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五日,也就是谷雨前一天,昭興帝駕臨西園縣。隨行的除了官員,侍衛數百人,還有帝生母金太後和寵妃肖貴妃,以及帝胞妹湖陽公主。
這一天,百姓皆要回避,夾道歡迎的都是各地大小官員,依照官階大小排列前後跪了一地。一路上呼著萬歲的,將皇帝車輦迎到中環行宮宣錦宮。
此時玉壺山與慶樂花田的百兩金大多己經微張,也有許多的早花百兩金正值怒放。皇帝車輦一路浩浩蕩蕩行來,空氣中到處彌漫著馥郁芬芳的香氣,將眾人的舟車勞頓之苦一掃而空。
帝命隨侍趙公公撩起車帷,遠遠望去,見左有玉壺山,右有慶樂山,兩山如含情對望,而山上五彩斑斕,更猶如仙女腰間纏繞的絲帶,更顯風情萬種。
帝心情大好,在宣錦宮門前下了車輦,並沒有踏上早就準備好的龍輦,而是回身親手攙了金太後,一齊步行著往宮內去了。
湖陽公主早己等不及,還不待婢女伸手來攙,她便從車輦上一躍而下,接著一跌跌落在地上,嚇得婢子們驚呼出聲,立時齊齊的跪了一地。
「起來起來,」金太後回身含笑沖嚇得臉無人色的婢子們招手,又瞪了湖陽公主一眼,佯怒︰「若不是皇上疼你,就不該帶著你來!一路之上,也不知惹了多少亂子,哪里還有個公主的樣兒?」
湖陽公主生得轎美可愛,性子卻是極為頑皮的。听了金太後的訓斥,也並不以為意。反而沖她吐了吐舌頭,一手挽起肖貴妃,咯咯笑道︰「這可怨不得我,只能怪皇上哥哥。一路之上啊。聞到這花香,我早想下來走走,卻動也動不得的。還不是在等著皇上哥哥?皇上哥哥又偏偏到了行宮才下輦,我能不急麼?」
湖陽公主是金太後晚年所生,皇上胞妹。金太後極為疼愛,皇上疼她更是勝過自己所出的公主。
所以听了她的話,金太後也只是無奈的一笑,沖著昭興帝道︰「皇上,瞧您這個妹妹。都叫您寵成什麼模樣兒了?哪里象個公主,就跟個野丫頭似的,誰還敢將她娶回家啊?」
帝回身看了湖陽公主一眼,然後仍慢步向前踱著,一邊爽朗的大笑。「母後放心,湖陽是朕的妹妹,又生得如此乖巧伶俐,朕自然會替她覓得良婿。」
湖陽公主霎時臉紅過耳,連連跺腳,扭著身子拉起肖貴妃,「貴妃娘娘,您說句公道話,母後和皇上哥哥可是合著伙兒欺負人?」
肖貴妃捂嘴輕笑。拍拍她的手,道,「公主,叫臣妾說公道話啊,依臣妾說,這個時候啊。您該謝恩呢,皇上都開了金口,定會替您覓得良婿,這是多大的恩典啊!」
湖陽公主更是嬌羞不堪,跟著好一陣嘀咕,惹得昭興帝又是一陣大笑。
趁著主子們邊說邊笑的時間,隨行的趙公公忙命人領了隨行百官去偏殿候著,又讓僕婢們遠遠跟著侍候,千萬別掃了主子的雅興。
趙公公自己就捧了西園縣敬上的花名冊,亦步亦趨的緊跟在帝身後。一路之上,不論是抄手廊邊還是通幽小徑,都有各色百兩金爭奇斗艷。雖然趙化公之前己經做足了功課,花名冊中的花名及花型早己熟記在心,可這時還是一點兒不敢懈怠,跟著帝及太後一路看過去,一頁頁將花名冊翻過,一邊小心翼翼的等待主子們的提問。
昭興帝與金太後都是愛花之人,所以常常會在百兩金前停下步子,可通常還沒等他們開口詢問,就己經被湖陽公主搶先,「這個,這個,趙公公,是什麼,開得甚奇。」
趙公公忙瞟向花名冊,「回公主,這個麼,名錦繡球,花開深紫紅,色潤澤,香型濃郁,為慶樂花田所出。」
「慶樂花田?」湖陽公主眉尖微蹙,似是努力在腦海中搜索這個名字,「我倒是听過,先皇南游時御封的花官吧?明日我要上山瞧瞧。」
「我的公主哎,」趙公公弓身笑道,「您要看花兒,哪里用得著上山?西園縣最有名的百兩金大家,非魏姚趙莫屬。魏家是官家花田自不必說,就是姚趙二家,最有名的百兩金也都在這里了,公主只消得在這宣錦宮的後花園,便能瞧見天下奇花。」
「姚家?」肖貴妃忽然想到什麼,笑對昭興帝道,「皇上,听趙公公這樣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前些日子我哥哥不是回鄉賀壽麼,听他說的,屋里所擺都是西園縣姚家的各式水養百兩金,我笑他胡說,德陽離西園縣可隔了上千里呢,盆栽還好說,還沒听說過水養百兩金能運出千里呢。」
昭興帝含笑點頭,「這事兒朕也听國舅說起過,據說國舅大壽時,府里擺的單是水養百兩金就有百余種,當時也給朕笑了一番。」
趙公公弓身笑道,「回皇上,奴才知道肖貴妃惦記這事兒呢。早遣人打听得清楚,國舅爺說的可一字不假。這兒當地人都知道,說是姚家有位能育花的三姑娘,不但將百兩金切花運出千里,還讓百兩金在冬日開放呢。」
「哦?」湖陽公主來了興趣,道,「趙公公,明日兒,你把那姚姑娘召來讓我瞧瞧。」
「是。」趙公公弓身一禮,「皇上,說起姚姑娘,身份還不同一般呢。」
「怎麼說?」昭興帝駐足,也饒有興趣的問。
「周老太公嫡孫,皇上可還記得?」
帝點頭,又往周圍掃了一眼,「哦,記得,似是,名舫之。這園子就是朕特命他督辦,辦得不錯。周老太公是朕的恩師,朕一直就想給太公後人賞賜。你且替朕記著,賜宴的時候,傳旨召他前來,朕要見見他。周老太公後人,必是英武不凡的。」
「是,奴才記下。」趙公公應下,又繼續說道,「皇上,這能育花的姚家姑娘,是周家舫之公子的下堂妻。」
「下堂妻?」昭興帝皺眉,面露不解,又伸手將面前的百兩金托起細瞧,道,「能做如此巧事的女子,必為蘭心蕙質,周家這又是為何?」
見昭興帝己面露不虞,趙公公也就沒再往下說些八卦細節。
「這個奴才就不知了。只是听人說,這個姚姑娘回了娘家以後,得了姚老太爺的喜歡,讓她上山育花,她也爭氣,果真弄了許多名堂出來。現在提起姚家三姑娘,西園縣里就沒人不知的,爭相上門求娶呢。」
帝還沒有回話,湖陽公主己經搶先說道︰「皇上哥哥,明日谷雨,你不是要賜宴賞花麼,索性把那姚家姑娘也召來,讓咱們好好瞧瞧?」
「胡鬧!」金太後笑著伸指在她額上一點,「皇上賜宴,宴得是群臣,女子非得誥命不得入宴,又怎能召見民女?」
湖陽公主嘟嘴,「又不是在宮里,守那麼多規矩做什麼?咱們千里迢迢的,還不就為賞百兩金?」說著,湖陽公主伸手往周圍一指,「可是,母後您瞧,這些百兩金品種奇多,咱們哪里分得清誰跟誰啊,告趙公公麼?」湖陽公主往趙公公身上擠擠眼,「他啊,翻弄半天,還不知說得是對是錯呢。召花官又不方便,難得有個懂百兩金的女子,召來既能陪咱們賞花,又能立時滿足皇上哥哥的好奇心,不是一舉兩得?」
「明明就是湖陽公主的好奇心,怎麼又扯到朕身上?」帝無奈笑道,「不過,湖陽說的倒也有些道理。朕南游的宗旨便是與民同樂。」說著,帝轉向趙公公,道,「你去傳旨,朕明日要在宣錦宮賜宴,邀眾賞花。除地方官吏外,西園縣養花大家皆請當家前來,特,準姚家三姑娘同來赴宴。哦,還有,周老太爺家人,是朕的貴客,你親自去一趟,替朕請來。」
趙公公應了,去偏殿傳了昭興帝口諭,眾官這才退下。趙公公才又去準備,親自去周家傳旨。
周舫之先一步接了信,告假回家,又告知李氏。李氏喜極泣下,又趕緊讓人去將周堇之接回,一家人沐浴換好新衣,在家等著李公公來傳旨。
很快的,皇上的旨意傳遍各養花大家,姚家老太爺也在其中。不過,姚老太爺最近不知怎麼的,精神十分不濟,這兩天更是連走路都有困難,沒法子赴宴,只能由姚老爺代去。
姚老爺是又歡喜又緊張,光是挑衣服都用了幾個時辰,見識龍顏的事情,不僅是姚家莫大的榮耀,恐怕一輩子也就這一回。
大太太雖然陪著姚老爺一起,沉浸在巨大的興奮與激動當中,可听到墨蘭居然被皇上金口親點,也要同去赴宴,這是連她這個當家女主,連嫡子姚木瑞都沒有的榮耀,她的心情頓時又一落千丈。其余各人更是不必多說,又嫉又妒又無可奈何。
墨蘭先是好一陣發懵,原來周舫之說得並不都是假話,皇帝老兒也算記得她幾分。想著活到今日的自己居然還有機會一窺龍顏,便跟著心潮澎湃起來。正巧這時姚暉來替老太爺送東西,送得是幾大錠的銀子,說老太爺說的,讓她緊著去買些上台面的首飾衣裳,就當她是代老太爺去的,可不能丟了老太爺的臉。
老太爺病了也不願回姚家大院,仍是在自己園里住,由姚暉一人照顧著。想起老太爺的病情,墨蘭心里的激動蕩然無存,便隨著姚暉一起去園子里探老太爺。
墨蘭跟著姚暉來的時候,老太爺正靠在床上發愣,見得墨蘭來,便擠出一個虛弱的微笑,徒勞無功的動動身子︰「丫頭,來啦!」(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