臉頰上掛了兩滴晶瑩的淚珠,「二娘做了那事,錦兒即使施米糧再多也挽不回百姓心目中對婁家的看法。百姓心中看法不變,皇上自也不會原諒爹爹。錦兒,也枉做好人了。」
白太姨娘一頓,這話是說?
她與蘇嬤嬤對視一眼,是說再多施舍些米糧,或許能挽回?
蘇嬤嬤緊盯著婁錦,想從她這幅柔弱的面孔中看出點怪異的端倪,卻發現她清澈的眸子里除了清澈,別無她物。
「太姨娘,皇上剛許了我這一個要求,若我馬上去求,皇上定會以為婁家野心勃勃,早有準備。到時候牽涉起來,可是大禍臨頭了啊。」
這話不假,皇上疑心頗重,他們二人求救心切,真忘了那事。
難道真要施糧柴?
把他們猶豫的眼神收入眼底,婁錦低頭,嘴角緩緩勾起一抹笑。萬寶兒,你的好日子怕是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