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神情駭人得緊……
我從迷茫中徹底的清醒,不知不覺坐正了身子。
如雲、如月早被驚醒,緊緊追隨而入,似乎感覺到氣氛不妙,二人吐了吐舌,頭也不回的退出房間,好心的將房門合上。
一看到他臉上扭曲的傷口,我急忙下床站在他面前,模向他臉上的那道傷疤,聲音帶著顫抖,「很痛,是不?到底出了什麼事?」
「出了什麼事?」李世民俊眉倒豎,更讓那傷口猙獰十分,十足譏諷的語氣問道︰「你問我出了什麼事?」說話間,他伸手將我推開,逕自走到一旁的木凳上坐下。
人說夫妻小別勝新婚,他如今這神情與他上一次戰勝歷山飛後迫不及待的趕回和我親熱的神情形成鮮明的對比。
自成親以來,除非是刻意玩鬧,否則他很少用這番神情看我。
心中暗叫不妙,我決定采取懷柔政策先主動承認錯誤。想到做到,急忙行至他身邊,挨著他坐下,「二郎,我知道自己很任性,不該不和你商量就獨自來到突厥。」
一徑的瞪著我,對我的認錯分毫不听,他只是質問,「你來突厥好事了一人。你知不知道你替中原養了一匹狼,一匹隨時準備撲向中原的惡狼。你就真這麼關心他?」
這聲音完全沒有夫妻間往日的親昵,全是冰涼的疏離還有一些不著痕跡的‘誤解’,這扭曲的神情比岩石還要剛毅、冷硬三分。不過三個月沒見,他簡直就像變了一個人。
見他仍舊冷眼挑眉以待,我急忙解釋,「二郎,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來突厥是想讓頡利反了咄吉以解你們雁門之圍的壓力。只是萬不想……」
「萬不想頡利得了一個天大的人情,更因了這個人情,他不惜將你囚禁突厥,甚至想納你為妃,是嗎?」
曾經若夏日般驕陽熱烈的眸子,如今盛著的唯有壓抑著的滔天怒火,就似那將要噴發的火山……我知道,今天無論說什麼定是撞在槍口上。念及此,模了模鼻子,我不再作聲。
見我長久不作聲,他咳嗽兩聲,乜斜著眼楮看我。
我仍舊不作聲,擺明低頭認錯的姿態。
良久,他拐了拐我的胳膊,「誒」了一聲,斷斷續續說道︰「那個……雁門之圍……還是要謝謝你啊……畢竟你幫我們拖延了咄吉總攻的時間,也幫我們燒了糧草惹得咄吉心神大亂。」
這人,表揚一個人至于這麼別扭麼?瞧瞧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態……我覷了他一眼,見他仍舊乜斜著眼看著我,我好笑的明知顧問,「雁門之圍真的解了?」
見我對他示弱,他輕‘哼’一聲,別過頭看向其它的方向,就是不看我。
這神情又是那個鬧別扭的少年,哪像戰場得勝歸來的將軍?
偏偏我對他不能遇強則強、遇弱則弱……
往往在他鬧小孩心性的時候,得像哄小孩子般的哄著他,是以我恭唯說道︰「這樣說來,我們英明神武的李家二郎再一次顯示了他的大將之材?」
「如果連區區十萬兵馬都搞不定,還混個屁啊!」
大放厥詞,典型的清貴派紈褲子弟口吻,原來他仍舊是那個高傲又自負的少年。一時間我悶笑起來。
「這個時候還笑得出來?」說話間,他將我一把拉入懷中,伸手掐住我的脖子說道︰「戰場上,我這雙手掐死過不知多少人,怎麼就不忍心掐死你呢?」
呃……鬢間冒著薄薄的汗,這是什麼對比?素來知道他的脾性,他此番代表著怒火還沒有燒盡,我訕笑討好說道︰「昨晚如雲、如月那兩個小妮子將你們相遇並前往賀蘭關尋我一事都告訴我了,還是我的二郎最聰明,了解我。誒,這是不是就是心有靈犀?」
估計這話拍著了他的馬屁,他的嘴角不自覺的勾起得意的笑,「頡利那麼笨,怎配得上我的觀音婢。」
這聲音帶著暗啞,卻似暮鼓晨鐘般清悠綿長,這是分別數月來他說得最似原來親昵之時的親昵之言,我的心有些癢了起來,悄悄抬起頭將唇印在他的唇上。
他的身子陡的一僵,接著似見到鬼似的將我一把推開,直是捂著自己臉上的傷口,「不,不要,你不怕嗎?」
這孩子。這般愛美?
我心痛又心酸的再度靠在他身上,伸手模向他的傷口,「這傷不打緊,我懂醫術,只需兩個月,我就可以令它消褪,頂多只留下一個紅色的印記。再過十年,這印記也會消失,沒有人會看出你受了傷。」
「如果消褪不了呢?我自己看著都惡心。」
見他受傷的眼神,我抱著他的細腰,勸道︰「消褪不了你也是我的丈夫,我又不會嫌棄你。」接著,我‘嘻嘻’一笑,又道︰「再說,如今你這副尊容,看誰還願意來和我搶你。」
露出置疑的眼神,他伸手抬著我的下頜說道︰「你果然只在乎‘心心相映’?」
知他提起的是成親之時所說的話,我嗔道︰「你莫不是到現在都在懷疑我是‘貌貌相映’之人?」
伸手揉了揉我發怒的眸,他眼角噙著期待,「那……你,你敢模模看嗎?」說話間,他將我的手拉到他臉頰傷口處。
他這是仍舊擔心我嫌棄他麼?我即心痛又好笑的模著他的傷口,慢慢覺得似乎有什麼不對勁。
「模出端倪了沒?真笨……還是這付痛斷心腸的模樣……我這樣是為了方便行事。」
呃,方便行事?在我震愣的功夫,只見他伸手模向傷口處用力一拉,瞬時間,那丑陋的傷口似一條蜈蚣般的搖擺在我的眼前,而他俊美的容貌一如往昔。
「這……這是……」
「這是候君集特意為我制作的,他說我的面相突厥人太熟悉,不得不化點子妝……哈哈……嚇著你了吧?我本是帶著這東西好避人耳目,不想居然給我另外一份驚喜。」
原來是‘考驗’我?我氣得擰了他的胸口一下。
「我又不知道哪天會踫到你。若果然踫到了,試試又何妨?觀音婢,既然我們這般心心相映……」
瞧那纏綿的目光和噙了一地溫柔之笑的唇角……知他心中打著什麼主意,可想著外面還有人,我急忙拍開他不規不矩的替我寬衣解帶的手,「外面有人,都等著我們呢。」
「小別勝新婚,他們不是那麼不知趣的人。再說今兒一早你可看到衛公和紅拂,哼,他們不定躲在什麼地方風流呢。」
我再度拍開他的手,「現在戰況不定,若頡利發起總攻怎麼辦?」
見我一再拍開他的手,他有些不滿,一把打橫抱起我往床榻方向而去,「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些事你操什麼心?你丈夫已然將這里布置得滴水不漏,縱然有十個頡利,也未見得攻得進來。」
眼見著自己的衣袍在他的大手下一件件剝落,眼見他眼中的**一波勝似一波,我只好湊近他耳邊,「我月信來了。」
「什麼?」相當不滿的一聲嘮叨後,他眼中露出失望,接著又燃起怒火,「那你方才還挑逗我?」
我一邊攏著自己的衣物一邊申訴,「我什麼時候挑逗你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唇,「你主動吻我了啊。」
這是不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看著他萬分不甘、**未褪的眼,我模了模他的臉說道︰「以後的日子還多著呢。以後啊,以後我再主動吻你。」
看得出來,他在極力的平復體內的燥動,見我言之鑿鑿,他一把將我壓在身下,「那也得抱抱你,至少,這感覺是真實的。」
這家伙,明明是不死心。這樣下去可不好,終究得壞事,我可不想得什麼婦科之類的疾病。
由著他在我身上啃咬,我決定找些話說,以解他心中的燥動。「三哥呢,他可好。」
「他好著呢,現在應該陪著陛下在回長安的路上。這一次他死守在陛邊,功德無量,一旦回了長安定然加官進爵,你就等著他的好消息罷。噢,對了,忘了告訴你,無忌娶了親,你有嫂子了啊。」
「什麼?」我一把推開他,激動的坐了起來。「嫂子?」
見我一副不可置信之神,李世民撲上來重新將我壓在身下,方才還纏綣的目光如今升起了些許幽怨和羨慕,「無忌和慧蘭如今還不定怎麼快活呢。」
這人,話怎麼又回到夫妻房事上去了?既然他說出‘慧蘭’之名,那三哥真娶親了。我急忙捧著他的臉問道︰「慧蘭是誰?哪家的姑娘?」
他有些心不在焉的答道︰「慧蘭家住在雁門關附近。此次陛下他們想出利用溪流將那勤王救駕的文書綁著漂出來的主意就是慧蘭出的。因為慧蘭對那一帶的地理山川熟極。」
原來是這麼回事,「想來那慧蘭定是蘭心慧質之人。」
「我才不管她是不是蘭心慧質之人。我只知道無忌是見色忘友。唉呀,不管了,你都要升任小姑姑了,我更得努力了。」
「小姑姑?」我驚叫一聲後,不確定的再問了一聲,「你是說,是說三哥……三哥他們有了……有孩子了?」
被我的問題問得終是分了心神,李世民露出很是受傷的神情,「我就很奇怪,他們明明比我們晚成親,卻偏偏就懷上了。」
我有些汗顏的瞥過眼光,回道︰「定是父親、母親天上有靈,助我長孫家百世濟昌。」
听我提起長孫家,似想起什麼,李世民說道︰「你還別說,雁門關之圍解了的時候,陛下望著雁門關許久,最後說了一句話。」
「什麼話?」
「向使長孫晟在,不令匈奴至此。」
「是嗎?」鼻子一酸,自己都听得出自己聲音的哽咽。
知道我想起父親了,李世民不再如方才般纏著我,急忙扶著我坐起來,一一將我的衣物穿好,「都是我不好,不該提,不該提。」
楊素病逝時,楊廣說‘不死定滅族’的話。父親相較而言好了許多,我輕輕的抱著李世民的腰,「我……我很高興。至少……至少父親的一生,不似越王爺般淒慘。」
也許是為了排除我的悲傷,李世民一邊輕撫著我的背,一邊找著話題說道︰「想不想知道蕭大人怎麼突地成了賀蘭關總兵的?」
昨天我還就此事感到納悶呢,是以帶著‘求教’的神情看著他。
「陛下被圍雁門,蕭大人勸陛下赦免高句麗以解外患。迫于當時情況危急,陛下允了。可雁門之圍一解,陛下又後悔了,只怪蕭大人多嘴,說他不知戰爭的辛苦,于是命他為賀蘭關總兵,讓他到邊塞歷練歷練。」
雁門形勢堪危之時,蕭瑀的提議很正常啊,至少可以解決一方之患。可如今落得文臣當武將的磨礪,這可就苦了書生氣質的國舅爺了。我詫異問道︰「那蕭皇後呢?沒有說些好話?」
「陛下向來獨斷專行,蕭皇後能說些什麼?」
「蕭夫人是文獻皇後的娘家佷女,爹又是文獻皇後的親外甥,若按輩份算的話,你喊他得喊一聲‘姑父’。」
「戰場之上無父子,戰場之下……我自會喊他一聲‘姑父’。」
話未盡,屋外傳來腳步聲,李世民耳尖,側頭問道︰「什麼事?」
候君集的聲音在外響起,「蕭總兵有請。」
「知道了,你們先去。我馬上就到。」
一邊說著話,他一邊速速的穿著衣物,又直是蹦跳著穿著鞋子。我利索的整理好自己的頭發後,替他梳了個簡單的發式,將他烏黑若漆的頭發攏在一個精致的墨玉發冠之中,余下的頭發皆披散至腰間。
明明是一身再普通不過的關外服飾,但怎麼看著怎麼順眼。可……又總感覺哪里有些不一樣。我蹩眉圍著他轉了一圈又一圈,「是衣物的原因麼?怎麼覺得你胖了。」
「胖了嗎?」他插著腰左右看了看,「我怎麼一點都不覺得。」
他本習武之人,身材極勻稱,軍營的歷練更使得他逐步向粗獷型方向發展,與其說是胖,不如說是魁梧……想通個中原由,我不禁嘆聲說道︰「想原來是個翩翩少年郎,如今怎麼總覺得有點虎背熊腰的感覺。」
「虎背熊腰才是男人。」語畢,他猛地敲了一下我的頭,帶著怒其不爭的語氣問道︰「你懂不懂啊你。」
模著生疼的腦袋,我只得附和陪笑,「嗯,懂懂懂……」
笑得若百花勝開,他攜著我的手出門。
看著他得意的神情,我不僅輕聲嘀咕,「虎背熊腰有什麼好?」我更喜愛翩翩少年郎般的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