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突地‘咯 ’一聲,我急忙看向外面擁擠的人流。
你來我往,人山人海,根本就看不到李世民的身影。懷疑智雲是不是在搞惡作劇,我輕拍著他的腦袋,「小東西,長進了啊,居然哄起二嫂來了?」
「誰騙你了。」委屈的看了我一眼,智雲小手一指,「喏,二哥在那里。」
順著智雲手指的方向,我看到那道再也熟悉不過的身影。
他正背負雙手站在碼頭之上看著遠去的艦艫,初夏的風吹得他外袍的衣擺左右搖曳,一身的傲然之氣一覽無余,惹得四周的人不時指指點點。
「二哥,二哥,我們在這里,還有二嫂啊。二嫂回來了。」
想到那日他幾近成魔的情景,心驟然起了絲絲害怕,我急忙拉了智雲一把,「智雲,不要叫。」
「為什麼?」智雲覷眼看著我,不解問道︰「二哥說送走了陛下就要去長安尋你,如果知道你回來了,二哥就不必去長安了啊。免得你們兩個走岔了道。」
他才不會去長安。心中月復誹著,我哄著智雲,「又不是今天就起啟程前往長安,總得回家和父親、母親、祖母告別才是。」
「有道理。那……二嫂,我們去和二哥匯合,一起回府去。爹娘看到你肯定會高興壞的。」
急忙拉住智雲準備沖下樓去的身子,我哄道︰「別。待會子我們偷偷的溜回家,即給父親、母親一個驚喜,也給你二哥一個驚喜,好不?」
小孩子就是好哄,聞言,智雲迫不及待的拉著我的手,興奮說道︰「好啊,我都想看看二哥震驚的神情呢……快快快,二嫂,依你所言,我們偷偷的溜回府。」
好在觀看熱鬧的人群未散,熱鬧喧天,智雲方才那般大喊大叫的舉動並未驚動李世民,我們一行人出酒樓的時候,他仍舊背負雙手站在碼頭上。
元吉、智雲自是不明白我和李世民之間鬧了矛盾,生怕惡作劇被李世民發現,二人一個逕小心翼翼的掩飾著將我送上馬車。
回李府途中,路經‘千年明珠’玉器行的時候,紅拂一笑,「夫人,我該回去了,不送。」語畢,她瀟灑的跳下馬車,作揖。
想著李世民發怒的那天只有她敢撫虎須,我有些可憐兮兮的看著她,「你不陪我回去看看?」
知道我害怕的是什麼,她莞爾一笑,「清官難斷家務案啊……自己的事還是自己解決的好。夫人,我信你。」
我「誒……誒……」兩聲,懊惱的看著紅拂堅定轉身離開。
瞪著‘千年明珠’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哼,還千年明珠呢,我都沒有要冠名費。
月復誹間,耳邊傳來元吉感嘆的聲音,「當初父親被歷山飛包圍,李衛公掛帥保我太原門戶,城樓之上,我有幸一睹了李夫人的風采。他們夫妻一向孤傲,如今卻心甘情願听令于二哥,真是可嘆可嘆。」
我猛地回神,盯著元吉。這神情……他仍舊看著紅拂逐漸遠去的、那英姿颯爽的背影……除卻敬佩之外,那雙迷茫的眼楮中居然帶了點子少年的懵懂情懷。
難道元吉對紅拂……
心在狂跳的同時,細一想,我又笑了。
21世紀,孤兒院中的那些孤兒大多數會戀上較自己年齡大的異性,從心理學角度分析,這是出自于他們對父愛、母愛的渴求。
元吉雖出生國公府,吃喝用度一應不愁,但他唯一缺乏的是母愛。所以對年紀比他大的女子自然而然就會有好感,倒不一定是出自于男女情愛。
「依這玉器行的規模,這對夫妻應該不缺吃穿。他們二人為何心甘情願的听二哥的話呢?二嫂,你可知其中的緣故?」
其實,這‘千年明珠’玉器行的幕後老板是李世民,但知道這事的人不多。李世民不讓這些人知道自然就有不讓他們知道的道理。念及此,我笑著解釋,「錢財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賺再多又有什麼用?人活一世,最重要的是能夠交幾個知心的朋友,這才不枉來此世道走上一遭。你二哥和李衛公夫妻正是那種一見投緣、惺惺相惜的朋友。今日李衛公夫妻為你二哥賣命,它日你二哥一樣也會為李衛公夫妻賣命,這些事是講不清楚理由、也說不清楚緣故的,明白不?」
似懂非懂,智雲點頭‘哦’了一聲,「原來是這樣啊。那……智雲也要結交一、兩個知心的朋友。」
「我們智雲長大了後,一定比你二哥還要優秀,也一定會結識到許多許多知心的朋友。」
聞言,智雲安靜的坐在一邊,笑托著腮,很清新萌類的對未來做著幻想。再看元吉,仍舊輕挑著車簾看著玉器行的方向。
這眼神……笑著拍了拍他的腦袋,我湊近他腦袋邊,亦是往馬車外看去,明知顧問道︰「元吉,看什麼熱鬧呢?」
放下車簾,元吉不好意思的模著腦袋,訥訥出聲,「沒……沒看什麼。」
「你還沒和我說你們三哥的事呢?元霸是隨陛下下江南了還是一如父親般據守太原?」
不再沉浸于方才的少年情懷,元吉露出與有榮焉的神情,驕傲的說道︰「三哥是我們大隋的第一勇士,自然是要陪在陛邊保護陛下的。」
元霸去江都了啊,這一別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夠再度見面。
見我神態失落,元吉急忙說道︰「其實三哥本想陪二哥去長安尋你,可二哥不允許,偏要三哥以保護陛下為重,三哥無奈,只得護送陛下下江都。」
李世民不許元霸去長安,無非是不想我去突厥之事被人戳穿。想到元霸也在為我擔心,心中溫暖之極,那個高傲、倔強、霸氣的少年出現在我腦海中,「元霸長高了沒?胖了沒?黑了沒?雁門之戰有沒有受傷?」
「二嫂放心。這天下誰傷得了三哥?」語畢,元吉站了起來,拍著自己的胸脯,「三哥仍舊和我一般無二,就是比我黑些、壯些。」
這就好,這就好。只要大家都好就好。我的眼不知不覺起了水霧。
「咦,是誰走漏了消息?爹娘、大哥、大嫂他們怎麼都在府門口?」
智雲語落,我急忙就著他挑起的馬車前簾看向車外,李府門前站滿了人。
竇氏、李建成、鄭盈盈等人皆在,更難得的是李淵扶著拄著拐杖的老太君也站在府門口。
一見到我們的馬車,管家李伯急忙奔跑前來,很快的接過如雲手中的韁繩。
看來,確實是迎接我們的。
李淵是一方封疆大吏,他的門戶之事他自然最是明白,我一入太原即被抓了個正著並不奇怪。
想通個中原由,我急忙攜著元吉、智雲跳下馬車,匆匆給一眾人行禮,「給老祖宗請安,給父親大人請安,給母親大人請安……」
見我請安完畢,其余一眾家僕在鄭盈盈和諸位姨娘的帶領下,居然全都跪了下去,「恭喜王妃娘娘、賀喜王妃娘娘,給王妃娘娘請安。」
這陣勢也未免太大了些,一時間,我的頭有兩個大,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竇氏急忙示意眾人起身,笑道︰「王妃遠道歸來,尚不習慣這些禮節,你們別嚇著她。都退下罷。」
「是。」
見眾人退去,竇氏這才抓著我的手,「觀音婢,我的兒。二郎有出息了,這都是你給我們李家帶來的啊,是你讓這個孽障有了今日的造化。」
眼見竇氏眼中浮現著激動、欣慰的淚花,我急忙伸手輕試,「娘,瞧您說的。二郎是您親自教導的仁義禮孝,是爹爹教的武功騎射,是大哥教的文章詩篇,二郎有今天是爹、娘、大哥的功勞,不是觀音婢的功勞。」
且喜且怒的睨了李淵一眼,竇氏嗔道︰「我說老爺,如今你可是信了,二郎啊就得成親,就得有一個能夠管得住他的人,你看看,果不其然吧。」
笑得眼楮都眯成了一條縫,李淵不停點頭,「還是夫人有遠見,有遠見啊。」接著,他含笑看著我,「觀音婢,一路從長安回來累不累?可有遇到麻煩?有沒有人為難你?對了,長安戰況如何?雪主和紹兒都沒辦法出來……你是如何突破長安防線的?說給為父听听。」
「淵兒。」獨孤老太君舉起手中的拐杖輕輕敲打著李淵的頭,帶絲怒意的說道︰「觀音婢遠道歸來,肯定累極。你卻只知道‘戰況、戰況’,難道你想帶兵打到長安去不成?也不看看觀音婢她們這一身的男裝,想必為了避開戰火吃了不少苦。走,觀音婢,別理他,我們說說話去,來,告訴女乃女乃……這一路上……」
其實獨孤老太君問的話和李淵問的差不多。這天下敢打李淵的恐怕也只有老太君了,能喊‘淵兒’的恐怕也只有老太君一人……瞧未來的天子一副吃癟的揉著腦袋的神情,我不僅悶笑起來。
在一一回答了老太君的話後,一行人已是行至大廳。
待眾人一一坐定,竇氏偏拉著我坐在她身邊。鄭盈盈見狀,噙笑來到我面前,微福身子,「娘娘……」
臉上一紅,我很是窘迫的站了起來,「大嫂,還是喚我觀音婢吧。」
見我拘謹,竇氏笑道︰「盈盈,觀音婢不是俗人,再說都是一家人,又是在家里,那些禮能免則免。免得彼此之間生疏了。」
「是,娘。」說話間,鄭盈盈輕輕拉過我的手,笑看著竇氏等人說道︰「怪道今早喜鵲不停的在枝頭叫喚呢,原來是王府的主母回來了。」
「什麼王府的主母……我只將她看做我李家的觀音婢。」說到這里,竇氏柔和的將我輕摟在懷中,「那晉陽宮雖然已賜名秦王府,雖然里面的東西一應俱全,但二郎說有一些東西有待整改,再說還要重新買些奴僕……所以說,秦王府啊,亂得狠。你和二郎暫時還是住在西院罷。等二郎將那王府都打理好了,你們再搬過去不遲。」
「一切听娘的安排。」
「好孩子。」竇氏揉著我的腦袋,紅著眼楮說道︰「若說是原來,為娘斷不會讓二郎和你離開我身邊……可如今二郎是封王拜將的人,是朝庭的命官,陛下又親賜府邸,不得不分開啊……所以啊,這幾天,你們能夠多陪陪為娘,就多陪陪,啊?」
眼見竇氏傷感,鄭盈盈急忙周旋,笑道︰「娘擔憂什麼呢?秦王府離我們李府又有多遠?以後啊,我們天天去秦王府麻煩二弟以報他總是吃定我們之仇。」
李建成等人皆被鄭盈盈的話逗得‘噗哧’一笑,只見她又嬌笑說道︰「觀音婢,到時候可不許你心疼二弟的銀子。更不許嫌我們吵。」
我含笑回禮,「那是自然。觀音婢定掃塵以候,靜待諸位大駕。只是在吃窮秦王府之前,觀音婢還要賴在李府一段時日,大嫂可不要私扣了觀音婢那小小的月銀,好歹要發給我。」
因了我和鄭盈盈之間的相互調侃,竇氏不再傷感,氣氛一下子活躍起來。談笑間,李建成也說了不少的打趣之詞,無非是李世民小時候干的一些糗事和對我死腦筋認定一事,最後他笑道︰「你們還別說,也許這真就是天意,天意讓二郎踫到了觀音婢,天意讓觀音婢能夠教化二郎,這就是‘一物降一物’的道理。」
見我被眾人揶揄得羞赧之極,竇氏笑著說道︰「你和盈盈不也是一物降一物?」
出其不意,鄭盈盈扭怩的喚了聲‘娘’後,低頭站在了竇氏身後。
李建成倒顯得磊落大方,溫柔笑看鄭盈盈的眼中盛著太多的情意。只是鄭盈盈……我心中一動︰也許真是天意,如今李世民搬離了李府,和她的接觸將少之又少,看來那些什麼叔嫂之戀類的玩意兒是唱不起來的。
21世紀,再好的戀情也會隨著時間、空間位置上的轉移而淡化,更何況她和李世民只是剃頭擔子一頭熱呢?
想到這里,我心由不得一松,長吁了一口氣。
「咦,二郎呢,這麼晚了,怎麼還沒有回來?」
竇氏話音落地,李淵撫著短須笑道︰「外地來迎駕的官員還有不少待在館驛中,二郎得招呼他們。我看還得個兩、三天,送走他們二郎才會得空回來。」
聞言,竇氏看向一名小丫環,「去,通知李伯,讓他去館驛報個信,就說二少女乃女乃……不……說王妃娘娘回來了。」
「是。」
李府這般大的動靜,他應該知道我回了吧,直到此時不出現是真忙還是刻意躲著我?如果接到竇氏的傳話,他是回還是不回呢?
我揣摩間,竇氏輕拍著我的手,柔聲說道︰「天色不早了,這一路勞頓,你先回西院去憩憩。有什麼事,我們娘兒們明天一起合計合計。」
「是,娘。」語畢,我又一一和李淵夫婦、李建成夫婦等人告辭。
因了是順路,我又親送老太君回了東院,服侍她睡下後,我才回到闊別半年有余的西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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