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張得很困難,只微弱的開了道小縫,清瘦的額骨上,有著褶皺的肌膚表皮,掩蓋在罩住整個面容的呼吸器上(狼寵︰前夫太凶猛第七十三章一生一世一雙人內容)。他艱難的呼吸著,胸膛在微微起伏,顯示著呼吸的微弱。
純白的床單,世界上最為潔淨的顏色,越接近于天堂,越靠近于死亡。
上半年年初,霍少彥送走了面前這位老人的伴侶,也就是他的女乃女乃。新年了,別人家大門口掛的是紅燈籠,他家門口掛的是白燈籠。
霍老太爺與已逝霍老夫人算真的是相依相伴著走過來的,一路的風風雨雨相互扶持,從八年抗戰到前蘇聯戰爭,為國家建立了赫赫功勛。
霍老夫人原是正黃旗郭羅羅氏,京城中的八旗子弟,家中排行第七的小女兒。當年的霍老太爺,僅僅只是個趕車的車夫,卻在這一來二去中,兩人漸漸生了情愫。家中長輩大怒,認為霍老夫人為家族蒙了羞,並執意不肯讓兩人在一起。
無奈之下,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霍老夫人跟著當初的毛頭小子霍老太爺,私奔了。這一走就是幾十年,再也沒有回過家門。而霍老夫人娘家也放出話,說是從此再也不認霍老夫人這個女兒。這來來去去,便了了斷。
一個千金小姐,跟著當初還是一無所有的毛頭小子霍老太爺,受過的苦,遭過的罪,磨掉的手皮,說也說不清。可就是這樣,霍老夫人也沒有喊過一聲苦。直到抗戰結束,到後面生活漸漸好起來,到霍老太爺功成名就。那會還沒有一夫一妻制,男人可以娶兩三個老婆,特別是官宦人家。
多少媒婆上門提親,多少好友幫著相勸,霍老太爺就是再也不娶第二個老婆。
都說霍老夫人當年好眼力吧,知道這霍老太爺將來能成才,看得出這是個能對她一心一意好的人。
年初,霍老夫人病逝,霍老太爺整整好幾天都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你喊他,他吃飯,你不喊他,他整個人跟丟了魂一樣。這不,病了,在霍老夫人下葬後的第三天,病倒了。
本還強健的身子骨,一下子就病倒了,身體每況愈下,到最後,霍家子女們才提議送到醫院療養。霍少彥沒想到,就這麼些時間,爺爺的身子就不行了,他也知道,爺爺當初是想跟著女乃女乃一起去的,若不是家人阻攔了下來,興許這會已經去了。
人沒了活的念頭,剩下的就是空皮表殼了。
都說霍家三代,都是情痴,從霍老太爺,到霍老爺,再到霍少彥。霍少彥從小受了爺爺女乃女乃的影響,愛一個人,就要全心全意對她好。所以才能等了梁慕詩這些多年,所以才讓霍夫人又氣又不敢說。
「爺爺!」霍少彥喊了一聲,自動自發的坐在了病床邊,握住了老人蒼老的手掌,粗糙而讓人心酸。
霍老太爺閉了下眼楮,算是答應,擱在霍少彥手掌中的五根指尖動了動,那是微弱的擺手手勢,只是于他,有些困難。
霍少彥卻是看懂了,朝著身後圍著的一大幫叔叔伯伯們道︰「大伯二伯三舅七叔,你們先回去吧,爺爺這兒有我!」
霍家子女們是知道霍老太爺最疼霍少彥的,這才悄悄的退出門外,並體貼的關上了門(狼寵︰前夫太凶猛第七十三章一生一世一雙人內容)。
霍少彥握住了老人的指骨,瘦的幾乎只有一層皮,「爺爺,你有話想跟孫子說嗎?」。他看著他的右手慢慢的抬起,就要捂上呼吸器,忙出口道︰「爺爺,你能听到我的聲音嗎?孫子問,你回答,好不好!?」
霍老太爺搖了搖頭,後腦勺枕在白色的枕頭上,依舊固執的取下呼吸器。
「爺爺」霍少彥心痛的看著後者,「您不能這樣不愛惜你自己的身體……」
後者微微咳嗽了兩下,這才著渾濁仍舊慈愛的眼神望向後者,「少彥,爺爺有話跟你說……」
「爺爺這輩子啊,能夠有你女乃女乃的相伴……再能夠有你這麼優秀的孫子,爺爺已經滿足。」他的手緩慢而顫抖的抬起,霍少彥俯子,任由老人清瘦的指骨撫在他的發頂上,跟小時候一樣。
「少彥啊,爺爺的時間不多了……」他的雙眼里,淌出一行濁淚,像是風燭晚年的哀息。
「爺爺之所以還沒有跟著你女乃女乃一起走,爺爺是有個心願未了啊……咳咳、咳咳……」他似乎講到了激動處,拿掉呼吸罩後講了太多話,這會呼吸都有些困難,面色漲紅咳嗽個不停。
「爺爺!」霍少彥直覺的想起身,卻被老人按住,另一手在霍少彥沒有窺見的地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窗外的陽光輕灑了進來,間或漾著灰塵的氣息,夾竹桃搖曳,在微風中傳遞著生命的力量。攤開的肌理分明的手掌中,一朵鮮紅的血花綻放其上,那是霍老太爺剛咳出的血液。他微微看了眼,這才把那只手往身後藏,一只手仍撫在霍少彥的發頂上,他的孫子,長大了。
「爺爺還沒有看到你結婚生子,爺爺還沒有看到我的孫媳婦,爺爺怎麼敢這樣死去……」
「爺爺!」霍少彥驚愕抬頭,頓時苦澀的說不話來。
老人正用那般祈求的眼神看著他,面色已經由剛開始的漲紅到現在的蒼白,霍少彥快速的拿過呼吸罩就要給老太爺戴上,「爺爺,快戴上吧,您不能拿您的身體開玩笑啊!」
老人撇過頭去,望著後者的眼神,漾著一股倔勁,「少彥,你不答應爺爺,爺爺就,爺爺」他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張大著嘴巴,眼楮都凸了。
霍少彥慌忙的按下床頭的警示鈴,想起身去找醫生,霍老太爺的手卻一直死死的拉著他,「少彥,答應爺爺……」他的呼吸罩已經戴上,卻仍用口型不斷的乞求著他,「答應爺爺,少彥……」
霍少彥的腦子轟轟作響,兒時的場景再次出現在他的眼前,爺爺把他背在背上,帶著他出門過市,教他斗蛐蛐,斗鸚鵡。爺爺從不苛刻他學習,從不打罵他,他把家里一只清朝古董花瓶打碎了,父親拿著鞭子追著他跑,爺爺卻是笑呵呵的說,不就一只花瓶,擺著也只好看,沒什麼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