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喝得不太多,但是因為之前和那幾對兒根本就沒吃到多少東西,這回胃部正灼熱地燒心,頭有一點暈,所謂「微醺」大抵也就如此,我對還搞不清楚狀況的幕曉說︰「是啊,你在做夢。」
他充滿倦態地笑了,顯然也不太清醒︰「很久以前,我看過一部電影,叫做《科學睡眠》,主人公無法區分夢境和現實,在夢里面,他帶走了他喜歡的女孩子。」
「後來呢?」
「後來啊……」他笑得有些勉強︰「到影片的結尾,他都沒能醒過來。」
「是個悲劇啊——」我感嘆著,又打開了一瓶啤酒,倒在杯子里。
「不一定啊,」他眼神渙散起來,「說不定醒來了反而是悲劇呢,就像現在,」他說︰「我不想醒過來。」
「到底有什麼是你不想面對的……說出來不是會好一些嗎?一定要一個人承擔一切嗎?不相信任何人嗎?」我問著︰「還是你只是不相信我?」
他側過頭︰「作為一個夢境里的人,你的話太多了。」
「你的酒還沒醒麼?」我對這不得要領不入正題的對話有點著急了。
「我不想醒過來,」他說︰「我不想把我的一切現實帶到這里來。」
「我沒有想到,幕曉你,」我喝了一口酒,「居然是個膽小鬼,不願意面對現實。」
「我的確是個膽小鬼,可是如果你是我,你會勇敢起來嗎?如果屬于你的現實是,父母要求你舍棄自己的所有思想,順著他們設定的道路走下去,如果因為這樣連自己願意信任的親兄弟也必須避之唯恐不及……」他苦笑著︰「因為我媽媽,我甚至都不能在見到我哥的時候和他打個招呼!」
他看著窗外,繼續自言自語那樣說︰「你知道……這個樂隊對我來說有多重要嗎?你知道我有多不想放下吉他嗎?」他轉過來看著我︰「我寧願留在夢境里,你的聲音還在,我不用見到自己的親哥哥就像大難臨頭,我或許還可以選擇。」
我沉默著,無言以對,他說︰「我哥在我家住的時間很短,他是被我媽逼走的,最初的听話懂事也不能博得我媽任何好感,到了後來,變成叛逆,看不慣我媽的教育方式——其實也無非就是不斷施加壓力,要求我做到最好,我哥會和她說這種方法不對。」
「我媽怎麼會容忍呢?」他慘淡地笑︰「想盡了辦法就是要趕他走。總是說,他給我造成了太多的負面影響,可是當我見到這個相逢恨晚的哥哥,我才知道,原來也有人,活得那麼率性。」
「僅僅是年紀第一的成績是取悅不了我媽的,她一定要我按照她給的方向走,一點點都不能偏離,我填報志願的單子我甚至都沒能模一下,她涂好就直接交給老師了……」他看起來無限疲憊,「即使是在現實中,我連掌握自己人生的權利都沒有,我怎麼面對現實?!你告訴我啊?!」
最後面的反問像是平憑空落下,正中我心口的石頭,我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他,開口傾吐的語言也是無力的︰「你……應該和你媽媽談一談吧?」
「談?以前試著談過,自從她那次直接把我哥的行李丟到門口,我就再也不想談了。」他接著說︰「她指望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自己走過去搬著行李離開,她明明知道那時候他根本沒有地方可以去!」
我再也說不出話,想象不出那時候小小的聶成軒是怎麼離開幕家的,而對面的幕曉依然在笑︰「韓欣,我的夢境也被你變成悲劇。」
他說︰「我本來想忘記一切的。」
他說︰「我本來還想忘記,你已經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