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點絳唇 197、留余地

作者 ︰

若太醫進了門,就意味著事情再無回旋的余地了。也就是說,江玥就只能听從她父親的主意,佯作病死,然後使用金蟬月兌殼之計,離開長寧,到達另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這樣,既不帶累江家,也不會牽連佑王府,無疑是上上之策。

只是,這個上上之策,完全忽略了江玥本人的想法,比起她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下下之策,不見得有任何高明之處。于她來說,離開楊恪去過一種隱姓埋名的生活,那還不如讓她無聲無息地死去。

阮蕙側過臉去,目光落在江玥嬌美如花的容顏上。

「不是我不留你……事已至此,已經別無良策。」楊恪的眸光在江玥臉上略作停留,轉向虛無飄渺的夜空,好半晌,他才溫言出聲,「還請你听從令尊的安排,離開長寧吧!」

如果江玥執意不走,很快就會東窗事發,到那時,就算楊恪要保她,只怕也不是一件易事,只有趁現在事情還沒有發展到迫在眉睫之時月兌身,這才是萬全之策。

江玥自是聰明絕頂之人,哪里又會听不出楊恪話中的含義?她眼楮一眨,便有晶瑩的淚珠從她凝脂般的臉頰上滾落下來,一發不可收拾。

阮蕙沒有出聲相勸,楊恪自然也不便開口,兩人都只靜靜地看著她。

許是意識到什麼,良久,江玥才止住淚水,抬起幽黑的雙眸。悲聲說道,「王爺對妾身,難道就沒有半點留戀之意?」

這話問得可真是有些曖昧。

如果阮蕙不是夜夜與楊恪相伴,還真容易生出誤會。即便是對楊恪的行蹤了如指掌,她心里還是不禁生出些許澀意——江玥當著自己的面質問楊恪,全然無視她的存在,這一切,只能說明江玥心中,早已經把楊恪當成丈夫,當成她們兩個共同的丈夫。

當然。她心中雖然郁悶,卻不便指責江玥的大膽。

江玥是聖宗御賜的貴妾,就算有名無實,到底也算是楊家的人了,她實在找不出理由來譴責,況且,對于一個即將面臨厄運的女子,她也不忍心加以責難。

楊恪對于江玥的大膽表露,也微微有些詫異。他是個男人。跟所有的男人一樣,都有憐香惜玉的本能。江玥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日日在他跟前露面,就是個木頭人,也難免會生出幾分綺念。他是個意志力堅強的人,沒有讓自己對江玥生出非分之想,他所有的,只是一個男人對一個美貌女人單純的憐惜,並不夾雜私欲之愛。所以,當江玥對他表現出如此依戀,他自然感到了幾分意外。因為他知道。江玥原本,應該是心向景王的,怎麼會在如此短的時日之內對自己生出愛戀之意?當然,這個時候,已經沒有探尋這些原因的必要了,他不想給自己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對于江玥毫不隱諱的詢問,他也只能略帶歉意地回答,「我對江小姐。雖有兄妹之情……可現在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就算我要留下江小姐,令尊只怕也不會答應了,想必江小姐自己,也不會執意留在這里的……畢竟,江家幾十條性命,就系在江小姐一人身上了。」

江玥似乎這才驚覺到問題的嚴重性。姣好的面容便瞬間變得蒼白起來,過了片刻。她才低聲說道,「王爺說的。妾身不能拿江家幾十條性命來做賭注,妾身以一人之身,換取江家幾十口人命,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听她這口氣,竟是十分決絕。

阮蕙也算是經歷過大起大落的人,知道江玥一時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如果換作自己,是不會傻到以自殺來逃避一切的。但江玥不同,她畢竟是從小接受三從四德教育的古代女性,就算性格潑辣大膽一點,自盡這種事只怕也會做得出來。當下她便伸出手來,輕輕握住江玥的手掌,柔聲說道,「江伯父已經為你安排好了,就算你為了對你一片疼愛之心,也要全了他的心願才是……」

古人最講究的,便是個「孝」字。江玥若是孝女,必以其父的意願為重。

江玥有一剎那的恍惚,眸光落在阮蕙的臉上,久久沒有離開,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她才幽幽嘆了口氣,「……我死不足惜,若因此而讓父親背負重罪,將來我也沒有臉面去見地下的列祖列宗……佑王妃請放心,我不會做出那樣的傻事來的……」

說到最後一句時,眸光已悠悠流轉,移到楊恪臉上,眼里一片痴然之色。

阮蕙敢發誓,任何一個男人見了江玥這樣溫柔痴情的眼神,都會心軟。因為她自己,都情不自禁地為之心顫。

這樣的女子,果真是禍水!不管楊恪會不會為之動心,都趁早離開的好!

楊恪仿佛也承受不住這樣的目光,他移開眼眸,沉聲說道,「江小姐能為大局著想,實在令人欽佩。事不宜遲,今晚就請你收拾好行裝,再給令尊修書一封,以便他早做安排……」

「王爺還是先為妾身請太醫吧!」江玥唇角微翹,劃出一個優美的弧形,令她嬌艷的容顏更添幾分淒麗。

太醫進了門,就意味著她將要「病故」。也就是說,她同意楊恪的建議了。

乍听江玥的話,阮蕙一時竟辨不清自己的情緒。原本以為,她會感到高興,因為這個美貌女人的離開。可江玥的話在身邊清晰地響起時,她卻沒有半分喜悅之意,竟然還有淡淡的空落之感,仿佛即將失去一件十分重要的東西。

人,真是奇怪的動物。得不到的東西,往往會拼命追求;而眼前唾手可得的,卻視而不見。

自己卻不是這樣的人,可一想到這些天來對江玥的冷淡,她心里還是不由得生出淺淺的愧疚之意。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同為女人,江玥沒有自己幸運,不能嫁給自己想嫁的人,不能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已經極為不幸,自己沒有給予她關懷和同情,甚至還能其產生了淡淡的敵意,現在想來,竟是自己錯了!

一念轉間,她更是心生愧意。可江玥已經做出了無法挽回的錯誤決定,就算她有心救她,也已無回天之力,當下,她便執住江玥的手就微微用力,誠懇地說道,「妹妹最是聰慧伶俐之人,令尊的一番苦心,是天下所有為人父母之心,還請妹妹體諒!」見江玥微微點頭,便又向楊恪道,「王爺,此刻就派人去請太醫吧!」

楊恪遂道,「嗯。江侍郎與我議定江小姐突發舊疾——這病狀,不知江小姐是否還記得?」

「當然記得。」江玥抬起眼眸,苦笑一聲,「十歲時我曾患過心口疼的毛病,差點因此喪命……沒想到,我終是死在這個病上頭。」

差點致人喪命的心口痛,想必就是突發的心髒病了。

阮蕙看著江玥臉上的澀然的笑容,也覺心口一陣悸動。

楊恪卻已點頭說道,「那就好。我即刻便差人去請太醫,還請江小姐做好準備。」

江玥又是勾唇一笑,眉梢眼角,流露出無限淒麗之色。「江玥在此,多謝王爺成全之恩了。」一邊說,一邊已彎腰屈膝,隆重地跟楊恪行了一個大禮。

楊恪伸手想扶,已是不及,只得虛扶了一把,有些歉然地說道,「江小姐這是做什麼?你既遵從聖命嫁入楊家,好歹也有名分之實,楊某未能為江家出一分心力,已深感歉疚,楊某決不能受江小姐如此大禮!」說著便也拱手向江玥回禮。

看著兩人相互謙讓,阮蕙忽然生出一種奇怪的念頭——雖然是有名無實的夫妻,可現在看來,兩人心中,只怕還是彼此生出一份情愫的。只是這種情愫,在楊恪堅強的意念中被捻滅了瘋狂生長的苗頭罷了。

隨著楊恪的回禮動作,阮蕙已經下意識地伸手扶住了江玥,柔聲說道,「妹妹不必多禮,王爺能為你們江家盡一分力,那也算是我們兩家的緣分。你放心,等你走後,我與王爺會待你父親如親人一般,決不因你的離開而有所生分的。」

楊、江兩家,在江玥嫁入佑王府後,偶有走動。不過為了避嫌,江侍郎通常只是小坐片刻就告辭而去。在常人的眼里,兩家談不上親近。不過阮蕙卻知道,這個江侍郎,與楊恪交情匪淺,要不然,楊恪決計不會答應迎娶江玥為貴妾的。

雖然听著只是尋常的安慰之言,江玥臉上還是露出了感激的微笑,「佑王妃一向仁慈,家父能得您和王爺的關照,我就能放心離開了。」

這一次,並沒有提及一個死字。

阮蕙也不由得松了口氣,「若不是你身份特殊,又在恆寶閣發生了這樣一件大事,我還想著將來……」後面的話,就沒有繼續往下說了。若說將來真打算讓楊恪與江玥圓房,這無疑是自欺欺人之說。

江玥不待她說完,已然打斷她的話頭,「王妃的心意,江玥這輩子都銘記在心。這一世,能遇到王爺和王妃,是江玥一生幸事。」(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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