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章卜算子6
能發生什麼事?
不過是遭雷擊而已。舒銚鴀
按天文學而言,那天井遭天雷滾過之後定是焦黑如碳、寸草不生。
未有言語,李世民支手摩挲著下頜,不動聲色的看著王世充。
以靜制動,往往能夠掌著主動權。
見李世民久不言語,王世充自感無趣,自問自答,「那天井中居然長出一棵小樹,而且和在下夢中所見的異樹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收回貪婪的注視著弓弩手的眼,元霸感興趣的看向王世充,問道︰「難道那樹也突地長大了?」
「這倒沒有?」
失望的撇了撇嘴,元霸再度將心思移到了那群弓弩手身上。
「奇就奇在這里。在遭受火球滾過之後,天井中寸草不生,可偏偏的卻是長出一棵小樹來……听那羊離觀中的道長說,天井中的一草一木他再熟悉不過,這顆小樹原來並不屬于這里。」
‘咦’了一聲,一直緊護著我的李世民終于開了口,「莫非……是天樹?」
「不錯不錯……天樹,天數也!那道長說,天降天樹定是天數有變。在下當時還不明白,只到今日遇見李兄弟,方如夢初醒啊。」
天數、天命所歸的箭頭再指向李世民!
說得好听些,是拉李世民入伙!
說得不好听,無非是將李世民推到風口浪尖讓隋庭當‘出頭鳥’打罷了!
自是明白王世充話中玄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李世民明知顧問,「王兄一力要拉上小弟,真令小弟萬分不解,小弟對王兄有何益處?」
聞言,王世充看向了元霸的方向。
很顯然,益處是元霸。
御封的大隋第一勇士,哪個不想得到他?
奈何元霸只听一人的話––李世民的話。
得李世民可得元霸,得元霸賽過數百強將、精兵,再加上李府雄居太原、久掌兵權、樹大根深……王世充這算盤打得是‘ 啪’響啊!
蹩眉看著王世充的眼神,不屑漫過李世民的唇角眉梢,連聲音都帶著譏諷,「王兄不要忘了,你說那七色花上的人約模有幾分小弟的影子……若真有事成的一天,小弟將置王兄于何地?」
李世民當了皇帝,王世充這個‘領頭人’難道當太上皇不成?
王世充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啊!
「還是……王兄希望我李家和楊家開戰後,你們好在後面撿便宜?」
李世民的連番迫問,令王世充一時無言以對。半晌他方訕訕回道︰「不是說只有幾分像麼?又沒有說就是李兄弟。李兄弟多慮了,多慮了……」接著,他眼色幽幽的看著我別有用心的說道︰「一路行來,大江南北遍傳尊夫人的《坤》之泰卦,那可是後妃之象,在下斗膽推測李兄弟以後定是大富大貴之命,最不濟也是個王爺的命。正因了此,在下才會將夢中人和李兄弟重疊。」
王世充居然也知道我的卦象了?
這可犯了李世民的忌諱。
不明白李世民臉上的神情為何激動,只當他的話果然起了效果,王世充趁熱打鐵說道︰「無論李兄弟是否是在下的夢中人,尊夫人即有這般天數,李兄弟為何不趁亂而起,成就一世英名,也好……」
不待王世充將話說完,李世民截住道︰「就算是王爺,小弟也將是隋庭冊封的王爺,必不會和反朝庭的鼠輩同流合污。」
出其不意,王世充臉上稍有惱意。
李世民摟著我的手越來越緊。神情冷若岩石,字字帶著威脅,「道不同不相為謀。以後不要讓小弟再听到那些什麼《坤》之泰卦的話。你們要反隋庭,偏要拉我們夫妻來陪葬麼?陛下英明神武,哪有不知你們造謠惑眾的道理?它日各為其主,不要怪小弟刀下不留人。」
話已至此,由不得王世充老羞成怒,「這麼說來,李兄弟是鐵了心要擁護那個窮兵黷武的楊家天子?」
冷哼一聲,李世民字字鏗鏘,「王兄要奪天下,不也要走窮兵黷武之路?既然都是走的這條路,都要擾得民不安生,小弟為何要選擇背主而行?」
「好好好……李兄弟即不為在下所用,那就不要怪在下不愛惜人才了。」
‘哦?’了一聲,李世民冷眼看向王世充。只見王世充抓著王青英倒退數步,突地揮袍,瞬時間,圍著我們的弓弩手弩箭上弦,那上弦的聲音聲聲入耳,驚得林中的小鳥亦是撲騰著翅膀飛離樹林。
想將我們萬箭穿心麼?
不為所用,寧肯毀之,否則它日終是自己的勁敵。
這番狠勁,王世充以後能夠成為亂世梟雄,也有一定的道理。
我思慮間,只听王世充咬牙切齒說了聲‘放’後,二十號弓弩手的弩箭齊齊向我、李世民、元霸的方向射來。
眼見弩箭撲面,李世民抱著我退後一步。
心有靈犀,一瞬間元霸已擋在我們身前,迅速的褪去大氅就手揮了個圓,所有弩箭盡入他的大氅之中,緊接著只見他將大氅一抖,那些弩箭盡數發出,直撲那些弓弩手而去。
‘啊’的數聲,二十幾號弓弩手倒地過半,其余的弓弩手臉上均現驚恐之狀。
未料這般近的距離都不能奈何李家兄弟,王世充的眼角不停的跳動著。驚魂未定之下連連後退,再揮手間,又有數十名弓弩手從樹林中涌出。
看來,這王世充今日必要置我們予死地了,誰叫我們知道了他的‘雄心壯志’又不願‘同流合污’呢?
見來人又增,李元霸‘哈哈’大笑起來,「好啊,好啊,就怕少了,多的好,多的好,可以殺個過癮、殺個盡興。」
語畢,他已撲入弓弩手中,再回到我和李世民面前的時候,他手中已是抓著兩個弓弩手,左右一撞之下,兩名弓弩手腦漿迸裂,很快的去見了閻王。
這般殺人……真夠血腥,我有些不忍的撇過腦袋。
將我的腦袋摁入懷中,李世民用手捂住我的眼楮,「元霸,你二嫂見不得血腥,擒賊擒王。」
元霸聞言,直撲王世充方向,擋著他的人盡皆不堪一擊,數聲慘叫聲中,元霸已是撲到王世充面前。
「休傷我大哥。」
這聲清脆的聲音令我心中一動,急忙將李世民的手拉開,看著花容失色的女子。她的眼中明明盛滿了恐懼、身子明明似篩糠,但她仍舊義無反顧的擋在王世充的面前,阻隔著元霸抓拿她大哥的手。
再看王世充,他也許未料到手下是如此的不堪一擊,更沒料到元霸的來勢如此凶猛,一時間,因了驚懼,他雙眼楮睜得似銅鈴,臉上的肌肉不停的抽搐著。
元霸殺得興起,眼中已泛淺紅,哪理會眼前這個柔弱似花的王青英,雖然她的出現令他稍有怔愣,但很快的,他一把抓向王青英。
眼見護他的妹子被抓,王世充不知哪來的勇氣,一只手突地出拳直擊元霸,另外的手想將王青英拉後。
元霸‘呵呵’兩聲,寒意盡泛。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拽住王青英,另外的手握拳直擊王世充的拳頭。
但聞骨骼斷裂之音,緊接著王世充痛苦的哼了一聲,被元霸的力道擊得連連後退,最後跪倒在地。
梨花帶雨之下,王青英急急哭訴,「大哥,快走,不要管妹子了……啊……」
話未盡,整個人已被元霸只手舉起。
眼見元霸一個急速轉身就要將王青英甩出。憑他的力道,這一甩之下,王青英定會成為肉泥,我急急出聲,「元霸,不要。」
穩住腳力,元霸回頭看了我一眼,又看向李世民。見李世民不發話,他仍舊那般舉著王青英。
這個時候,王世充從先前的慌亂中冷靜下來,他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略帶顫抖的聲音說道︰「放了我妹子,今日的事我必不計較,從此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你以為還有計較的機會嗎?」元霸冷笑一聲,指著一眾驚慌失措的臉,「就你們這些人,都不夠本王塞牙縫的。」
一襲話,那些持弓弩的弓弩手嚇得齊齊後退一步,然後又驚又怕的看著仍舊被元霸舉著的女子。
王世充兄妹今日死在元霸手上容易,但他的子女定然會前來尋仇。
冤冤相報何時了?
從此,洛陽的生活定是不得安寧……
念及此,我說道︰「元霸,放了王姑娘。你堂堂一介男子漢,哪有欺負女孩兒的道理。」
聞言,元霸臉上極盡扭曲,他看向李世民的方向,見他二哥點頭,他冷哼一聲,將王青英一把甩到王世充懷中。
伸出未受傷的手,王世充穩穩的接住王青英,因了力道之大,他不得不後退數步才穩住身形。
驚魂未定之下,王青英急急抓住王世充的手,「大哥,你還好吧?」
「大哥沒事。你呢?」
「妹子也沒事。」
這對兄妹倒也情深。
「大哥,算了。李家兄弟不願入伙,我們也不要強求,人各有志。」
「還是王姑娘知曉大義。王兄,你連令妹都不如,小弟又如何甘願為你賣命?」語畢,李世民揮氅間,持弓弩站在我們左手邊的四人已是被李世民拍飛。
方才元霸出手已令眾人心驚膽寒,如今李世民不動聲色擊倒數人,更令王世充驚懼萬分。只見他嘴角不停的哆嗦著,再也說不出半個字。
「王兄……小弟還稱你一聲‘王兄’,是念著你方才說井水不犯河水之詞。如果不是你先出手傷人,我們兄弟必不會傷你這麼多的手下,就算兩平罷。從此後,我們最好是真正做到王兄所言的井水不犯河水的好。」
語畢,李世民以指為哨,白蹄烏直直沖過那些弓弩手的重重阻礙,直奔至我們面前,元霸的大宛良馬緊隨其後。
將我一把抱上馬背,李世民很快的翻身上馬,再度護著我,冷看著王世充又道︰「王兄不要忘了。若非陛下的高句麗之功,王兄今天仍舊是亡命天涯的命。王兄不對陛下感恩戴德也便罷了,居然也起了反陛下的心來,也不怕遭天下英雄恥笑。小弟勸王兄一句,莫若趁著有這些人馬,為朝庭效力以爭一分功名的好。」
雖然殺心四起,但想著李世民不殺王世充等人定有原因,元霸亦是翻身上馬,回頭向著王世充方向喝道︰「它日若有那什麼鳥樹、鳥花、鳥卦之事在民間流傳,本王只當是你說的,到時候必取你狗命。」
欣慰一笑,對著元霸點了點頭,李世民一抖韁繩,白蹄烏四蹄翻飛,很快的將王世充等人拋諸身後。
「二哥,等等我。」
見王世充等人皆已不見,李家兄弟這才放慢馬速。元霸不解問道︰「二哥,為何不殺了那卑鄙小人?」
「殺了他容易,那以後我們在洛陽可就麻煩了。」
「怕什麼,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李世民輕笑兩聲,拍了拍我的腦袋,「你給元霸說說。」
看著元霸求解的眼神,我笑問︰「元霸,就算你殺了王世充,那林子中還不知有多少人,他們可全是王世充的手下,保不準還有他的兒子、叔佷……你,殺得完麼?」
元霸聞言,臉上有憤憤之神,「只是就這般放過他,總不服氣。」
「不服氣也得服氣。冤家宜解不宜結,大不了從此以後是路人,做到井水不犯河水最好。我想著……我們只怕得離開洛陽了。」
「二嫂你怕什麼?難道你怕那卑鄙小人殺回馬槍不成?他若真敢來,我定叫他有來無回。」
「元霸,既然你看出那王世充是卑鄙小人,那卑鄙小人行事自是令人防不勝防。他奈何不了你,但順德他們呢?還有舅舅、舅娘他們呢?他一旦拿了舅舅他們來威脅你,你該如何?」
元霸聞言,突地拉住馬韁,「那我現在就去剿了他的老巢,讓他沒有喘息之機。看他還拿誰威脅我。」
李世民急忙拉住他的馬韁,有些頭疼的看著元霸,「元霸,你殺得興起,可以過癮。可這會苦了九泉下的長孫伯父他們。」
「這話怎麼說?」
這孩子,虧得在淨土寺修行了這麼多年,否則還不知會是如何戾氣之人。看著他不解的神情,我解釋道︰「是啊,你可以剿了他的老巢,但你敢保證不會有漏網之魚?我們在洛陽的時候他們自是不敢來打擾,可它日我們不在洛陽的時候,難保這些小人不會做出掘墓鞭尸的事來,如此一來,我父母在九泉下如何安息?」
「他們若敢辱長孫伯伯地下英靈,我……我……」
我順著他未完的話說道︰「再去殺他一個片甲不留,是不是?」見元霸點頭,我又笑道︰「縱然殺得他片甲不留又有什麼用呢?」
「是啊,那個時候我們遠在太原,鞭長莫及。就算回洛陽為長孫伯伯報了仇,但仍舊會悔之晚矣!」
元霸從來不笨,只是行事有些魯直而已。見他已明白,我又說道︰「所以啊,能夠做到得饒人處且饒人、井水不犯河水最好。如今你已留下狠話,他自是不敢再做出為難我們的事來。有時候,給人一條出路,反倒能夠使敵我雙方都能好好的共存。若真惹得狗急了跳牆,也許就是兩敗懼傷、敵我俱毀的下場。」
「二嫂,我明白了。以後我只看你和二哥的眼色行事。」
這孩子,令人又疼又憐又恨又愛,突地想到他的命運,我心中一寒,看向陰沉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