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百里回到姬和逾安置給他的營帳中,心中亂成一團,想著要盡快通知葉秋這個巨大的誤會,不然姬和逾若是真的以為葉秋已經身亡,那豈不是病情會繼續加劇?!
顧百里左思右想了許久,最後還是決定入夜之後再回村子一趟,這件事必須要當面和葉秋說。
北風簌簌,大雪紛飛,潔白如玉的雪地上一人騎馬夜奔。就在顧百里身後不遠處還跟著兩個黑色的影子,一並朝著遠處前行。
銀裝素裹的山莊,如同一幅渾然天成的水墨畫,安寧幽靜的坐落在山谷的一角,遠離喧囂。雪越下越大,顧百里的青色簑衣已經沾滿雪花,變成一襲羽色長裘,與山谷融為一體。他身後的兩個身影在顧百里停下來栓馬的時候,也跟著停了下來躲藏在村口的一顆掛滿冰稜的槐樹後默默觀察顧百里的去向。
顧百里一心惦記著如何同葉秋講述姬和逾的事情,所以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自己被人跟蹤了。但是到了村子以後,顧百里便發現了一絲蹊蹺,身後似乎一直有雙眼楮盯著自己看。顧百里機警的四處環視了一圈,然後故意在村子里繞圈,企圖將身後的跟蹤者找出來。
半個時辰後,顧百里在確定安全了這才緩步朝著村中禾婆婆所住的地方快步走去。
巷子里,一高一低兩個身影緩步在顧百里進入小院後走了出來,只見高個男子月兌下了頭上的斗笠,冷峻的側臉在冰雪的映襯下越發顯得威壓襯得俊挺,眉梢如霜。
「就是這里了。」男子低沉的自語道,眼中有探究,有期盼,還有濃濃化不開的憂慮和沉痛。如果這一次只不過是自己的誤會,那麼姬和逾不知道是不是還能夠承受得住這一次的打擊。
眼前這個不大的四合院,讓姬和逾想起了當年帶著葉秋去到城郊住的「婚房」,那個只屬于他們兩個人的地方。姬和逾的心一抽一抽的疼,這一次,他寧願被顧百里欺騙,也希望他的秋兒能夠還活在這個世上。只要能夠讓姬和逾多看他一眼,哪怕听她說說話,姬和逾都會覺得是最奢侈的幸福了!只要,他的秋兒還活著,姬和逾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皇上,接下來怎麼辦?難道要硬闖進去嗎?」李騰達猶豫的問道,這一路奔波勞累,看姬和逾的臉色並不好,也不知道皇上大病初愈的身體是不是受得住啊。李騰達呼出一口氣,看著霧氣騰騰的白氣一瞬間便飄散冷得直搓手,不由得感慨這里的嚴寒實在是太凍人了。
「你在這里候著。」姬和逾的臉上染上一層寒霜,看不透眼底的情緒,他緩步朝著小院走去。
「皇上,皇上——」李騰達眼瞅著姬和逾走遠,不由得干著急,站了不安的喚道,可是姬和逾卻頭也不回的離開。
小院面積看起來並不大,用土牆圍起的院牆,木制的門廊都被厚厚的白雪覆蓋,仿若瓊華宮殿一般,美得有些不真實。姬和逾走到了這里便似乎不準備隱藏行蹤,大大咧咧的推開木門走向里屋。
此刻葉秋正在和顧百里商談,顧百里才將姬和逾懷疑葉秋已經亡故的消息說出,便發現外面有人闖了進來。
「我去看看是誰!」顧百里說道,站起來便要去前門。
「等等,讓我去吧。」葉秋攔住顧百里,此刻她是一身老嫗的裝束丑陋矮小,渾身裹著一件很厚的灰色麻布衣。
顧百里本來還想要說什麼,可是動了動嘴,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外面的那個人,不會是姬和逾吧?!如今武功能夠在顧百里之上,跟蹤了這麼久都沒有讓他察覺的,除了姬和逾身邊的高手李騰達,顧百里一下子還真的想不到有其他的人。倘若真的就是姬和逾的話,那麼顧百里就更加不便去阻止什麼了。所以,猶豫片刻,顧百里還是決定讓葉秋自己去選擇。
這本來就是顧百里千里夜行而來的真正目的,惟願小姐能夠幸福,那麼顧百里便再無遺憾。
葉秋圍上面巾,一雙聰慧靈動的眸子隱藏在發絲背後,透過間隙朝外面瞧看。只見一襲略微緊身的黑衣將男子完美的身材展露無遺,綢緞似的黑發束起後仍垂到腰間慵懶的隨風微微擺動,上好的黑棉做成的衣物正配他那頭秀發。一雙眼光射寒星,兩彎眉渾如刷漆。雪一片片的從天空飄灑下來,落在男子的額頭上,眉梢間,葉秋的心跳驟然快了幾個節拍,居然是——他!
從上一次的分別到現在,葉秋好不容易才決定要隱姓埋名徹底的忘了姬和逾過隱居的日子,可是為什麼當葉秋見到他的時候還是會這般五味雜陳,心亂如麻?!
才不過一個慌神,姬和逾便發現站在房門口的葉秋,他微微抬起下巴打量著眼前這個瘦小傴僂的老嫗,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似曾相識的感覺,可是姬和逾不明白自己何時遇見過這般丑陋不堪的人,怎麼自己一點印象也沒有。顧百里在這里停下,就說明葉秋肯定在不遠處,姬和逾相信他的秋兒絕對不會那麼容易的就死了。
葉秋察覺到姬和逾眼中射出的銳利光芒,這才想起自己已經不是原本的樣子,師婆的人皮面具簡直是鬼斧神工的神作,就算是近距離也無法看出面具是偽裝。
是啊,時時變遷,她已經不是當初的葉秋,而眼前的這個人也不再是原來那個自己厭煩的噩夢。
葉秋即刻收回視線,生怕姬和逾察覺不對,既然顧百里說姬和逾已經認為自己死了,那麼干脆就讓他這麼認為下去吧。長痛不如短痛!
葉秋呼吸一窒,有種被人掐著咽喉的痛,一雙清澈的眸有一種很深沉的色彩,隔著一層面紗,別人看不懂。
「這位老人家,你可見過一個容色傾城,性格開朗名為葉秋的女子?」姬和逾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端詳著眼前的老嫗,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越發清晰。
葉秋听見姬和逾問自己話,不由得僵直了的身子微微一顫,暗中捏緊了雙拳緩緩道,「她已經死了,你找個死人做什麼?!」
「死了?!」姬和逾眼眸猛地睜大,還是不可置信的後退了兩步,原本剛剛復原的身子又開始劇痛無比,他的臉不由得唰的白了。
「早死早超生,有什麼想不開的,說不定這才是她最好的歸宿。」葉秋的神情有些黯然,眼眶不由得濕潤了。明明最愛的那個人就在自己的眼前,可是因為葉秋明白他們是不可能真正永遠在一起的,與其以後短暫得到再彼此相互怨恨,那麼葉秋寧願從來都沒有開始過。
或許,葉秋來到這個世上本身就是一個美麗的誤會,她不是歸人,她只是個過客。
葉秋做不到永遠活在狹窄的勾心斗角的宮廷里,這只能夠說明她還不夠愛姬和逾。姬和逾也無法完全不顧及自己的子民拋開皇位和葉秋闖蕩江湖,那是姬和逾的責任和使命。既然彼此相互折磨了這麼久,那麼葉秋現在便願意親自斬斷情絲,放兩個人自由。如今葉秋最想要做的就是好好的建立流民所,讓那些無辜的人們能夠好好的活下去,這就已經足夠讓葉秋滿足了。
「不!我不相信!」姬和逾一字一頓的說道,他快步走到葉秋的面前,扶住了葉秋的肩膀質問道,「你告訴我實話,她如今究竟人在哪里?!就算是真的死了,尸體呢!沒有見到她的尸體,我就不相信秋兒已經死了!」
姬和逾幾乎是從牙縫里吐出這句話,殺氣猙獰,如修羅冷酷,足以令人心魂俱裂,葉秋被他看的心虛不由自主的轉過了身去。
「你在躲避什麼,你究竟是誰?!為什麼我總是有種認識你的感覺?」姬和逾霸道的伸手勾過葉秋的臉,他奇怪的審視著這張布滿皺紋蒼老的面容,始終找不到真正的答案。
「松開你的手!」葉秋低聲喝道,從袖子里抽出一根銀針便刺在姬和逾的穴道上,疼的他猛然收回手來。
葉秋此刻心亂如麻,大腦一片空白,根本就不知道應該如何面對姬和逾的質問。因為一切的語言都是那麼蒼白無力,葉秋沒有辦法口是心非的去面對姬和逾那雙曾經那麼深情凝望過自己的眼楮。他沒有錯,自己也沒有錯,那麼錯的究竟是什麼?!如果可以葉秋多麼的希望姬和逾不是皇上而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那麼他們之間便不會存在這樣難以逾越的距離,讓葉秋生死不能。
姬和逾見到葉秋轉身便逃,立即起身追了上去,姬和逾總感覺這個人一定和秋兒有關聯。
窗子後面,顧百里望著姬和逾追著葉秋離去,心中默默祝福,但願這一次這兩個人不要再相互錯過了。只是小姐的心意,顧百里很多時候真的看不透,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種天經地義的道理,為何葉秋總是和其他的女子想的不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