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氏三人離了流彩苑,辰夜的侍衛前來尋他,他便先行離去,只剩彭氏母女獨自在府中走著。夏萱想安慰母親幾句,又不知當說什麼好,她完全明白彭氏的想法,母親悉心栽培自己,是為了若干年後的選秀,但是倘若洛家執意要迎娶自己,母親淤青余力也拒絕不得,看來,她得做好嫁入洛家的準備了。
素娘急匆匆尋來︰「夫人,御前侍衛前來府中傳話,鑾駕馬上到府上。我已通知各宅各院,現下去門前候著吧。」
彭氏牽著夏萱一並來到夏府門前左側跪下,鑾駕還未蒞臨,門前已黑壓壓跪了一片。
夏文等朝廷官員跪在最前方,都埋著頭一臉謙恭的樣子,後邊皆是女眷,有些好奇的四處張望,夏萱自大門往外看去,沿街的百姓也老老實實的跪在地上,看來辰凌此次出行聲勢浩大啊。
冷不丁有人拉了拉她的後腳,夏萱一回頭,對上徐子珊俏笑的臉︰「九姑娘!」
夏萱看她一臉無畏又單純,小聲︰「噓,聖上馬上要來了。」
徐子珊也壓低聲音,「記得答應過我一起去騎馬的事。這回我回去就與娘說,我要來你家住。」
夏萱笑著點頭,這丫頭,全然不似府宅里的大小姐嚴謹拘束,一心就記著玩兒,讓人喜歡得緊。徐家是書香世家,擔任的職位也都是太傅、尚書苑等等編書、教書的職位,在朝中權勢不大,卻深得聖上信任和群臣的尊重,免了權勢之爭,又有榮華富貴,所以才能培養出這麼單純快樂的子珊吧。
徐子珊索性爬到夏萱腳邊來了,湊到她耳邊︰「九姑娘,秦王好不好?」
夏萱狐疑的望著她,不明白她什麼意思。徐子珊輕輕咬住了唇,臉頰飛上兩朵紅雲,用更低的聲音道︰「先前在那屋子里的時候,他問我願不願意跟他去秦國!」
是她與娘在外邊談話的時候嗎?
夏萱有些愕然,辰夜這人她接觸也不多,但是她知道……他不是一個隨便開口的人,他說了,必然有他的用意。
徐子珊見她神情恍惚,白女敕女敕的手伸出來搖了搖她的肩膀,夏萱這才回過神︰「這事得你爹娘做主,你做不了決定。」
徐子珊眨眨眼,眼底一抹笑意,又咬著她耳朵小聲︰「我答應他了!他說到秦國可以教我念書,下棋,騎馬,射獵,還有很多好吃的,那種苑酒也是他們那的特產。我一直都想離開家,在家里好沒意思。」
夏萱只當她玩笑,模了模她的臉,什麼也沒說。
這時耳邊的腳步聲明顯厚重起來,埋著頭也能看見許許多多拉長的影子自眼前走過,想必是聖上的御前侍衛。
知道辰凌就要來了,夏萱的心忽然有點緊張起來。不論對他是恨多一點,還是懷念多一點,這個男人畢竟曾經在她的生命中劃下重重一筆,現在以另一個身份重新見到他,感覺,有那麼些奇妙。重生不久的時候,她還曾想過將來一定要讓他後悔曾經做過的事,現在時間久了,看得多了,反而淡了。
過了很久,听到宮人的通傳之聲︰「聖上駕到,眾臣行禮!——」
夏萱將額頭貼上冷冰冰的地面,耳邊,是無數的聲音震耳欲聾︰「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又有輕快的一個熟悉的嗓音從中凸顯出來︰「皇兄,你可來了!臣弟等你大半日,等的都饑腸轆轆了,你得賠我。」
「七弟,都這麼大人了,還整日記著吃吃喝喝。」
「不管不管,皇兄,兒時你不是最喜歡帶我偷跑出宮去買吃的麼?」
辰凌竟笑出聲來︰「七弟,這種事怎麼能在群臣面前說!晚上回宮朕讓御膳房給你準備一桌你最喜歡的菜式。」
夏萱暗暗吃驚,辰夜與辰凌說話,明顯帶著一絲調皮和無理,還有那麼一些撒嬌;辰凌的語氣也是寵愛、包容的,外界都說這兩兄弟關系極其緊張,辰凌將七皇子放去秦地不安好心,一切都是子虛烏有麼?又或者,眼前的一切只是表象,暗地里他們的確是水火不容的關系?但是看這個樣子,真的不像……
「大臣們都等了許久,眾位平身吧!今日是夏愛卿的壽辰,大家不必拘禮。」
眾人這才站起身,互相說著客套話,夏萱亦被彭氏牽著站起,目光移到今日的主角辰凌身上,卻率先被他身邊的女人給吸引住了視線。
一襲及腰墨色長發,點綴著三兩並不繁復的發飾,白如美玉的肌膚,不盈一握的腰肢,婀娜多姿的身段,配上那一襲青綠色嬌女敕的長裙,一個水靈靈的江南女子躍然紙上。
真是美啊,寧貴妃。
夏萱心中不住地冷笑,多年以前,她初入宮廷,寧妃是第一個向她表達友好之意的嬪妾。寧貴妃年幼于她,體弱多病,讓人十分憐惜。她對夏萱親昵,又擅長詩詞歌賦,兩人父親官職亦有關聯,很快情同姐妹。
誰會想到,最後是她……遞上了那杯毒酒?
沒想到兩年後再見到她還是這般柔弱美麗,辰凌一定疼她疼到心尖了吧?!
辰凌正與大臣們交談著,俊美的面上帶著溫和的笑意,他今日穿了一身淡青色便服,唯金色雕龍的束腰仍彰顯著身份,發飾極其簡單的以玉冠束起,扮作了一個書生,卻是一個渾身散發著貴氣的書生,兩年的時光似乎並沒有在他身上留下多少印記
夏萱低下頭,嗯,其實也不用再生氣,他們如何,與她無關。
倘若將來有機會,她一定要向他們討回來!
「夏夫人?」辰凌忽然將視線挪至彭氏身上,微微笑著,「我應當沒認錯吧,芫妃與你樣貌十分相似。」
夏萱感覺被母親握著的手一緊,又飛快送開,彭氏屈膝低眉道︰「見過皇上,民婦夏彭氏。」
辰凌道︰「夏夫人端莊有禮,持家有道,夏愛卿平日為朕分擔許多,其中也有夏夫人的功勞。」
彭氏道︰「皇上過獎,民婦不過盡本分罷了。」
辰凌道︰「芫妃時常提起你,說你年幼時甚為偏愛她,與她感情甚好。」
他聲音竟有淡淡傷感,臉上的笑意亦在一眨眼消弭于唇角,仿佛陷入了某種回憶。這令夏萱不由再度將視線轉到他身上,呵,何必在這個時候提起那個死去的名字,辰凌,我的死,你不正是幕後推手嗎?!
彭氏低頭沒有接話,辰凌又道︰「去年芫妃的事情……朕也甚為心痛,夏夫人莫要心懷怨恨。」
彭氏猛然抬起臉看著辰凌,嘴唇動了動,沒說出半個字來。
夏文知道彭氏的脾氣,趕緊走到皇上面前︰「陛下,不如隨微臣入府歇息吧。」
辰凌頷首,正欲進門,視線掠過彭氏,在夏萱身上停下,步子也慢了下來,最後索性停步,認認真真打量著她。
夏萱與他對視一刻,立馬低下頭,心里開始打鼓了,不會讓他發現什麼了吧?
辰凌漫不經心的問道︰「夏愛卿,這是你的女兒?」
夏文道︰「正是我家九姑娘。」
辰凌若有所思的盯著夏萱,失笑道︰「眼神竟有幾分相似芫妃。九姑娘,來,陪朕逛逛夏府。」
夏萱茫然,辰凌已順手牽了她的手,不由分說一並往府中走去。
辰凌堅持要在夏府逛逛,眾人拗不過他,也只好陪同著游了一圈,夏府地方小,轉了一會就到了頭,又回到宴客廳。
婢女們在宴客廳內擺了十幾方檀木長桌,燻了清幽的紫丁香,將新鮮的水果、糕點、酒水擺上,廳內還有幾個蒙著面紗的歌女在撫琴,布置倒是十分花心思,辰凌一入內就贊不絕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