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姑姑點頭，道︰「你們二姨娘才藝過人，通曉琴棋書畫，琴不過是一部分，這次拎出來考核而已。你們兩個姑娘，以後要好好跟著二姨娘學習，知道嗎？」
夏茗和夏萱忙不迭點頭，而另外三個則不約而同的撇了撇嘴。
事情就這樣敲定了，隨後二姨娘帶姑娘幾個去她的宅院轉轉，彭氏帶著素娘、華姑姑交頭接耳一番，往另一邊走去。
沿著湖畔並肩而行，婢女們隔了很遠跟著，兩岸垂柳依依，清風送來陣陣沁人心脾的香氣。
輕柔和緩的交談聲在湖畔低低的飄蕩著。
「還記得請來第一個姑姑時，她們把墨汁裝滿茶盞，送給老婆子喝，把那老婆子捉弄的顏面盡失。今天看到她們，一個個對你恭恭敬敬，無論是氣度和言談都是大為改觀，都是你教導有方。我應謝你。」
彭氏的夸贊，華姑姑並不多言，她知道今天的重點不在于此。
「當初我曾與你說過，明年開春的選秀，我打算從四位姑娘中甄選出一名，眼看時日就近了。我心儀之人自然是年齡稍長，容貌又出眾的夏茉，平日我對她最是給予厚望，可是今日看著夏茉，不知怎的竟覺得稀松平常，甚至都沒有那六姑娘出眾。華姑姑與她們相處近半載，不知道心里有沒有適當的人選？」
華姑姑畢恭畢敬道︰「在我看來，五姑娘性子直，天生傲氣，情緒起伏大，易受挑撥。她更適合嫁入一個平凡的官家，才可以仰仗夏家的名聲安穩一輩子。」
「是嗎？」彭氏皺起眉頭。
「人的性格可以經過後天的教加以改變，但是有些東西是天生的；同時，還有些東西一旦形成了，這輩子都不可能改變，比如五姑娘的傲氣，我只能盡力引導她們。五姑娘和六姑娘的年齡擺在那，性格都已經形成，在我看來只有七姑娘、八姑娘、九姑娘可以考慮。七姑娘也是夫人的親生女兒，為何夫人從不對她抱有希冀？」
這話一出，彭氏忽然停了腳，道︰「對，她也是我女兒，我為什麼從來不對她抱有希冀？」
她似乎在問自己。
彭氏旋即笑道︰「大概是因為我還是無法把她當我的親生女兒吧。華姑姑，七姑娘並不是我的親生，而是老爺與一位紅塵女子的孽種。老爺當年一時執迷犯了錯，沒想到女子懷了孩子，老爺不願娶那女子進門，只把自己的女兒接了回來，給我撫養。事實上，老爺爺從不過問這個女兒，我為什麼要管她？」
言辭依稀有些憤恨，老爺與青樓女子生了女兒，對這主母顯然是羞辱。
華姑姑這才恍然大悟，難怪夏茹總是十分不安，處處卑躬屈膝的樣子，原來這姑娘從未得到過父母的愛。
原來她本來就是庶出，這也是為什麼上回她會把夏茉的陰謀告訴夏葶吧！
彭氏停步︰「萱兒還太年幼，還請華姑姑多在五姑娘和八姑娘身上下心思。」
華姑姑道︰「夫人，有沒有想過，多等幾年，好好培養出一名姑娘再考慮入宮事宜？」
彭氏搖頭︰「我可以等，老爺等不了。」
華姑姑道︰「夫人，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入宮侍奉君王不是一件小事。前有痛失愛女之苦，還想重蹈覆轍？」
華姑姑說完告辭離去，素娘道︰「夫人，姑姑所言有理。」
彭氏卻是嘆口氣︰「看來她屬意夏茗和夏萱。唉，我想把萱兒留在身邊，看來也不易啊。」
自那以後，夏萱和夏茗每日多了一項課程，每日晚膳完畢後去往天籟苑學習。
二姨娘是個清靜人，宅子里就她和雲弦，外加兩個下人伺候，只有夏家姐妹來時才會熱鬧些。
父親偶爾會來探望，二姨娘總是很冷淡，一來二去，也就不再來了。
二姨娘的心思都雲弦身上，除此之外就是對兩個姑娘的教授了。
之前也跟著華姑姑學過才藝，到了二姨娘這里學習後才知道自己之前所學當真是滄海一栗，皮毛中的皮毛。
夏茗對彈琴情有獨鐘，在二姨娘的教下琴技愈發卓絕，彈指一揮便是天籟之音。
夏萱則對下棋更為感興趣。華姑姑說她性子沉靜，是天然的棋手。
二姨娘的義子雲弦也酷愛下棋，兩人經常博弈。起初夏萱自然不是雲弦的對手，便下了狠心背了上百種棋局，這才漸漸有了招架之力。她背書的能力完全發揮了，她輕易記起每一步棋的來龍去脈，不斷調整下子的方法，起初分分鐘一局，後一局可對弈一夜，再後來一局棋沒有四五天別想了斷。
閑來無事，也會纏著二姨娘給些新鮮玩意。二姨娘又教了夏萱口技，模仿，頓時又給她打開了一片新世界。
樂器皆是觸類旁通，二姨娘將她們的學習從古琴延伸到琵琶、簫管、二胡，等等等等。
此番半年以後，夏茗和夏萱與其余幾個姐妹在才藝上已是雲泥之別。
白日五個姑娘還是一同學習禮儀，看書，不過夏萱和夏茗相處時間最長，不知不覺就比其他姐妹要親密了些。夏茉不滿夏萱與庶女如此接近，時不時跑來奚落她幾句，她一笑置之，往往三言兩語又把夏茉給哄高興了。
總體來說，這段時間是和諧溫暖的。更重要的是，夏萱沉浸在二姨娘帶來的新世界中學的不亦樂乎。
眼見到了年關，寒冷的冬季匆匆來臨，庭院的積雪洋洋灑灑堆了老高，天地白茫茫一片。
姑娘們都穿上了厚厚的時新冬衣，手中捧著紫金小暖爐，屋子里放上了火盆，學習的地點也轉到了華姑姑的臥房。
兄長夏燁在冬試中拔得頭籌，一家人喜氣洋洋的聚在一塊吃飯。
席間夏文自是高興的合不攏嘴，近段時日皇上不知為何分外厚愛夏家，對他信賴有加，把他的官位又提了提，兒子夏燁讀書又這麼爭氣，很快就能與父親同出朝政，眼見夏家是越來越好了。飯桌上，他又一夜之間發覺自己的五個閨女都已亭亭玉立，五個人坐著一桌就如一道亮麗的風景線，皆是如花美貌。
等宴席散去，彭氏把華姑姑留了下來，又把幾個姑娘攆走，只留下最小的夏萱，抱在膝上。
華姑姑不知何故，晚娘關了門窗，屋子里便安靜下來。
「有一事不知如何決斷，想請教姑姑。」
「請講。」
彭氏目光在門外掃了掃，踱步至桌前坐下，道︰「二子夏燁冬試已過，到了該娶妻的時候。我們本打算在官家小姐中給他甄選一名，熟料他前幾日告知我們他與和碩郡王府的凌風郡主私下有約，讓我們請官媒上門提親。此事，令我頗為頭疼。」
華姑姑輕輕哦了一聲，「敦親王雖是皇親國戚，但手中毫無實權，只是個掛名的閑散王爺，算不上高攀。為何頭疼？」
彭氏小口抿著茶，「我初听此事也甚為高興，但是和夫君一說，夫君便告知萬萬不可。這件事，說起來話有點長。前幾年秦國動亂，皇上鎮壓之後派出自己十三歲弟弟辰夜前往秦國為君，掌握秦國。和碩郡王的妹妹，就是七皇子辰夜的母親，所以和碩郡王和七皇子淵源頗深——這也正是老爺最為擔心的一點。老爺不願，二子又不依，攪的我好不心煩。」
夏萱默默听著，七皇子年幼，皇上派去秦國，不是真的要他當王，而是讓他做傀儡，實際掌權者另有其人，自然就是皇上的心月復。而這個七皇子，會在年歲稍長一些的時候被皇上殺死，再替換上新的王，這，是皇上慣用的手段。
難怪父親憂慮。
華姑姑聞言也皺皺眉，面上倒還平靜︰「那又如何？」
彭氏道︰「我們夏家目前無皇室毫無瓜葛，經不起風浪。萬一七皇子失勢，連累和碩郡王，進而影響我們夏家……」
「夫人多慮，和碩親王都沒急著和七皇子撇清關系，您就更不必憂心。照您這個擔心法，和七皇子有任何關系的人豈不是都要擔驚受怕。」華姑姑微微一笑，「政壇上起起伏伏，你又怎麼知道誰會失勢，誰會得勢？依我看來，夏家好不容易和皇族扯上姻緣，此番是定要成功才是！指不定將來夏家出了什麼事，還能有個皇權依靠，您說是嗎？」
彭氏沉吟片刻，面上仍是猶豫不定，畢竟此事非同小可。
「華氏在宮中時，對七皇子略有了解。七皇子還是個少年郎，傲然出群，將來必有一番作為。」
華姑姑說時，眼里一抹欣賞的微光，唇角上揚，極為難得。
這一抹微光被夏萱盡收眼底，她忽然有些好奇，這個七皇子被華姑姑如此盛贊，不知是怎樣的人？
彭氏下定了決心，起身道︰「那麼，明日我就與媒人一同去一趟和碩郡王府。」
華姑姑笑道︰「帶上五姑娘和九姑娘吧。讓她們去見見世面。五姑娘也該考慮嫁人的事了。」
彭氏笑著點點頭，好像卸下了心頭大石，舒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