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而言之,圖坦卡門死的時候只有18歲。這小子9歲即位,剛成年就翹了辮子,真是悲劇的一生。他給人的印象還是很惹人憐的,但關于他的政績或是作為埃及的統治者有何建樹現在卻一無所知。不過話說回來,只活了18年的法老八成也不會有什麼重要成就。」
林惠一邊用接近速記的速度抄著數學作業,一邊用流利的語速毫無影響地談論著其他話題。
「換句話說,這個娶了自己妹妹的家伙唯一的成績就是死掉被埋,然後再被挖出來是吧。」雖然比不上林惠,但抄起不費腦子的語文,我還是能省出大腦空間思考的。
「是姐姐。」小顧抬起頭看著我,手里的筆卻在紙上寫下整齊的英文句子。「安凱塞娜蒙是先王阿蒙霍特普四世,也就是埃赫那吞的皇後——奈菲爾提蒂最小的女兒。她大概要比圖坦卡門大兩三歲。」
「是美女嗎?」。
「鄭凡,跟你講過多少次,不要一提起公主就想起美*女。」林惠瞥了我一眼,「還記得上次那個訪華的泰國公主嗎?」。
「別提她了,我整整做了一個星期馬面妖怪的夢。」
「你們這樣說人家真失禮。她的古箏彈得還好嘛。相比外表,女*的內涵不是更重要嗎?」。
這樣說的小顧雖然外觀相當凶猛,但善良和氣的他其實是個大好人。黝黑如中東人的小顧即使被林惠喊做「落難的沙特王子」也從來沒有生過氣。
搞不好他是真心喜歡這個名字也說不定。
一直在悶頭「工作」李洲突然來了一句︰「林惠,說到內涵你一定不及格。」
我和小顧立刻以訓練出來的速度躲到一邊。
李洲這個大嘴巴總在不經意間說出一些大家都心知肚明,可誰也不敢說出來的事實,所以這家伙也經常遭到林惠的「單獨照顧」。比較經典的一次是被林惠捆在椅子上,從樓梯上踹了下去。好在他的精神和都非常堅強,屢被毆打還屢次挑釁。
就好象是為討女朋友的歡心而故意找打的**狂一樣……
不過,對象是林惠的話就絕對不可能了。
除去這兩人是親戚的原因以外,林惠自高二轉學以來,一直蟬聯高二文科班「最不想把的女生」榜首。這項由李洲發起,全班男生積極響應的活動已經成為了本班的每周必修課。文科班的男生雖少,但在眼光和判斷力上也是空前的一致。高一時的幾名侯選者和林惠比起來根本就是標準女朋友。
林惠之所以能壟斷這個稱號長達數月,不是因為她長得驚世駭俗鬼斧神工。盤起來的長發,細邊的黑框眼鏡,遇事冷靜的氣質,玲瓏有致的身材……不是這個,總之,即使算不上美女也說得上充滿知*美。
可這只是在女生和老師面前的態度。
利用同*的便利對女生上下其手,東模西模已經讓旁邊的男生們嫉妒得牙根癢癢,整天強佔班花摟摟抱抱也足以讓男生投去憤恨的目光,更要命的是她在面對男生時就原形畢露,粗聲粗氣連打帶罵。班里佔大多數的女生在*別歧視的偏見下自然是連聲叫好,教歷史的班主任也對歷史滿分的她睜一眼閉一眼。
真是破滅型的人格。
不過對待同在一個小組的我們,林惠還是稍微淑女一點的。但是請注意,只有一點而已。
所以在李洲說完那句找死的話以後,想到那些不必要傷亡的先例,我和小顧條件反射般閃到一邊。
不過林惠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我正在進行正義的事業,待會再找你算帳。」
「抄作業哪有什麼正義可言!」
「像你這種淺薄無知的人哪里懂得正義的真正含義。」
「那你就別抄淺薄無知的人的數學作業啊。」
「嗯,林惠,我還是覺得抄作業不太好。」
「你不也在抄我的英語嗎!」
實在是一點說服力都沒有的對話。其實小顧說的我很贊成,身為一個正直優秀的高中生當然不應該在放學後進行這種團伙*的不良活動。但是……
不抄作業的高中生活是不完整的。
這種話如果當著廣大師生毫不掩飾地說出來,一定會遭到表面上的嚴厲譴責。可無論是在重點還是普通高中,這早已是廣泛化的行為,老師和學生心里也早就對這種行為心照不宣了。只要「工作」的時候不特意讓老師看見,不要讓和你有仇的人抓到把柄,「作戰行動」通常都是可以順利完成的。
不過林子大什麼鳥都有,據說三班還真有寧死不抄作業的硬派人士堅守陣地。不過這種不理智的行為不符合我們組織的基本原則,所以我們暫且本著物理和哲學的理論——存在,但是無限小。
是的,我們就是市13中規模最小但最具有針對*和客觀*的學生組織——高二文科班的抄作業小組,錯了,是歷史研究小組。
適當的掩飾還是必須的。
為了讓抄作業升華到一個更為理*和專業的高度,貫徹我黨打入敵後,堅決抗戰的精神,我,林惠,李洲,小顧成立了這個以「抄作業,抄好作業」為目標,「學歷史,學點歷史」為方針的**學習小組。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晚上超過五點半,學校為了保護學生特別是學校財物的安全,專門會派臭屁的初中小鬼來查靜校。為了能安心清淨地進行我們重要的事業,只能拿課外小組來當幌子。
不過若不是那三個人過于特殊,班主任大概也不會默許這個莫名奇妙的課外小組吧。
李洲是校長大人的公子,光這一點就很能說明問題。這家伙出身豪門,好在品*和行為都很貼近廣大人民,作為班長也深得無產階級擁護。做起事來雖然經常沒頭沒腦的,但頭腦可是沒挑的。不夠李洲最了不得的本事還不在于此。
小顧大名顧杰偉,這個威猛的名字兩年來頻繁出現在年級排名的頂端。文武雙全,認真正經的小顧一看便有著中東皇族的好家世,但其實也只是「不,其實我不過每年和父母去夏威夷渡假」的資產階級而已。小顧的覺悟高就高在舍棄了資產階級的劣根*,而投入到為人民服務的事業中來。運動會幫忙跑五千米,聯歡會負責打掃,板報評選中協助繪畫,連藝術節上演印度阿三都欣然應允!這樣多才多藝的小顧真是讓老師和同學都放心的好同志。
林惠很少提起家里的事。雖然只知道她是李洲的表妹,但我也不會三八到追著人家問東問西,不願意說的事就一定有不願意說的理由。林惠屬于「上課睡覺,下課聊天,小考作弊,大考第一」這種很超乎人類想象力的存在。雖然她一直在年級十幾名的地方晃蕩,但我和李洲都一致認為這家伙擁有超過小顧的潛力。
相比這三個人,我真的如名字一般,是個正常而平凡的人。
出生于普通的工薪家庭,過著普通的平民生活,有著還算普通的公務員父母,不坑蒙拐騙,不誘拐婦女,不放貸販假,也不敢殺人放火。中等的身高體重,還稱得上耐看的相貌,馬馬乎乎的學習成績,喜歡可愛的女孩子和地理,除了能看見「那個」以外……太好了,像父母所期盼的那樣,我果然還是一個正常的17歲少年!
不,搞不好,我才是4個人中最不正常的一個……
不管怎麼說,在市場大潮的沖擊下,盡快實現資源共享才是當務之急。利用休息時間,分工完成部分作業,放學後就可以進行流水線的復制工作。這樣在回家前就能解決大部分問題。抄作業的方式和時間會隨個人喜好有所不同,我們只不過選了最有效率的一種。
所謂集體的力量大無比,我想正是這個道理。
但是……
「太晚了,剩下的明天早上再說吧。」我收拾東西,打算跑路。
天一黑,學校就開始出現一些奇怪的東西,到了冬天更是如此。我已經開始看見有人在窗戶外面向我招手了。
教室在四樓。
「說什麼傻話,」林惠忙得連頭都不抬︰「才只有六點半嘛。」
「你該不會是怕天黑被人尾隨吧。」
大白痴,要真是被「人」尾隨就太好了。你們又看不到那個,當然可以不負責任地評論。
還是小顧比較善良。「是會看到那個嗎?」。
我可憐巴巴地點點頭。
「沒關系,我們不是都在嘛。不會有問題的。」
就是因為有你們在才會出問題啊!只要李洲一開口,那些東西就會像過春節一樣,興奮地全部聚過來。
「對了,你們剛才說的什麼吐蕃是怎麼死的?」
「是圖坦卡門啦。隨著年紀的增長,他必然會爭奪他所應得的權力。之前掌管權勢的宰相阿依自然不會允許自己手中的一個傀儡出來挑事,找個機會就把圖坦卡門做掉了。圖坦的頸椎有先天*的缺陷,敲一下就會引起大腦的劇烈震蕩。那家伙八成就是這麼被宰相干掉的吧。」
完蛋了。我為什麼不在林惠開口以前阻止她。好在只有些小東西圍過來,要逃還來得及。
「說起來,我也有類似的故事吶。」
「不許講!」我虎著臉踹了李洲一腳。上次他那個「睡覺的學姐被老師拍到脖子後一命嗚呼」的故事就害我看到了討厭的東西,這回他居然還一臉得意的傻笑。
鬼故事這種東西別人講講倒也無妨,一旦從李洲嘴里出來就好象通過增幅器一樣,什麼樣的東西都能跑過來,簡直就是站在舞台上報幕。偏偏這家伙感受力超差,叫出來的怪東西每到最後都只會纏著我不放。
因為只有我「能看見」。
小時侯並沒覺得自己和大家有何不同,因為我家的人似乎都能看到「那個」。逢年過節聚會時,家里除了親戚外總有一大堆不認識的人過來湊熱鬧。和表兄妹們湊在一起議論著某個「人」的衣著多麼老土時,我們並沒意識到「那個」是別人看不到的怪東西,「那個」也從不過來理我們。
鬼怪也好,幽靈也罷,它們始終和人類是不同的存在,兩者之間並不存在交集。不管是在學校還是墓地,雖然到處都有它們游蕩,但即使是像我這種「能看見」的人,也只不過是看見而已。我這種半吊子什麼也做不了,「它們」也很少來找我的麻煩。
不過,偶爾也有些行動派的家伙出來做一些像是「馬桶里伸出手模,或是深夜尾隨」之類無傷大雅的行為。這種時候,只要裝做看不見不知道,「它們」也會覺得很無聊,自己就會走了。
可是,自從到了13中踫上李洲之後,這所學校在我看來簡直就像妖怪博物館一樣。
團委辦公室圍著桌子找腦袋的爺爺;北樓二層拖地的無面女乃女乃;機房里因為練*X*走火入魔,每晚拖著腸子跑的男老師;音樂樓上走來走去的腳,還有後操場從右數第二棵梧桐上天天掛著的高三女生……李洲好象一個能量巨大的妖怪磁場一樣,跟他在一起的時候總能讓我大開眼界。幸虧他住的地方離我家很遠,不然晚上就可以看到百鬼夜行的壯觀場面。
光是這樣也就算了,更可惡的是,這小子竟然一點自覺都沒有!天一黑就開始講奇怪的故事,所以我才想趕緊回家。
「那就講個人類求生極限的故事如何?」
我連掐死這廝的心都有了。
「要是再出現白衣學姐,沒腳老伯之類的,我就把你拴在椅子上。」
「又不是沒有拖著椅子回家過……」李洲看了看林惠,一臉畏懼的神色︰「買票的時候真的很麻煩。」
「那一年我們學校有高考考場,考到最後一門時,一個學生遲到了十五分鐘。渾身都是土,大概是半路出了交通事故。他真是全力趕來的,喘得很厲害,好象還受了傷。之前已經有個女生遲到了,所以監考老師就有點不高興,但在那個學生的堅持下,還是把考卷發給了他。這個學生似乎真的很難受,有幾次老師都以為他昏過去了,但湊近一看,他還在慢慢地寫著……」
「那種時候我也會這樣的。」愚蠢的我竟然不知死活地坐在旁邊插嘴︰「辛苦了十二年,再難受也得拼了。」
「你听著啊。過了一個半小時,考試終于結束了。監考老師覺得那個學生很不容易,收卷的時候特意問了他一句︰‘同學,你是不是受傷了?’那個學生就很僵硬地別過頭,迷茫地盯著老師看。老師這才發現他的瞳孔已經散開了。監考老師嚇得語無倫次,又問了一遍︰‘同,同學,你、你、你有沒有受傷……’」
**,跑是來不及了……我一開始就應該知道這個故事的結尾的。屋里的氣氛一下就變了,我幾乎能听到陰氣咬噬皮膚的聲音。日光燈白花花卻陰慘慘地笑著,光針在我抬頭的一剎那猛然從心口扎了進去。
「‘老師,我已經死了。’這個學生說完就趴在課桌上死掉了。原來這個學生半路為了救人,自己卻被卡車撞了。後來的驗尸顯示︰肋骨**了肺里,引起的大出血使他當時就死了。」李洲還好意思沖我歪頭笑起來︰「怎麼樣,喜歡這個故事嗎?」。
「你丫去死吧,我恨死這個故事了……」
「鄭凡你真沒禮貌,我可是按你的要求講的啊。」
「用意識推遲死亡的事例並不少見。」林惠好象很冷似的抱緊胳膊。「在1812年的一次戰斗中,一個傳令員在遞給拿破侖一份裹在馬鞍中的信件時說︰‘我被殺死了’,然後就從馬上掉下來死去了。這種頻臨死亡的人感到某種責任未盡,加上頑強的意識努力,使大腦皮層形成了強烈的興奮中心,呼喊著即將喪失的意識,結果就推遲了死亡的到來。」
「但是當他完成任務後,這個興奮中心一下子就松弛下來,頻臨死亡的人就會即刻死掉吧。」
小顧說得沒錯,但死了不代表這個頑強的意識就消失了。這位同學不僅支持到考試結束,而且他現在就坐在李洲旁邊的座位上,趴在桌子上還在慢慢的寫……
我的雞皮疙瘩開始跳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