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明山。
位于揚州東南方向,綿延百余里,遠遠看去,有兩座山峰最為陡峭,似利刃直插天際。
白塔寺位于其中一座主峰上,隱約可見香煙繚繞,雲蒸霞蔚,頗有人間仙境之感。
听著時不時傳來的禪院鐘聲,看著時不時翱翔山巔的山鷹,楊廣笑指著主峰方向,「好一派人間福地。」
因楊廣是為千金公主求平安轉世,為了避免太多人的注意,隨行的僅李世民、楊絲蕊、我、高山四人。
一路行來,走走停停,約模正午時分,我們才爬上主峰。
崇山峻嶺之間,一座宏偉的建築就那般呈現在我們一眾人眼前。
杏黃色的院牆、青灰色的殿脊,沐浴在正午的烈日之下,顯得分外的沉寂肅穆。
巨大的匾額上,‘白塔寺’三字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刺著我們的眼楮。
山門上,爬滿了枯藤、荊棘,更道出這千年古剎的厚重。
山風吹來,半天的勞累、燥熱一去無蹤。
一位銀須、銀眉的長老含笑佇立在山門前,向著我們一眾人施禮。
楊廣合掌回禮,「大師可是*大師?」見那長老含笑點頭,楊廣再度合掌施禮,「*大師好,小可阿麼,佛的弟子,前來謁佛。」
語畢,他又指著我們一眾人說道︰「這幾人是小可的家人。」
「諸位施主一路勞頓,敝寺已備好解渴、解燥、解暑的齋飯,各位施主請。」
「來這里是拜佛的,哪有先祭五髒廟的道理?」
因了楊廣的話,*大師一笑,揮袍,「請。」
由于這四明山山高路險,再加之這白塔寺建在四明山的主峰最頂端,來回要花費太多時間,是以來這里上香的人不是很多,這白塔寺顯得靜極。
「前朝武帝時期,敝寺被毀,一座名剎傾刻間灰飛煙滅。幸先帝興佛、傳我佛教,親自督造,這才有了敝寺今日的香火……瞧,那座‘藏經閣’就藏著先帝賜的萬卷佛書……」
*大師在帶我們一一參拜如來、天王等神像的同時,還津津樂道的講述著白塔寺在滅佛運動中是如何被毀、如何興起的過往,可以說,這座千年古剎在經歷了滅佛運動後依然傲然的挺立塵世間,不得不說是隋文帝興佛的功勞。
「將近末時,這日頭越來越毒了,諸位施主,老納已命小徒備上了齋飯、廂房,諸位施主隨小徒前往即可,老納要做功課,不能奉陪了。」
*大師的名聲、地位僅次長捷法師,我們自是不敢怠慢,聞言急忙合掌施禮,「有勞大師了。」
那個小和尚機靈得緊,眼見著*大師遠去,他急忙做一個‘請’的姿勢,示意我們一眾人隨他而行。
用過齋、選好各自的廂房,稍事休息後,楊廣興致不減的問道︰「小師傅,听說你們這寺中有姻緣簽,極靈,先前我們走過那許多寶殿,怎地未見?」
「回施主,姻緣簽的寶殿供奉的是觀音大士,那殿宇在副峰之上,施主若要求取姻緣簽,需得到副峰去。」
隨著小和尚手指的方向,我們齊齊看去,原來就是另外那座亦是直插雲霄的山峰。
看了看高掛天空的日頭,楊廣沉聲說道︰「一去一回,約多長時間?」
「兩個時辰。」
听著小和尚的回答,楊廣看了看楊絲蕊有些慘白的臉,「花藤,那地方太遠了,你不去也罷,就在廂房中休息。高山,你陪著花藤。」
「那父……爹呢,是要讓二表哥和觀音婢陪同前往嗎?」
楊廣輕點了點頭,以示贊同。
楊絲蕊咬了咬唇,輕聲說道︰「女兒也想去。」
這公主是一時半刻也離不得李世民了,更十分的‘害怕’我和李世民一處,生怕我和李世民會生分了她……
「那……山高路遠,你的身子可吃得消?」
「觀音婢吃得消,我就吃得消。」
看著楊絲蕊倔強的眼神,楊廣輕嘆了口氣,搖了搖手中的扇子,「那好,那就一同去罷,到時候,不許叫苦。」
聞言,楊絲蕊驚喜的笑了起來,一時間,又可以見她微顫的睫毛中隱隱含著粉淚。
在那小和尚的帶領下,我們尋了條捷徑,一徑往副峰的方向走去。
巍巍四明山籠罩在一片烈日炎炎之中,古木森森、萬壑流泉。伴著時不時吹來的夏風、濺著時不時隨風而至的山泉,這夏的暑氣倒也不似先前想像般的猛烈。
從未出過這種體力活的楊絲蕊,早就嬌喘不止,腳也跛了許多。但她倒也堅強,只是一徑的咬著牙,不緊不慢的隨行在我們左右。
因了她‘蓄意謀殺’的緣故,我對她冷了許多。
直行至一座鐵索橋前,小和尚駐腳,對著楊廣行禮說道︰「施主,我寺中有規定,寺中人員未得方丈手令,只能行至此處。」楊廣臉色頗是詫異,「為何?」
「那副峰上供奉觀音大士的寶殿名喚‘碧雲庵’。」
原來是尼姑庵,不想小小一座四明山上,即有寺廟也有庵堂!
從小和尚的口中我們得知,碧雲庵的師太名喚‘慈雲’,亦是修行有成的佛門弟子,和*大師友情甚深。碧雲庵隸屬白塔寺,這也就是外界傳聞為什麼白塔寺的姻緣簽極靈的原因。
「施主,你們過了這座鐵索橋,有一座茶肆,施主覺得累的話,可在那里先休息、休息,然後再去碧雲庵。」
知道寺院的規矩,也不難為小和尚,楊廣擺了擺手,「去罷!我們知道了。」
「按這個時辰來看,施主到了碧雲庵,只怕是申時了,施主是打算在碧雲庵用齋還是回白塔寺用齋,如果是回敝寺用齋,小僧會讓齋堂多備一些齋飯。」
按小和尚所說的時間,我們申時到碧雲庵,至少要到酉時方能重新回轉到白塔寺,正好錯過了飯點。
想到其中的原因,楊廣笑道︰「還勞貴寺多準備一些,我們回貴寺用齋。」
「是,施主,小僧知道了。」
送走小和尚,楊廣率先踏上鐵索橋。
說是鐵索橋,還不如說是木板橋。它僅用三根碩大的鐵索拉在兩座山腰之間,上面鋪以木板,兩邊僅用繩子結成護欄,走在橋上面,搖搖晃晃的,一個不小心,隨時有被山風吹下去的可能。
楊絲蕊似乎極度的懼高,顫抖著身子想要靠近李世民。但李世民相當靈活的靠近到楊廣的身邊,做出十足的護著楊廣的架勢,另外一只手,卻是十足的防護,以防我掉下鐵索橋。
高山一路上受楊廣的叮囑,時刻的保護在楊絲蕊身邊,此時見她身子顫抖,急忙伸手相扶,「公主,小心,老奴扶著公主。」
見李世民保護著自己的父皇,楊絲蕊只是咬了咬唇,任高山扶了,小心往橋對面走去。
站在鐵橋上,向四面看去,隱約可見白塔寺和碧雲庵的飛檐走閣,橋下面雲霧繚繞,什麼也看不見,只听得轟鳴之音,想必有一溪流呼嘯著從橋下穿過。
一如小和尚所言,過鐵索橋後不久,果然看到一座茶肆,上寫‘菩提’二字,就那般靜靜的立在山腰間,有種‘遺世而獨立、不沾半點塵埃’的感覺。
「陛下,我們在那座茶肆稍事休息,恢復體力後再走。」
「好!就在那茶肆用些點心、喝口茶,解解悶氣和疲乏……然後一鼓作氣爬上碧雲庵。」
茶肆不大,但很古樸,里面只有三三兩兩的客人,看得出都是上山、下山進香的香客抑或山中打獵的獵人。
許是沾了白塔寺、碧雲庵的光,這座菩提茶肆雖不大,但那院子中種植著數株菩提樹,滿樹的葉子將夕陽的余暉遮得嚴嚴實實,站在樹蔭之下,但覺陣陣涼風襲來,吹去一夏的悶熱。
我們一行人圍了個石桌,點了幾樣點心和茶水,就著這滿山的風品點品茶。
楊廣的臉上是止不住的笑意,李世民一如小時候會言談,幾句閑話和不著邊際的獻媚之詞早將楊廣惹得笑意連連,而楊絲蕊看李世民的眼光,唉……
楊廣又叫來那茶肆的老板問了許多關于姻緣簽的話,那老板亦是健談,和楊廣講了許多碧雲庵中‘心誠則靈、姻緣天成’的典故,直惹得楊廣興致更濃,更堅定了上碧雲庵的心。
用過茶水,看天色不早,楊廣和茶肆老板又說過幾句客套話後,起身告辭。
一如那小和尚所言,直至申時,我們才到達碧雲庵。
相較于白塔寺而言,碧雲庵小了許多,但古樸、厚重、蒼翠之感一點不遜于白塔寺。
詳細的問過一些情形後,知道我們是來求姻緣簽的,慈雲師太和藹的命一個小徒弟將我們領到姻緣堂。
姻緣堂中供奉的是觀音大士,黃幔重重之下,法像莊嚴。
一一拜過觀音大士之後,那小徒弟從香案上拿過一支竹筒,「施主,這就是姻緣簽,心誠則靈。」
李世民不以為意的將竹筒拿到手中,「是不是真的……莫不要騙我們才是?」
「二郎,菩薩面前,休得胡言。」
耳听楊廣訓斥李世民,那小徒弟只是撇嘴一笑,合掌說道︰「佛門不打誑語。」
李世民呶了呶嘴,不再作聲。只是將手中的竹筒遞到楊廣面前,「老爺,您這般信的話,您先來。」
帶著嚴肅的神情,楊廣莊重的從李世民手中接過竹筒,跪在了觀音大士的面前,輕搖了幾下,一支簽文從竹筒中蹦了出來。
急忙將竹簽拾起在手中細看,楊廣愣道︰「這是什麼意思?」
一直坐在左首香案前的一個老尼姑合掌站了起來,「貧尼看看。」
楊廣看了眼那個一直領著我們的小徒弟,只見那小徒弟指著那老尼姑解釋道︰「這位是敝庵的靜雲師太,是專為簽文解惑的。」
聞言,楊廣急忙恭敬的合掌施禮,最後小心翼翼的將手中的簽文遞到靜雲師太手中。
仔細看過簽文,靜雲師太直是嘆息說道︰「難得難得,施主如此痴心,定能求得一世的姻緣。」
聞言,楊廣眼中蕩起絲絲驚喜,「師太,怎麼說?」
靜雲師太將簽文再度遞到楊廣的面前,說道︰「從這個簽文上來看,施主和今生摯愛因了各種原因錯過了此生。但因了施主的執著感天動地……總有一世,老天會許下施主和她的一世情緣。」「好好好……真乃神仙也,真乃神仙也。」手止不住的顫抖著,楊廣的語氣有著前所未有的激動,「二郎,快……許銀千兩,為佛祖、觀音菩薩重塑金身。」
聞听楊廣要許銀千兩,一時間,小徒弟和靜雲師太都有些激動,直是作揖說著‘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之語。
眼見李世民將銀票許予功德箱,楊廣又興奮的搓著手說道︰「二郎,這里的神仙果然靈極,你也試試,看看自己的姻緣。」
「承老爺吉言,小的也來試一試。」說著話,李世民從小徒弟手中接過竹筒,一如楊廣方才般的跪在了觀音大士的面前,一番晃動之下,一支簽文蹦了出來。
不待李世民拾起簽文,楊廣急急的拾起,未加細看便遞到了靜雲大師手中。
看著簽文半晌,靜雲大師抬頭笑看著李世民,「緣惜眼前人。」
眼前人?眼前的女子有兩人,是緣惜我?還是緣惜公主?
楊廣也考慮到了這個問題,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楊絲蕊,問道︰「靜雲師太,這……簽文是什麼意思?」
語畢,楊廣指了指我的方向,又指了指楊絲蕊,意思不言而喻。
看盡人世間的痴兒怨女,靜雲師太哪有不明白的,她含笑將手中的簽文放在香案上,一一看向我和楊絲蕊說道︰「既然菩薩有了暗示……請兩位女施主去抽一簽的好。」
「觀音婢,你去抽一支看看。」
隨著李世民的話音落地,那靜雲師太和藹可親的看著我,指了指小徒弟手中的竹筒,「女施主,請。」
我微微移了移步子,楊絲蕊已先我一步抓到了小徒弟手中的竹筒,「我先來。」
語畢,也不理會我們一眾人怔愣的神情,她重重的跪在觀音大士法像前。口中默默念叨了幾句,輕輕的晃動竹筒,半晌,一支簽文蹦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