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到偏殿外的長廊,便見他與一個男人迎面走來。男人有張偏陰柔的玉容,就連那笑意都那氣得教人心底發毛。九蓮偶爾舉手投足間透著慵邪,但是無害的,可眼前這個男人讓她感覺很危險。
「歌雅。」巳九蓮微笑喊道,待她走近,為她介紹起身旁的男人。
「這位是皇商衛凡。」
梁歌雅輕輕領首。
衛凡微眯著那雙妖魅的瞳眸。
「這位想必就是太子妃了,當真是一絕世美女。」
對于他的夸贊,梁歌雅只是點了下頭做為回應。但就在垂眼之際,她瞥見丈夫手上拿了本……帳冊。
敝了,他拿帳冊干嘛?東宮有帳冊嗎?在她印象中,蘇璘從沒跟她提起東宮的花度……
像是察覺她的目光,巳九蓮隨即將帳冊交給貼身侍衛。
「趕緊送去,旭撥。」
「是。」旭撥領命而去。
「持祿,送衛爺。」
「奴才遵命。」
衛凡臨走前,寓意深遠地瞅了梁歌雅一眼,不住地搖頭失笑。
梁歌雅微皺起眉,在攙過丈夫時,低聲咕哦道︰「那人真是皇商?」
「怎麼了?」
她搖了搖頭,畢竟對對方不熟,也無法光憑一面之緣下定論。
一回寢殿,巳九蓮便瞧見擱在書案上的畫軸,神色微微變了下。
「你翻我的書牆?」他狀似漫不經心地問。
「我找書看,結果那畫軸掉了下來。」替他褪去斗篷收妥,扶他在書案前坐下,她思索了下問︰「那個人是誰?」
听她問得小心翼翼,他微揚起眉,反問︰「你覺得呢?」
「秀女嗎?」
瞧她眼神游移了下,像是在意極了,他不禁低笑出聲,故意道︰「猜對了,確實是秀女。」
「太子也選秀女?」她詫道。
「不,皇上才選秀女。」
「嘎?」
「我母妃的畫像。」他笑道。
「咦……」她疑惑地偏著蟒首。
「這誰畫的?」
「父皇畫的。我因為想知道母妃長什麼模樣,便跟父皇討來。」
「啊……」這畫軸會藏得如此隱密,畢竟皇後怨極他生母…如此一來,倒是說得通了。
哎,瞧她剛剛在胡思亂想什麼,竟以為是他心儀之人……她頓時漲紅了小臉。
「想岔了,我的太子妃?」巳九蓮笑得壞心眼,一把將她摟進懷里。
「你吃昧了,對不對了?」
她羞報欲死,忍不住回嘴道︰「你藏了張美女圖,我會吃昧是正常的,換我畫了張美男圖,你會不在意?」
「不會。」他自信滿滿,搶在她開口前道︰「因為你能畫的美男只有我,我干嘛吃自己的醋。」
她努努嘴。
「好狂妄的太子殿下,你最好是可以這麼確定。」
「當然,你只會有我,不可能再有其他男人。」
她輕哼了聲。
「多不公平,女子一生不事二夫,可男人三妻四妾卻是尋常,而你……有朝一日登基為帝,光是三年一回的選秀就夠你忙的,到時候連我是誰,你都忘了。」
巳九蓮聞言,笑柔了眼。
「胡扯什麼,光一個你就搞得我焦頭爛額,誰要選秀?等我登基,就廢了選秀制度。」
「真的?」
「要不要我起誓?」
她皺了皺鼻。
「別動不動就起誓,有些事光說無用,得用行動表示。」
「那你就等那天到來吧,再瞧我有沒有履行今日的誓言。」
「好啊。」她這才開懷地笑露編貝,拿起筆,就著那幅美人畫,在另一張紙上畫著。
「你要再幫我臨摹一張不成?」
「臨摹什麼稀奇,讓你瞧瞧我的真本事。」
她說得有些自大,巳九蓮倒也不以為意,看著她一筆一筆地勾勒,最終出現的竟不是個妙齡姑娘,而是位五旬老婦。
那老婦頸上亦有紅色胎記,對照五官,是為同一個人,只是年華己經老去。巳九蓮驚愕得說不出話。
「嘮,要是你母妃還活著,大概就是這模樣。」她拿起畫紙吹干湊到他面前。
「這是映春城一位老畫師教我的,他教我如何以骨形推算年歲身形,要是你抱個娃兒給我,我也能畫出他長大後的模樣。」
巳九蓮拿過畫紙,有些不敢相信。
有了這張畫,豈不更有助于他早日找到楚嬤嬤。楚嬤嬤是唯一可能戳破他身世的人,不管她還在不在世,總要盡力尋過他才能安心。
「我想你看著她年輕時的畫像,大概也不會有太多感受,如今看著這樣一幅畫,是不是讓你更能感覺她就是你的母妃?」
巳九蓮低笑著,抱著她,下巴枕在她頭頂上。
她什麼都不知道,一心為他著想,如此地討好他……要是她知道這畫像是楚嬤嬤而非他母妃,不知會有什麼反應?
敝他?不……她不會的。
十一月末迎來巳慎思的壽辰,宮中開設大宴,就為要一掃之前的烏煙瘴氣,再加上巳九蓮身子己經恢復,自該好生慶賀。
既是皇帝壽宴,應邀者自然皆是皇族,要不就是親近的幾位大臣。
當巳九蓮帶著梁歌雅到來時,光華殿上己有不少人入席。
一見兩人,孔貴妃馬上以後宮之首的身分招呼著。
「太子身子可已復元?」
「托娘娘的福,九蓮己康復。」他堆起雋雅笑意。
一句溫柔寒暄讓孔貴妃笑得眼都快要眯起,噙著笑意道︰「前些日子多謝你送來的大禮。」
大禮?梁歌雅微皺起眉。她天天都在他身邊,怎麼沒發現有什麼大禮?但就算疑惑,她也不會挑在這當頭追問,靜靜地站在巳九蓮身旁,她心里百轉千回。
「這是為了報答娘娘的思情,九蓮向來是個知思圖報之人。」巳九蓮笑眯眼,態度溫文謙和,真心誠意極了。
「是啊,母妃,太子殿下本來就是個謙遜君子,誰待他好,他會不知道?」崔雲良一見他,隨即走了過來,手挽著孔貴妃,雙眼卻直盯著巳九蓮。
那眸底蘊含什麼暗示,她不會看錯。梁歌雅眉頭皺得更緊了。
「囑,慶王側妃又是從何得知我是個謙遜君子?」巳九蓮打趣道。
「幾年前人家有回進宮弄髒了鞋,還是你親手替人家拭去污債呢。」崔雲良說著。
她對他的動情,其實就從那一刻開始,每回進宮都是為了他,不讓梁歌雅進宮也是怕他看上梁歌雅,可誰知道最後還是被梁歌雅搶了太子妃一位。
她那近乎撒嬌的語氣教孔貴妃微擰起眉,梁歌雅則是等著孔貴妃訓斥她。
慶王側妃竟當眾對太子調情,她就不信孔貴妃沒發覺。
「那不過是舉手之勞……兩三年了吧。」巳九蓮煞有其事地回想著。
在宮中,他所做的每件事都是在布局,他當然記得一情二楚。
「太子還記得?」听他語氣就曉得他還記得,崔雲良樂得像是要飛上天。
孔貴妃隨即低喊道︰「好了,時候差不多了,該入席了。」話落,隨即朝寶座下右列第一席比著。
「殿下,帶太子妃過去吧。」
殿上兩側列席,席上鋪著繡金線暖裊,席前擱著矮幾,宮人正在上菜。
「九蓮知道了。」他恭敬道,牽起梁歌雅的手,還刻意地看了崔雲良一眼。
那一眼,讓梁歌雅幾乎大動肝火。一入席,她便低聲問︰「你到底在做什麼?」
「惹你吃昧。」他低低笑著,謊言信手拈未毫不困難。
梁歌雅卻皺緊眉,不發一語。
「真氣著?」他握住她垂放在腿上的小手。
「別做出讓人誤解的舉措,我誤解也就算了,但要是慶王爺還是貴妃誤解了,豈不是紛爭一場。」那眉眼調情是刻意的……她不是瞎子,看得很情楚,只是不想戳破他。
她不懂他的用意,也不想了解,但這做法令人極為不快。
「知道了,往後自有分寸。」巳九蓮噙著笑意,看得出他心情極好。
晚他一眼,本想再囑咐他幾句,听到扶公公的聲音,知道父皇己到,她打住了話。
同一時間席上的皇族、嬪妃、大臣全數站起。
「恭賀皇上壽辰,祝皇上龍體安康,福如東海。」大臣齊聲喊著,震得梁歌雅耳朵有些發痛。
「眾卿平身,入席吧。」巳慎思嗓音疲憊地說。
如此一來,倒是說得「謝皇上。」
巳慎思一坐上寶座,絲竹聲響起,舞伶手持彩帶入殿飛舞,腰間鈴擋情脆作響,一個個舞姿曼妙,仿佛飛天,令席上的人看得莫不入神。
但梁歌雅卻半點食欲也無,只是靜靜地坐著。
「還生我的氣?」瞧她壓根沒動筷,巳九蓮低問著。
「不是。」
「怎麼不吃?」
「不知道,就覺得倦極。」她懷疑根本是剛剛被他給氣的。
「還是要先回……」
巳九蓮話未竟,殿外突然傳來騷動,抬眼望去,只見御史前來,殿外的侍衛正在通報。
听完侍衛通報,扶貴回頭稟報。一見皇上擺擺手,他立刻道︰「舞伶樂師退下,宣御史進殿!」
原本還歡天喜地的氛圍瞬問變得鴉雀無聲,席上六部尚書九卿皆面面相覷。
巳九蓮微抬眼,與對座的巳太一對視一眼,目光隨即移到他身旁的首輔,互相交換了一記眼神。
御史一進殿內就單膝跪下。
「皇上,微臣有事稟報。」
「何事?」巳慎思雙眼精礫地問。
「日前皇上要微臣徹查戶部與工部勾結貪污一事,微臣查到不只是兩部尚書,就連底下侍郎、員外郎,甚至是禮部也牽涉其中,還有一一兵部尚書!」
原以為事不關己,正在飲酒作樂兼看好戲的禮部和兵部尚書出聲低斥道︰「放肆,皇上面前豈容你血口噴人!」
「下官是依證據說話的。」御史從懷里取出三本帳冊。
「皇上,微臣見事情牽連甚廣,詢問了首輔後,在首輔授權之下,領人到禮部和兵部查出帳冊,發現上頭記載的不明款項,確實與孔貴妃之前呈給皇上的帳冊相同,請皇上明察。」
巳慎思一記眼神,扶貴馬上走下台階取餅三本帳冊,交到巳慎思手上。
兩部尚書難以置信的看向孔貴妃,孔貴妃則早就驚愕得不能言語。
兵部尚書是她爹,禮部尚書則是她堂叔,是至親之外,更是孔氏一派在朝中的重要人物。
那帳冊是巳九蓮給的,她看個詳實,確定能夠揭發晏氏一派的貪污罪哲才交給皇上的,豈料會牽扯到她孔氏一派……心頭一頓,她死瞪著巳九蓮,卻見他像沒事人一般地飲酒。
而梁歌雅直盯著其中一本帳冊。那分明是皇商來東宮探視那日,九蓮拿在手中,後來又拿給旭撥的帳冊……而剛剛孔貴妃又在感謝他,現在卻……她微顫著,感覺一股作嘔感直沖喉頭。
巳慎思比對著帳冊,怒不可遏地丟下殿階,怒眼瞪去,低咆道︰「兩位愛卿,要如何解釋?!」
「皇上恕罪,這分明是有人惡意嫁禍,微臣一向情廉自持,怎麼可能與戶部同流合污,還請皇上明察!」兩部尚書立刻跪在殿上,一臉忠心耿耿,就盼皇上能為他倆主持公道。
驀地,首輔徐緩站起身,拾起帳冊,細細翻閱。
「禮部尚書,為何日前太子與慶王爺大婚時,祭祀所花費的金額如此之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