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斷續續的,我竟是病到了六月里才漸漸好轉起來。
已經轉為我特護的尹白說,我不是身體上的病,我是心里有病,我自己不願意打開心結好起來,所以才纏綿病榻那麼久。
我心里是有病。那段時間里我一閉上眼,就看到司馬無情眼光一冷,神箭手便連發幾箭射向白炎;接著就是白青抱著白炎雙雙倒下;或者,會在夢里看到幼時的白炎纏著我捉迷藏。
墨歸後來特意給我講了個笑話,他問我信不信兩個男人會相愛,會不會因為死在彼此懷中很滿足。我不知道他說的是誰,也不想知道。反正听完後,我好久沒有再打理他。
司馬無情自那次對峙中放虎歸山之後,就接著回去治理那依舊有隱患的朝堂了。臨走時候他站在床前沉默地看了我好久,我一直躺在床上裝不知道地沉睡著。
「唉——」
後來,我一直懷疑那天我是不是睡得多了產生了幻听,司馬無情竟然會一聲長嘆?
就這樣,他走了,我依舊留在棲霞鎮。我不願意回去面對他,不願跟鳳凰教再一次的對峙中看著譚晚沉被他生生擒獲或者射殺。
當然,這些都是在司馬無情走了之後的日子里,尹白偷偷兒告訴我的。當時我昏過去了,被挾持的他清晰地看到譚晚沉在給我注著真氣——不然,中了柳芍藥的媚功後是撐不過三個時辰的。于是本來我本可以提前恢復的精氣神,又多抑郁了半個月。
直到今天,炎熱的六月里我在屋子里待得實在是太憋屈了,看著屋子里插著的幾支清荷,粉白的荷花、墨綠的荷葉,忽然有陣清風吹拂心間。
世事多紛擾,也難以容下那種痴念。他們若是從此化作高潔的蓮,也算是修得正果了吧。微微一笑,積累了這麼久的壓抑之後,我忽然釋懷了。
六月的晴空,萬里無雲,有知了高聲鳴唱,訴說著這個夏季的熱鬧。
那次對峙中,潘縣令連同鳳凰教生事,朝廷本該重罰。後來念他是遭受了迷惑,也為此喪命付出了巨大代價,並舍命救下潘玉,算是給大洛做出了一個慈愛的表率,也沒有再加以追究。倒是潘玉,因為親眼見到鳳凰亂徒殺害了潘老爺子,在他繼任了棲霞鎮縣令之後,自然是發下重誓,立志要掃平亂黨,為其父親報仇。
期間,我曾覺得潘府的氣氛太沉重,和尹白墨歸一起搬回了孟家大院。
現在,我看著滿院子的淡濃翠綠,大槐樹濃郁出一片清爽的樹蔭,藤蔓架下面更是休憩的好地方,甚至早春時候我吐在西南角兒里的一顆隻果胡,都生機勃勃地長成了一顆小樹苗,心中登時感動不已。
生命,總是這樣地生生不息。
「雪丫頭,你可起來了。」孟女乃女乃出來曬槐米,看到我正滿臉深意地在院子里晃蕩,嘴角癟癟地笑了起來︰「你看看,本來就苗條,現在又瘦成這樣,還不如原來紫丫頭時候好看咧!」
我忽然間很是惶恐。天吶,以前孟女乃女乃看我是紫丫頭的時候,就滿臉同情地拉著我的手感嘆能活這麼大真有勇氣,她老人家今天說我還不如那會兒,嗚嗚——我還要不要活了!
「你病了這麼久,可是不知道現在都發生了些什麼。」孟女乃女乃很有興致地邊翻著槐米,邊跟我扯這段時間的新聞大事︰「听說都是好一陣子的事兒了!嘖嘖!好好的一大批梧桐子,忽然說解散就解散了!說是上頭不讓選了!」
這個……我尷尬地點點頭應和孟女乃女乃︰「是很遺憾呢!」
「你知道那是怎麼回事麼?」孟女乃女乃神搓搓地看著我,又自顧自地搖搖頭︰「嚇!你連門都沒有出過,肯定不知道。說是女帝口味忽然換了,不喜歡男人了。自然也就沒有再選梧桐君的必要了,那麼大一幫子美男,說解散就解散,嘖嘖!也不知都分給誰了!」
孟女乃女乃說著,還頗為惆悵地朝著一個方向遙望。我知道,她是在感嘆那個曾經住得不遠的好鄰居。
是該解散,我本來也就消受不起。只是——誰這麼缺德,那麼多可愛的理由你們不用,偏說什麼女帝換口味了……這,這實在是叫人傷感不已。
知道我身份兒的,也就那麼幾個人。死的死,逃的逃,忙活的忙活,回宮的回宮,如今跟我一起鬧騰的,還會是誰?
遙望著那邊的大宅院,遙想著那次一起看朝霞的寧謐,我送他手帕的詭異,一種物是人非的滋味涌上心頭。
信步走出,不知不覺就到了譚晚沉曾經的府邸。厚重的大門上,烏漆已經有些剝落;地上的門檻,也堆積著厚厚的灰塵,似乎在訴說著時間的流逝,主人的遠去。
想想兩個月前,那個儒雅如水一般的男子還在這里對我輕笑,還對我道一句「天雪姑娘。」
那時候,我還抱著一種相夫婿的心態打量著他︰那般俊雅清秀,那般寵辱不驚。
卻原來都是一廂情願,叫人如此感懷!
長嘆一聲,我也就轉身順著牆根往回走了。
「咦?天雪師妹!你竟然舍得親自下床了?」一聲滑溜溜的招呼,一陣香噴噴的味道,我不用抬頭都知道是我的尹愛卿過來了。
不對,現在已經不能再叫他尹愛卿了,應該叫他尹老板。
上次對峙危機解除之後,尹欽差辦事不利,連累大洛清掃鳳凰余孽,直接革職。尹白倒是樂顛顛地投靠了奇葩師兄墨歸,師兄弟倆人終于實現了他們做生意的夢想。
這不,倆人說干就干,扎根兒棲霞鎮,便風情萬種地開始了他們「腳踏實地」的巨賈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