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宮。
皇家宴會的慶功宴相較于民間的歌舞,自是氣派、華麗、鋪張許多。
宴會之上,李淵對劉弘基、段志玄等人封賞有加、皇恩浩蕩。即便是方方來投的羅成和程咬金也被李淵授予馬軍總管、統軍之職。當然,對李家有恩的秦瓊,李淵的封賞更厚,除卻授予統軍之職外更加封為上柱國。
因秦瓊、程咬金、羅成追隨李世民收復河東之功,李淵爽快的讓這三人都入了李世民帳下。
至于尉遲敬德,在李世民的一力保薦下,李淵赦其死罪,還說它日若有戰功再行賞封。
獨獨沒有加官進爵的是李世民。
李淵僅笑意盈盈的說應河東子民之請,已撥大量金銀前往河東為李世民修廟、建塔,還說這便是對凱旋歸來的李世民最好的賞賜。同時,李淵將李世民的庶子、庶女們封郡王的封郡王,封郡主的封郡主,可以說聖恩頗濃。
李世民也滑頭得狠,見了台階便下,說了些‘未救出族叔,羞于討賞’的話搪塞。
由于李世民的自謙,這個封賞場面總算是和樂融融的過去。
歌舞助幸之後,一眾人按慣例前往保和殿進餐。
「舅姥爺、二少爺、三少爺有事。」
如雲的低聲示意在我耳側響起,我不著痕跡的避開鄭盈盈、楊曼青二人,緩慢的移動著步子,落在了一眾女眷身後。
仍舊是四海池,仍舊是‘流風亭’,三哥、二哥、舅舅都焦急的站在亭中,翹首以待。
經過九曲長廊,我緩步上前,一一和他們三人見過禮後,舅舅一把將我拉到他面前,「我來看看,哪還有不好的道理?」
我避過舅舅的手,笑道︰「舅舅不必心焦,正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容顏之事總得慢慢的調理才是。前些時我也難受,揭了面紗細看,結果偏又沾染了花粉,更癢得出奇,好不容易恢復了幾分的容貌又因花粉變得紅腫不堪。所以,這面紗是萬萬不敢再摘下來的。」
「這麼厲害?」舅舅說話間,急急拉我坐下,又問︰「舅舅問你,你和二郎之間是不是有問題?」
‘噗哧’一笑,我不答反問,「會有什麼問題?」
「你重病期間,都不允我們前去探望。那個蘭夫人也真狠,說是二郎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違悖。」
好在他有這個命令,要不然我如何月兌身。念及此,我回道︰「舅舅不必擔心,他這樣叮囑也是為了我靜養。」
「听說都吐血了?」
「二郎偏要將乾兒帶往戰場,觀音婢難免有些擔心,氣急攻心所致,並不要緊。看,我現在不是活生生的在你們面前,和你們談談笑笑麼?」
見我回答得輕巧,言中全無幽怨之意,舅舅這才放心的吐了口氣。「你這樣說,舅舅便信了。只是,你得老實告訴舅舅,你和二郎之間是不是出問題了?」
聞言,我樂了,看著舅舅問道︰「舅舅為何偏要如此問?」語畢,我看向二哥、三哥,結果他們二人瞅了我一眼後居然不搭理我,仍舊看著亭外的方向。
拍了拍我的頭,舅舅說道︰「二郎此番雖然是凱旋歸來,但你方才也看到了,所有的人都加封進爵,就是二郎沒有。是,陛下是將秦王府中的庶出封郡王的封郡王,封郡主的封郡主,看著聖恩濃厚,但……那些賞賜如何能夠和二郎的赫赫軍功相比?你心思靈慧,自然明白這其中蘊藏著怎樣的玄機。朝堂之中風雲變幻已令二郎傷透了腦子,你是他的王妃,王府後院之中,你可不能再給他點火。」
我不滿的覷了舅舅一眼,「舅舅,您這是什麼話?觀音婢怎麼可能在他的後院點火?」
一聲‘你呀’之後,舅舅嘆道︰「說起來,這事本不應該我這個舅舅來教誨你。只是你舅娘是個不會說話的人,每每不能將我的心意十足十的傳到你耳中。若是你母親還活著也輪不到我這個舅舅。」
語畢,舅舅眼楮居然紅了起來。
一時間,我心慌起來,急忙擺著舅舅的手,「舅舅,別難過,觀音婢什麼地方做得不對盡管指出來,我一定改。」
「你個傻孩子,哪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你呀,就是太善良了些。」
我詫異的看著舅舅,然後看向二哥、三哥,結果他們二人仍舊對我和舅舅不理不睬,似門神般的守著兩個出口。
看來,他們三個是合謀。一些事做哥哥的不好開口只好請舅舅來開口了。然後兩個做兄長的全當作沒看見的。
「人道‘舅舅如娘’,無論今晚舅舅說了些什麼,你都當是你娘在教導你,知道不?」
看著舅舅嚴肅的神情,听著他的語重心長之調,我收攝心神,正襟危坐,「請舅舅明示。」
「二郎久經沙場,此番歸來,哪個侍寢就證明哪個在他心中的分量,明白不?」
原來是這麼回事,也太為難我這個溫潤如神的舅舅了。看舅舅別扭的神情,我壓下心中的好笑,「明白。」
恨恨的戳了戳我的額頭,舅舅怒其不爭的說道︰「你明白?你明白個什麼啊?你倒是告訴舅舅,乾兒幾歲了?」
我笑著回道︰「舅舅最是喜愛乾兒,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上怕飛了的,怎麼連乾兒的生辰都忘了呢?」
突地,舅舅猛烈的搖著我的肩,語氣莫不帶著嚴責,「舅舅就是不記得了,就是要你告訴我。」
素來不發脾性的舅舅居然發脾氣了?
知道不能再以漫不經心的態度對待他,我急忙陪笑,說道︰「這個月13日,乾兒便4歲了。」
聞言,舅舅長嘆一聲,輕捋著我的頭發說道︰「是啊,一晃便4年了。舅舅記得乾兒出生翌日,陛下便開倉賑糧,更是設立大將軍府、點兵點將,定下西取長安的帝王霸業。舅舅還記得,一路上陛下帶著我們戰無不勝、攻無不克,陛下還連連說是乾兒的出生為李唐帶來福氣,常把乾兒說成小福星的掛在嘴邊。還說當初替乾兒取名時的‘護佑李家大業、總領乾坤’的話再吉祥不過。」
「舅舅記得這麼清楚,怎麼還問起觀音婢來?」
瞪了我一眼,舅舅嘆道︰「你明知乾兒已然4歲了,那你和二郎的第二個孩兒怎麼至今連個影子都沒有?」
聞言,我胸中一滯︰原來如此!
內心輕嘆,我笑道︰「也許觀音婢一生,只會有一個孩兒。」
舅舅再度將手戳著我的額頭,「你呀你。讓舅舅如何說你?二郎不是一個以貌取人的人,即便你毀了容,依你們少年夫妻的情分,他怎麼可能嫌棄你?你看他那般的寵著乾兒就應該知道,那也是因了你的原因。可你呢,只知道將他往別的女人懷中推。」
這個往別的女人懷中推肯定是三哥告訴舅舅的。覺得三哥多事,我睨了三哥一眼。三哥只是聳了聳肩,再度忠實的當著哨兵。
「別說一年、兩年,再過個三年、四年,多少情分也都會淡去。你難道真的就想當個下堂婦?你若當了下堂婦,九泉之下的季晟又如何能夠瞑目?我那可憐的妹子又如何能夠瞑目。」
這也太上崗上線了吧。
呃,好吧,這是古代。婚姻不是一個人的,是一個家族的,我得謹記。
「二郎的地位已然今時不同往日,多少人眼紅的看著他。而你又偏偏的不待見他,你沒看他的戾氣越來越重了?想原來,他對敵兵敵將尚有往開一面的時候,可如今,唉,今日的獻俘儀式上血流成河……」
是啊,陰間又不知添了多少冤魂。
「如今你們夫妻久別再聚,是個機會。如果二郎去了你屋中,你可不能再將他推出來。」
他定然不會來我屋中。心中月復誹著,撇了撇嘴,我輕輕的試了試自己的鼻子,「知道了,舅舅。」
「你呀,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多一些自己的孩子,地位也會穩一些。你瞧瞧太子妃娘娘,如今的地位堪危啊。」
鄭盈盈的地位堪危?
難怪今日她的神情不似以往春風滿面,總覺得她有些憂郁滿懷、強顏歡笑的感覺。吃了一驚,我問道︰「怎麼回事?」
「前些時,我踫到常何,他很是得意洋洋,按他言中意思我揣摩著,他妹子很有可能要晉封為太子妃,因為,他妹子已有了……」
常何,我再熟悉不過。曾經是李密最忠心的護衛。自李密兵敗後,魏征和常何都投奔了李建成。
在舅舅的講述下,我大體明白了,常何的妹子長相俊美,行事頗帶江湖兒女氣息,英姿颯爽之極,無意中突逢李建成並被李建成看中納為妾室,如今甚得李建成寵愛。
想當初,鄭盈盈為躲避李建成,不停的替李建成納妾。
現如今,當她想獨霸李建成的時候,李建成開始了主動納妾的路……
世事變幻莫測,一句‘無常’不能道盡。
我思緒間,只听舅舅又道︰「若非念著太子妃娘娘生有一嫡女,若非念著二人往日相逢一笑的情緣,你且看著……」
相逢一笑?
唉,如果李建成知道那相逢一笑是對李世民的,鄭盈盈的命……
「若太子妃娘娘近段時日有好事傳出,她的地位還能穩段時日,如果沒有那就難說。觀音婢,你如今的地位也不比以往,舅舅不希望你是第二個太子妃娘娘。」
「舅舅,沒那麼嚴重,觀音婢不是有乾兒麼?」
唉聲嘆氣的搖頭,舅舅說道︰「乾兒是惹人憐愛、惹人疼,但你有沒有想過。他越是得盡寵愛,越會有人眼紅他。大族之家,誰不爭寵、爭愛、爭心?那些眼紅他的人總有一日會出手害他,與其等著被他人陷害,你為什麼不多生幾個,不但讓他們兄弟之間相互有個照應,更可以保你的地位啊。還有,你這個王妃的位置不是屬于你一個人的,是屬于整個長孫家族的,屬于整個高氏家族的,你明白不?」
一時間,‘望雲亭’中,獨孤老太君的音容笑貌映入我腦中,她也是苦口婆心的說道︰「觀音婢,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不要與伊人一般白白的浪費那五年。你還有一輩子的光陰,你得為乾兒著想,得為你們長孫家族著想,與人與已,你這一輩子的光陰並不是為你一人而活,明白不,孩子?」
終究,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
我能夠理解他們,但他們不能理解我的苦。
壓下心中長嘆,我輕偎舅舅懷中,「舅舅,觀音婢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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