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長孫皇後 050章 西游記(上)

作者 ︰ 素馨小花

大業三年(607年),春。

楊素去世,一如楊曼青所料,她隨著她大哥楊玄感前往洛陽。

好不容易過了幾天平靜的日子,在我覺得終于可以和父親商量是否該歸隱的事的時候,邊關告急的文書再度傳來。

突厥思力俟斤率部渡過黃河,襲擾突利可汗ヾ,掠走男女6000人、牲畜20余萬頭。原駐扎在大利城的五萬精兵隨著隋文帝的駕崩已少有人問津,是以很是散漫,散漫的軍隊哪是思力俟斤的對手?

平州、馬邑相繼失陷。

異軍突起的步迦可汗這個時候落井下石,聯合著思力俟斤的人馬共同襲擊突利大營,突利不是聯軍的對手,已然潰不成軍。

突利可汗自從在父親的幫助下掌了突厥大權,隋北境很是安穩了一段時日,如今突利告急,楊廣當然沒有小視,一紙詔書已然下到長孫府。

看著父親再度穿上戎裝,我的眼中酸酸的,心中總有不踏實的感覺。

父親將我輕摟進懷中,揉著我的頭,「觀音婢,怎麼了?」

「爹,能不能夠答應觀音婢,這次出征歸來後,辭去‘武衛將軍’之職,和觀音婢、娘、艷姨娘、二哥、三哥重新回到嶺南,我們一家人再過隱居的生活?」

听出我話中的傷感,父親長嘆一聲說道︰「傻孩子,你是想起你大哥了是不?放心,爹會小心謹慎的,爹還要等著我的觀音婢長大出嫁呢。」

艷姬在一旁听到‘大哥’二字,已是抹起了淚。母親心中也不好受,將艷姬牽過一旁,好生勸慰。

如果歷史不出意外,我是未來的大唐皇後。如果我活著,那父親在這場戰爭中肯定能夠活著。我必要以命保住父親,想到這里,我心中一亮,「爹,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

「傻觀音婢,你怎麼可以隨軍呢?」眼見我還要再言,父親再度揉著我的頭說道︰「爹昨天夜登城樓,望見磧北有赤氣,長百余里,皆如雨足,下垂被地。謹驗兵書,此名灑血,其下之國必且破亡。欲滅思力俟斤和步迦,宜在此季。」

父親不是逞一時之能的武夫,他善文善謀、擅觀天文氣候,我的擔心也許真是多余的。只是大哥的英年早逝在我的心中終究留有陰影……

無論我如何想隨著父親前往,父親終是沒有答應我的請求。但父親卻答應了我,每個月會寫一封家書報平安。

有家書,也好。

為了讓我們盡快的收到家書不要為他擔心,父親總是將家書隨著八百里戰報一起送到楊廣那里,每每此時,楊廣總是命我前往皇宮拿回家書。

這一天,接到楊廣的傳話,父親的家書又到了。

隨著大太監高山前往皇宮,經過桃林的時候,我被那滿天的美景吸引,駐了腳步。

「長孫姑娘既然喜歡這桃林的景致,那老奴去和陛下支會一聲,待老奴將長孫將軍的信取來即是。」

我也不是很想看到楊廣,只因他每次看我的眼神總是極其的探究,明明看著我,但我總覺得他是透過我看到了另外的一個人。

聞高山願意幫我取信,我自是樂意,微微頷首,「麻煩公公了。」

夭桃灼灼、春色繽紛,漫天的落紅飛舞,驚了那一地的殘紅,漫漫卷卷,似一片紅綢飛舞在天地之間。

一曲清音似有若無飄入我的耳中,是《廣陵散》!

似碧波清澈、若晚風斜照、賽蒼煙搖曳,一時間,我長期惶恐的心似被這琴曲洗滌,心靜了不少。

能將《廣陵散》談得這般出神入化之人,除卻琴藝上的造詣外,更重要的是一個人的內心。很顯然,彈這琴曲的人是一個與世無爭、內心純粹的人。

這曲調,讓我想起21世紀的大師兄。那是一個溫和得可以融化北極冰山的人,不但才學過人,而且神似謫仙,每每看到他,都有一種要羽化成仙的感覺。最難得的是,他彈得一手上好的古箏曲,因了此,他擄獲了不少學姐、學妹的心。

曾經一度,一向不知情為何物的我決定拿大師兄開刀,開始自己漫漫的情路歷程,但惹得懷真陣陣嘰笑。

一想到懷真那笑得抽筋的臉……

當初的我很是憤然,如今的我居然有些懷念。

出于好奇,我一徑尋著琴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漫天花雨之中,一襲黃衫的少年輕撫古琴,嘴角帶著無欲無求的笑,那頰間,透著一股病態的酡紅,賽過那飛在他頰間的桃花。

是緣、是夢、是孽、是障?

大師兄,是你麼?

如果是你,你是不是也來到了千年之前?

如果不是你,他怎麼擁有和你一般無二的模樣?

我呆呆的看著那彈琴的黃衫少年,滿腦子是21世紀和一些學姐、學妹在大師兄背後偷偷議論大師兄‘公子如玉、世上無雙’的情景。

「你是誰?」

隨著溫和的聲音響起,我猛然清醒,只是愣愣的看著那個笑倚在桃樹下的黃衫少年。

見我如痴似呆,他唇角泛起溫潤的笑,再度輕聲問道︰「你是誰?」

方才我的樣子肯定很花痴吧,居然那般盯著一個男子瞧?而且還瞧愣了神?

「我……我……」一時間,我有些語結,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長孫姑娘、長孫姑娘……」

我猛地回頭,看著遠處匆匆向我跑過來的高山。

依稀間,可以看見高山身後那不可一世、傲然的身姿––楊廣。

只是,楊廣為何只命高山捧著父親的家書來尋我,而他卻是遠遠的佇立在遠處,靜靜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在我疑惑間,我的手被人拽起,我再度震驚回頭,是那個黃衫少年。只見他嘴角噙著溫笑,「你是長孫將軍的女兒?觀音婢?」

這聲音……這聲音……和大師兄好像,好像!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是楊昭。」

楊昭?太子!

我震驚的看著他。

「你喜歡桃花,是嗎?走,我帶你去看桃花。」語畢,他不顧我的反對,大笑著拉著我的手往桃林深處跑去,任那漫天的落紅飄了我們一身。

這場景,一如21世紀,大師兄拉著我的手瘋跑在桃林之中,事後惹得懷真只是譏笑︰「傻姑娘,你今天這般跑了事小,明天得好生注意那什麼剩菜剩飯、鍋碗瓢盆……你知不知道,大師兄是拿你當靶子使呢。」

不屑懷真的譏笑,我反唇相擊,「我可是劍道冠軍,誰敢拿剩菜剩飯、鍋碗瓢盆砸我,本姑娘一一奉陪……咳咳,懷真,那個……那個,你能不能夠告訴我,男女……男女之間接吻是什麼感覺?是怎麼回事?」

懷真震驚的看著我,接著唇角泛起一股不明誨意的笑,「吻……你這個冷血動物居然也想知道?」

我點頭。

「為什麼?」

「我打算獻吻……不許笑……呃,可我怕大師兄笑。所以……所以得裝做有經驗的樣子。」

聞言,懷真一步步逼近,笑得極是猖狂的看著我,伸手抱我入懷,「接吻這檔子事不是說得清楚的,不但要言傳,而且還要身教才是……」

之後的場景,我一輩子記憶猶新……不,是兩輩子都記憶猶新……

「觀音婢,我希望,來年,我仍舊能夠陪你賞桃花。」

溫潤的聲音將我從遙遠的21世紀帶回大隋,楊昭在說過話後,居然止不住的咳嗽起來。

我知道,他得的是肺病。如果我猜得不錯,他得的是肺結核,如果在21世紀,一個手術可以很好的解決這個問題,可在這外科手術不發達的古代,他的病只能被稱為‘癆病’,也就是––絕癥!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高山手捧家書站在桃林外,擔心的看著咳嗽的楊昭,「該用藥了。」

楊昭幾不可聞的輕嘆一聲,眼中露出無奈,「觀音婢,一個人從出生的時候就開始喝盡天下的藥,你知道是什麼滋味嗎?」

我不假思索的答道︰「苦。」

「是啊。苦。」楊昭一邊說著話,一邊摘著一枝桃枝輕輕的嗅著,輕聲低喃,「可是我听說,老天很公平,如果你的人生先嘗遍了苦,以後定會是甜的。如果你的人生先嘗遍了甜,那以後定是苦的。」

這眼神,一如大師兄的眼神般,似滴得出水來的看著眼前的一切……我輕點頭對他的話以示贊同。

楊昭唇角泛起溫笑,將桃枝在手中輕揚,「知道麼,起初對這話……我不信,但今天,我信了。」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楊昭!

從此之後,桃林下倚樹而立的黃衫少年一直定格在我的腦海中,再也無法忘懷。有時候我很糊涂,我不知道他是楊昭還是大師兄,只知道現代裝和古裝的二人總在我的眼前不停的交替出現。

自從桃花開遍的季節遇上以來,不再是楊廣宣我進宮了,多是楊昭宣我進宮。而我擔心父親戰事的煩燥之心總在他溫溫的語言之下得以平靜。

從父親的家書中我大體上知道,因了父親親自掛帥,突厥那些曾經敗在父親手上的鐵勒、思結、伏和具、渾、斛薩、阿拔、僕骨等十余部落背離步迦可汗、不戰而降。步迦可汗潰不成軍,西奔吐谷渾。

思力俟斤更是不堪一擊,父親僅率輕騎追擊,轉戰60余里,大敗思力俟斤,斬思力俟斤于磧口。

最後,父親送突利可汗安置于磧口,又教突利分遣使者往北方鐵勒等部招撫歸附。于是突利盡得步迦可汗之眾,東突厥再一次氣勢如虹,主導著突厥大地。

不幸的是……父親在這次戰爭中受了傷,而且傷得很重。

我顫抖的將父親的家書疊好放入懷中︰只要活著就好,傷了不要緊,我會治。

看出我心里的脆弱,楊昭輕步上前,握著我的手說道︰「觀音婢,長孫將軍不會有事的。他一定會好起來的。你看看,我這破爛的身子尚能苟延殘喘,何況英武偉岸的長孫將軍呢。」

「謝太子殿下。」我不著痕跡的抽回手,微鞠躬說道︰「觀音婢替父親謝過,要借殿下吉言了。只是殿下再不要妄言自己的身子是破爛不堪、苟延殘喘的,太子殿下的身子關乎著大隋的社稷呢。」

楊昭柔和的笑了起來,拍了拍我的頭說道︰「知道你擔心著長孫將軍,我在父皇面前說了,父皇必會帶上你。」

帶上我?我眼楮一亮,感激的看著楊昭。

我知道,楊廣趁父親此次大勝之際,決定巡幸西域,以彰顯大隋天威!只是不想楊昭知道我見父心切,居然在楊廣面前求得我陪同西巡的機會,好讓我和父親盡快見面。

「我知道,長孫將軍傷重,只怕要在突厥養傷。而你又不可能獨自前往突厥……能夠和父皇一道前往,有他照顧,我也……」楊昭的話未盡,只是一笑轉頭看著滿池的荷花。

時間過得真快,從桃花開遍的季節踫到他,如今已是荷花開遍的季節了。這數月中,我更進一步的認識了楊昭,一個與世無爭的少年。只是可惜的是,他越來越瘦了,每每看著他,都有下一次就看不到他的感覺……

「可惜啊,我本想與你一同前往突厥,奈何我的身子不爭氣。唉……再說父皇要我監國,越發不能陪你了。」

「殿下,放心。早則冬月,遲則明年開春,觀音婢必定歸來。或為殿下煮梅花茶,或為殿下煮桃花茶,到時候,我們再煮花茶論英雄,如何?」

「好啊。」楊昭臉上浮起欣喜的笑,一別常日的溫潤,他有些動容的拉起我的手說道︰「你煮的荷花茶淡雅不俗,想必那梅花茶、桃花茶之流也必不同凡響,只是我更期待著觀音婢與我多說會子話……我等著那一天的到來。」

我知道,貴為一國太子的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宮中沒有多少人敢與他說話,他的兄弟姐妹因了他的病一般也都避著他,他的側妃沒有和他談得來的,至于子女,他擔心將病傳染給了他們,是以一向不與他們呆在一處……只有我,我知道這病的傳染方式不似古時渲染的那般厲害,只要知道如何預防就可以和他多加接觸、多加談心……想必,這也是他喜歡和我呆在一處的原因。

只是,他的病……在這醫術不發達的古代,我無能為力。

這滿池的荷花映襯著他清瘦若仙的身子,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夠等到梅花抑或是桃花再次開遍的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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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業三年(607年),夏!

我坐上了前往突厥的鳳輦,在鳳輦中,我第一次見到了大隋的花滕公主––楊絲蕊。據說在所有的王子、公主中,除卻楊昭,楊廣最疼她。

楊絲蕊約模長我兩歲的年紀,扎著標準的公主髻,大大的眼楮浮翠流丹,就算不說話也蘊著如霧的淺濕,初和她目光交錯,我和她愕然對望良久,最終她的睫眸輕顫避開了我的注視。

人多道公主驕橫跋扈,不想這位受盡寵愛的公主卻似一副受驚的小鹿般的神情……

我看向她的衣物,一身明黃的外袍,腰間系著一個蝴蝶結,再加上她那我見猶憐的神情,更顯得她似水築的洋女圭女圭般。

鳳輦很大,似一棟移動的屋子,豪華自不必言,上面不但有我、楊絲蕊,還有楊廣的三位美妃︰蕭皇後、宣華夫人和雲妃雲昭訓。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蕭皇後。她是西梁的公主,為促進西梁和大隋的安定團結結姻楊廣,傳言她貌賽西施、艷比王嬙,今日一見果然明不虛傳。如雪的肌膚、婀娜的身姿、如翠的細眉,賽桃花的臉頰,若嫦娥下凡只怕也愧回廣寒了吧。

至于宣華夫人……她的臉上再也不見第一次所見的惶恐、羞赧,有的是燦若春華的端麗冠絕。這番明艷,想必和她在隋文帝駕崩的第一天就收到了楊廣私贈的同心結,而後得盡楊廣的萬般寵愛有關。

我又將眼光看向蕭皇後,據聞一直得楊廣十年之寵的蕭氏曾為同心結之事吃醋非淺。至于楊廣是如何使得這兩個女人止于後宮的戰火那就不得而知,至少現在看來,她們二人手挽著手,神態甚是親膩,真可謂並蒂齊芳。

因了路途遙遠,甚是無趣,這宣華夫人偶爾會為我們清唱一曲南陳的亡國之音《玉樹後宮庭花》,唯有此時才能看見她眼中偶爾流露的悲傷。

還有這個雲昭訓……我細細的打量起她來。替楊勇生過三個孩子的她身材依舊撩人,肌膚仍然賽雪,神情頗是倨傲,在這三位後宮女人之中,她的地位最低,但她這般倨傲的神情所為何來?

不久之後我就知道雲昭訓之所以這般倨傲是因為她是楊廣的功臣。年少的她就愛慕楊廣,為了楊廣不惜進到楊勇府上為妾,不惜為楊勇生下三個兒子以減少楊勇的戒心,更不惜慫恿楊勇毒死正配元氏,然後和楊素、楊廣等人密謀慫恿獨孤伽羅對楊勇越來越疏離……標準的美人計啊,楊勇就那般沉溺其中,最後終不得善終。

如此想來,雲昭訓的倨傲就有一定道理,她是標準的拿了青春賭明天並且勝利了的一方。只是,她沒有得到後位罷了。

因了這三個女人,我的西巡之路充滿了趣味,真真令人大開眼界。

人說三角關系是最穩固的關系,如今我是親眼目睹。

真真正正的雨露均沾!

當楊廣夜宿雲昭訓處時,宣華夫人和蕭皇後必是統一戰線。

當楊廣夜宿宣華夫人處時,雲昭訓和蕭皇後必是統一戰線。

當楊廣夜宿蕭皇後處時,雲昭訓和宣華夫人必是統一戰線。

這樣一來二去,這三個女人相互怨著又相互憐著,結果誰也沒有機會和心思去陷害、傷害對方。

難怪楊廣能整得這些女人對他服服帖帖,我不禁為他拍案叫絕,也終于知道他為什麼要帶上三個美妃的原因。

這一路的住宿倒不用人操心,天子巡幸,沿路早已修築了許多的行宮。或富麗堂皇、或典雅古樸,顯示出這沿路的地方官是有多麼的討好當今陛下。

汾陽宮!

月色柔美似水銀灑滿附近高高低低的山丘,錯落有致的屋宇,偌大的行宮里人們大都已入睡,楊廣今天的寵妃是宣華夫人,是以宣華夫人的住處還亮著燈光。

「有刺客!有刺客!護駕!護駕!」

淒厲的聲音回響在汾陽宮內內外外,似炸了鍋般,羽林軍們手執燈籠、火把到處搜尋,入睡的人也都被嘈雜的聲音驚醒,互相打听原因。

「怎麼回事?」楊廣陰戾的聲音在夜空中響起。

「請陛下不要現身,有刺客。」

一路行來,我大體上知道了些許楊廣的個性,明明是經過南征北戰無往不勝的天之驕子,如今卻偏偏喜歡做一些讓人大跌眼鏡的事情。想來是少時受隋文帝和獨孤伽羅壓制太多的原因,成年後終于爆發了。他現在就似那處于青春叛逆期的少年,凡是為他好的他一概不受。是以當他听到宮人勸導的話後,不但沒有躲起來,而且是急忙的扯著衣物披在身上,身手敏捷的飛出寢宮。

一路行來,我和楊絲蕊一般總是宿在離楊廣最近的寢宮。是以當我驚醒的時候,楊廣已是沖了進來。「來人,來人,保護花滕,保護觀音婢。」

很快的,寢宮中沖進來一大批羽林軍。而冰巧極是利索的替我和楊絲蕊穿好了衣衫。直到這個時候,楊絲蕊的帖身宮女紫萍才匆匆的跑了進來。

臉上已有了滔天的怒容,楊廣狠踹紫萍一腳,「沒用的東西,如果刺客早殺進來了,你現在跑來還有什麼用?」

「父皇、父皇,不要踹萍姑姑。」

看著楊絲蕊搖擺著他的衣袍,看著她輕顫的睫毛、含淚的眸,楊廣冷哼一聲,轉身看向屋外的廝殺。

知道錯了,紫萍含淚咬牙站了起來,將楊絲蕊護在了身後。

‘轟’的一聲,屋宇破裂,數名黑衣人從空而降,落在了我和楊絲蕊的身後。

眾人轉身間大驚失色,眼見著我和楊絲蕊就要落入黑衣人的手中。離我最近的楊廣手起刀落,那已抓住我肩膀的手已成斷臂,但那血乎乎的手仍舊緊緊的抓著我的肩,我驚叫一聲無所適從。

在我被抱入一個堅實的懷抱臨空飛起的時候,我驚恐的看到向來驚若小兔的楊絲蕊……眼中閃過一絲詫異的光。

「殺無赦。」

楊廣似從地獄歸來的閻羅般,將抓在我肩膀上的血手猛地扯下扔在一旁,然後將楊絲蕊拉到一邊,「站在父皇身邊,不要動。」

這是一個非常小的角落,左右兩方、後方再堅實不過,而前方,羽林軍正在和刺客搏命廝殺。看著在燭光下突明突暗的楊廣的臉,我居然有一瞬間的愣神︰他為什麼抱著我舍棄了楊絲蕊?

眼見著刺客一個個倒在血泊中,眼見著羽林軍亦是一個個倒在了血泊中,我的眼漫盡了血色……若行刺真能輕易成功,古來的荊軻、高漸離之流又怎會有那般悲壯的結局?

「陛下,陛下,刺客已經繳滅,還抓住了一個活的。」

聞言,楊廣這才放下我,然後踱步出了房間。

一襲黑衣的蒙面人被羽林軍推到了楊廣的面前,楊廣一怒之下揭下那人的蒙面巾,居然是個40左右的中年男子。

「你是誰?為什麼行刺朕?」

那男子‘呸’了一聲,絲毫不懼的回道︰「我主世代忠良、赤心為國,南征北伐、平定中原。今日昏君弒父篡位在前,謀殺兄長在後,還將我主一門盡行斬首,此恨如何得消?」

「主?誰?」

「正是被你這昏君冤殺的太師爺伍建章。」

原來是為忠孝王爺伍建章報仇的……可惜了這匹夫之勇!

殺伍建章也是為了給先太子楊勇一黨顏色看,但殺了滿門確實做得有些過分,畢竟伍建章也是開隋的九大功臣之一……楊廣的神情捉模不定,半晌陰誨問道︰「你不怕死?」

「我死了,自然有人替我報仇。」

嘴角不自覺的抽搐,楊廣笑得陰森,「你說的是你們家那位駐守南陽、擁兵十萬、力能舉鼎,有萬夫莫敵之勇的少爺伍雲召吧?」

伍雲召?隋唐第五條好漢。我心中一動,只見那男子怒目而視‘呸’了一聲,扭頭不再作聲。

「你不知道嗎?朕的十萬大軍早就踏平了南陽,你們伍家的那個少爺已然不知去向。」眼見那男子眼中有悲憤之神,楊廣撇嘴冷聲說道︰「朕給你一個機會。放你一條生路,你盡管去找你的少爺,盡管再和他聯手前來殺朕。」

「陛下……陛下……」隨行的臣子和羽林軍蠢蠢欲動,準備勸阻楊廣這危險的舉動。

楊廣只是擺了擺手,並命令羽林軍替那黑衣人松綁,又道︰「下一次,再刺殺不成,就不要怨朕不給你機會。」

楊廣行事不是任何人猜得透的,即便是我這個學過心理學的人也猜不透,如果前些時我還能拿定他是被他父母壓制的時間太長,是以這段時日才會過于放縱的話,如今他的行事我不知道該用什麼來解釋。

也許更多的,是一份清狂和自負吧。

這座城堡離突利駐地都斤山的城堡相去已不遠,而跟隨在楊廣身邊的只有我、雲昭訓和大太監高山。

自從那日發生刺客事件後,楊廣吩咐隊伍繼續佯裝成他仍舊在西巡隊伍中的樣子,他卻只身帶了我們三人微服私訪。

「客官,你們要的都上齊了……看還需要些什麼,吩咐小的,小的去做。」

看著木桌上的牛肉、女乃茶,楊廣只是擺了擺手,「可以了,你去吧。」

高山一如以往小心翼翼的將所有的食物嘗過後,略點頭。楊廣這才將女乃茶遞到我的面前,「觀音婢,來,喝一點,暖身。」

這關外是初秋時節,卻已飄起了雪花。一路上雲昭訓雖然將我照顧得很好,但不知怎麼回事……也許是刺客那晚我受了驚嚇,也許是這一路的顛簸,我咳嗽得厲害。

雖然吃了不少藥,但就是不見好。因了此,楊廣也有些著急了。

一段時間的獨自相處,徹底的顛覆了那些所謂的歷史大戲中楊廣所給予我的形象。雖然他是一個極矛盾的人,但我不得不說他是一個政治家,一位真正的政治家。從大運河到洛陽宮,從江南到塞北,從科舉制度到削弱門閥大族世襲的特權……這些都無疑是異常高明的創舉,甚至對後世的中國影響深遠。但這些舉動不但勞民傷財而且也觸及了某些門閥大族的利益,為日後門閥大族的反叛埋下了禍根。

有時候,過于超前開明的舉措也不是什麼好事!

「觀音婢,想什麼呢?」

忘了楊廣一路上總是喜歡以探究的眼神看著我,我悚然一驚,不敢抬頭,只是回道︰「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見到我爹。」

「放心,我听他們傳來消息,你爹的傷勢已經好了,正在都斤山等著我們呢。倒是你,如果還咳嗽不停,你爹見了會心疼的,只怕也會怨我沒有照顧好你。」

父親和楊廣的交情極深,是那種在戰場中結下的生死友情。也不知父親以後會不會落得如楊素般的下場。

「相公這般照顧觀音婢……妾身看了都眼紅呢,長孫郎還能怨不成?」

因了是微服,這一路上雲昭訓稱楊廣皆以‘相公’之稱,享盡了平民百姓夫妻之愛,是以眉目間更有得意之色。

一句‘長孫郎’引得客棧中其他的一些過客紛紛回頭,在楊廣的厲目中,雲昭訓訕訕的笑了兩聲,拿木筷夾過牛肉遞到我碗中,「來,觀音婢,吃牛肉,漲力氣。」接著,她笑嘻嘻的看著四周詫異的眼光說道︰「妾身是說如果沒有長孫郎,我們家姑娘怎麼會有牛肉吃?」

是啊,若非父親親自出馬平定突厥之亂,現在這里哪吃得到肉、喝得到女乃茶?眼見雲昭訓解釋得倒也過得去。那些人不再看向我們,其中有一人說道︰「我們突厥,也多虧了長孫將軍,要不然,今冬不知要凍死多少人。」

「是啊,戰爭早結束,家人早團圓。我們都得感謝長孫郎啊。」

「你們听說沒?听聞那個昆侖奴的老婆跋拔月兒的僕骨部落前段時間發生了災變,也是多虧了長孫將軍助其一臂之力,要不然僅以昆侖奴之力,只怕也不能力挽狂瀾。」

昆侖奴?我心中一動……莫非是虯髯客張烈?那李靖和紅拂是不是……

「听聞那昆侖奴是北部鐵勒的傳人,他母親卻偏偏是漢人,後來老鐵勒被漢人害死,他母親帶著他避居昆侖、從師昆侖奴。長大後不得了啊,听聞他的大須彌劍式、混元一功練得是爐火純青,手刃仇人不眨眼啊。」

「那又如何?鐵勒部落從此也不再有原來的風光了。」

「我听聞他去中原轉了一圈,若非他老婆的僕骨部落發生災變,只怕他有圖謀中原之心……」

眼見著楊廣那陰鷙的眼楮聚滿了寒氣,我心‘咯 ’一下,方才听到的那些言論可都是大忌啊,按照政治路線上所謂‘寧肯錯殺一千,也不能放過一個’的原則,楊廣只怕不會輕易的放過虯髯客。也不知他會不會又派父親去征戰?

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轉移了我的思緒,抬頭看去,只見一迎親的隊伍緩緩前來,那迎親的曲子雖然熱鬧,但前面騎在馬上的新郎官似乎愁眉苦臉的。

對婚事不滿嗎?

正在我揣測的時候,客棧中一人說道︰「這個不成文的規矩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改?唉……」

眼見著客棧的人都以憐憫的眼光看著遠處郁郁寡歡的新郎,楊廣沉不住氣了,「什麼不成文的規定?」

「公子是遠道來的吧?」

「建章!」楊廣隨便報了個地名,卻是南陳舊都。

那問話之人聞言回道︰「這就是了。公子不知我們這座城堡有個規矩,無論是出嫁的姑娘,還是娶進門的新媳婦,初夜權都必須是堡主的。」

這是什麼規矩?我喝到口里的茶都噴了起來,咳得面紅耳赤。而楊廣也急忙站起來不停的替我拍著。「高山,快,拿藥,藥。」

楊廣直當我又犯咳嗽之疾,命高山將藥服侍我吞下,見我平定了不少,這才又看向方才回話的人,「這規矩是什麼時候定下的?」

「有一段日子了吧。」那人回答得極是失落。

雲昭訓拔高聲音問道︰「這是什麼規矩,難道就沒有人反對?」

「怎麼沒有?只是反對的人最後必遭殃……真真正正的人財兩空。」眼見我們不明白,那人又道︰「若有人不服從去和堡主理論,堡主不但會將嫁娘所有的嫁妝奪走,並且還會將嫁娘弄殘還給那人。你說說,不是人財兩空是什麼?還得守著一個殘廢過一生……」

從他們斷斷續續的議論中,大體听出了苗頭。原來這座城堡的堡主曾經陪著突利南征北戰,立過不少軍功,是以對于城堡堡主的做法,突利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任了他去。于是,這堡主越發的好大喜功起來,囂張狂妄之極。

可汗都不管這位堡主了,民眾誰敢去告狀?于是,這座城堡的人越來越少。

見城堡的人偷偷的溜走,這位堡主又想了個歪招,凡是出城堡的人都必須有他的手令,否則一律按‘叛逃罪’亂棍打死。

「昨天又打死了一個,可憐喲……」

還真真是無法無天了!

我看向行事向來狂妄的楊廣,顯然,極是‘開放’的楊廣對這事似乎也不能容忍。

這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北風呼嘯而過,我睡在床榻上輾轉反側不能入睡。日間所听聞的一切真真讓人寒心,父親幫助了這里的人們卻只是解決了他們的溫飽問題,可這位禍害突厥大地的堡主呢,這毒瘤該如何拔除?

听著外間同樣輾轉反側的聲音,我知道雲昭訓也沒有睡著。我更知道楊廣已然出去了,如果我猜得不錯,楊廣定然是對付那個荒婬的堡主去了。

這一路微服私訪,楊廣沒有少做那些所謂的‘俠士’之流該做的事。樣樣做得是那般的不計後果,在他的字典中,只要他滿意了就成。

雖是一路微服私訪,但為了保證我的安全,無論在哪里住宿,楊廣定然要訂下一個通間,向來我睡在里間,他和雲昭訓睡在外間。而雲昭訓這段時間則非常辛勞的充當了‘丫頭’的角色,全心全意的侍候著我。我知道她不甘,但有了楊廣對她的平常夫妻之愛,她也樂得效命。

听著窗戶開合的聲音,緊接著傳來雲昭訓的聲音,「相公,回來了?」

楊廣輕‘嗯’了一聲,邁著輕巧的步子走向我的床榻。我立馬一動不動,他替我捂了捂厚氈,這才轉身而去。

我悄悄的睜開眼,果不其然,可以看到他的衣袍下擺上沾染著暗紅的血。

「相公替天行道,妾身佩服之致,來生定當托個男兒身,一如相公般行俠仗義、助弱除奸。」

「女人又如何?你如今一點不比男子差。想當年在大哥府中,你為我精心籌謀……」

「相公還說,那十年,妾身听聞相公獨寵蕭氏一人,心中似吃了黃蓮般的苦。」

「那為夫就來補償你……」

听著外間傳來的靡靡之音,我長吁一口氣︰又來了,少兒不宜啊!

翌日。

城堡中傳聞著驚天動地的消息︰堡主被殺,橫尸街頭。

整座城堡戒嚴,只許進不許出,而昨天成婚的新郎成為最大的嫌疑犯被吊在了城樓之上。

我手指著城樓上被寒風吹得奄奄一息的新郎,「叔叔,那位新郎真可憐。」

楊廣不屑的看了城樓一眼,「有什麼可憐?他若死了,這里的人們從此會將他看作英雄。死他一個,幸福後面所有的新郎。」

這是什麼理論?可偏偏說得我沒辦法還擊。我輕聲說道︰「那昨天的新娘就要成寡婦了。」

「觀音婢,這世上的寡婦多得狠,不是就她一人。想想在她之前的那些新娘,殘廢的都尚且苟延殘喘的活著,那她就更應該好好的活下去。再說,她還可以再嫁,不一定要守寡啊。」

不知道為什麼,我心悲涼起來,一掃平素不多話的謹慎說道︰「可是叔叔。你怎麼就知道這位新娘子會再嫁人?也許她和新郎情深義重願意隨新郎而去也說不定。這樣不就是兩條人命嗎?再說,叔叔又怎麼就知道這里的新郎以後會很幸福?如果新繼位的堡主也學著前任堡主的作法,那後來的新郎又有何幸福可言?所以這不是殺一個人、兩個人就能解決的問題,而是要如何拔除這里的毒瘤方是啊。」

聞言,楊廣若有所思的看著我,他直是摩挲著下頜說道︰「觀音婢,你要叔叔如何做呢?」

「救他們。救這個城堡中所有的人。」

俊眉抬得極高,楊廣戲謔說道︰「你相信叔叔有這個本事?」

難道他看出我知道他背地里干的‘俠義’之事了。我不畏他探尋的目光,說道︰「叔叔若要辦成一件事,又哪有辦不成的呢?」

楊廣微微一怔,顯然頗有些意外,但半晌,他終究答了聲‘好’。

我不知道這聲‘好’的背後卻是那般殘忍的血腥。至今我都分不清,我當初所求是‘對’是‘錯’,可我明明是為了救人去‘求’,卻不想造下了我人生的第二筆罪惡。

ヾ突利可汗︰這個時候應稱呼啟民可汗,但為了文章的通俗易懂,是以後文仍舊會以突利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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