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看去,兩個麗人緩步走進內寢,其中一個我認識––王青英。看她如今臉上有紅是白,嘴角抹笑……想必是和單雄信新婚燕爾的原因,多少沖抵了大鄭岌岌可危的郁郁寡歡。
另外的一個麗人雲髻高聳,衣飾華麗,倒也風姿綽約,只是眉宇間有著說不出的氣惱百生,那唇因了氣惱而高高的嘟起,顯得居然有絲絲的……可愛。
王青英正在好生的勸導著生氣的佳人,听語氣我可以揣度出這個生氣的佳人便是韋澤的堂妹––當朝的太子妃韋尼子。
也不知這個韋尼子此時為何氣憤如廝,王青英好說歹說的說了些‘好了,別生氣,生氣容易老,容易變丑’的話後,又叮囑道︰「這件事可千萬不許和你父皇說,如今洛陽的事夠他煩心的了,如果再加上知道玄應這麼的胡鬧……你父皇定會氣死啊。」
「胡鬧?」韋尼子笑得比哭還難受,接著便厲聲說道︰「我們這一介女流之姿都知道他在胡鬧,他堂堂一朝太子就不知道他這般所為是胡鬧嗎?」
呃,看來是大鄭的太子王玄應有什麼事犯在這位漂亮的太子妃手上了。只听韋尼子繼續說道︰「大鄭國岌岌可危,他卻仍舊在那里花天酒地,仍舊不知今夕何夕的在那里醉生夢死。我還真以為他是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但萬不想他是打著守東營的名號卻夜夜做著招妓的事。他嫌帶去的妾少了嗎?有七、八個啊,卻偏要那萬人可騎的娼妓……」說到這里,韋尼子說不下去,臉都黑了。
呵呵,現在連將士都快沒飯吃了,這個王玄應居然還有力氣、閑心招妓。難怪王青英叮囑韋尼子這件事不可告訴王世充。
「什麼醉生夢死,你呀……」怒其不爭的戳著韋尼子的額頭,王青英笑道︰「與其說他醉生夢死倒不如說他是在提前慶祝洛陽之圍馬上就可解的勝利到來……」
咦,洛陽之圍要解了麼?我怎麼沒有看出李唐將士有絲毫退兵的跡象。我疑惑間,只听韋尼子輕哼一聲,說道︰「什麼勝利,只不過一個人質而已,他們就當李唐將士會退兵?」
人質,是我那苦命的孩兒麼?心中突地一跳,我摒住了呼吸靜听。
輕嘆一聲,王青英說道︰「其實,阿信對你父皇和玄應的此番作為也非常的不贊同。但你看看,洛陽城如今十室九空,而夏王的支援遲遲未到,他不定再想些什麼‘坐山觀虎斗’的心思,這數番威迫之下,你父皇和玄應用些非常手段再正常不過。」
輕‘哧’一聲,韋尼子冷聲說道︰「我倒希望有本事就真正打一場,這般偷偷模模的算什麼英雄,什麼好漢?」
「兵法有雲擒賊擒王,能夠抓到李世民就是天助我‘大鄭’……」
李世民?
人質是李世民!
聞言,我心劇烈的跳動起來。
看來,我猜測的一點不錯,袁天罡等人挾著我那個苦命的孩兒來洛陽了。而李世民果然追蹤至此。
只是,他是如何被王世充抓到的?我那苦命的孩兒如今到底怎麼樣了?侯君集呢,他不是一直和李世民一道的嗎?
突地,‘韋氏布莊’的血跡映入我腦海︰莫非……莫非……
「不要忘了,當初為了殺進長安,李淵連他老祖宗的尸骨都沒有顧及,如今不過一個次子,李淵又能夠心疼到哪里去?再說听聞李唐的太子殿下、秦王爺為了皇位之爭正鬧得歡暢,保不準李淵會趁此時機借父皇的手殺了李世民也說不定,怎麼可能會為了一個次子而放棄馬上將要奪得的中原天下?」
別說這個韋尼子快言快語,倒也頗有一番見識,不似那種養在宮中養尊處優、頤指氣使的大小姐。
被韋尼子的話問住,王青英一時無了話。只听韋尼子冷笑兩聲,又道︰「倒是李世民的一番大義稟然令我好生敬佩……」
韋尼子話未盡,王青英急忙捂住她的唇,小心告戒,「我的小祖宗,你瘋了,這話也說得出口。」
「他是為了救我堂姐才落入‘鄭軍’的圈套,這份大英雄氣節,我能不敬佩?」
我愕然︰李世民救的是韋澤而不是我那個苦命的孩兒?那韋澤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需得李世民相救?
王青英急得‘你你’兩聲後,坐到韋尼子身邊,「如今我保了你卻保不了你的堂姐。你呢,這段時日和你的堂姐劃清界線,免得禍及已身。」
冷笑連連的看著王青英,韋尼子說道︰「是啊,我得感謝我有個真心疼我的好皇姑,否則如今哪還會是個太子妃,肯定是個下堂婦的命。我倒希望我是個下堂婦的命,這樣的話也不會巴心巴肝的去東營,不會發現那麼齷齪的一幕。」
原來韋尼子去東營是想求王玄應救韋澤。不想不但沒求成,夫妻二人更是因了招妓一事大打出手,王玄應更說出‘洛陽之圍一解便休了你’的話。
「放心,有皇姑在,玄應不敢真休了你。倒是你再不能這麼任性了。皇姑的話你得听著,知道不?」好生的勸著韋尼子,王青英又道︰「至于韋澤,等你父皇的氣消了,我也會想辦法幫她月兌罪的,你不要擔心。」
從先前的咄咄逼人、怨天怨地中回過神,韋尼子握著王青英的手,「皇姑,求你,一定要救我堂姐。我打小失去母親,是她如母親般的一手將我帶大……」說到這里,韋尼子哽咽難忍。
王青英急忙半抱著韋尼子,「傻孩子,皇姑知道,皇姑什麼都知道。別難過了,嗯?」
撲在王青英的懷中失聲痛哭,韋尼子斷斷續續的說道︰「皇姑,對不起。我方才還罵姑父枉為武林盟主,卻也只會做那小人的勾當,不敢和李世民正兒八經的打一場的話……我是渾蛋。」
「好啦,好啦,你是個心中藏不住話的人,我和阿信都不會怪你的。倒是你,還是想一想再如何抓住玄應的心。」
耳听著王青英叮囑著韋尼子一些我不感興趣的話,我揣度著李世民有可能被關在何處,在又听了一些二人的對話後,我確定李世民被關押在天牢,想著只有找到李世民才能夠知道我那個苦命的孩子到底在何處,我急忙小心翼翼的隱身飛出東宮。
天牢。
守衛里三重、外三重。
這般森嚴壁壘,莫非李世民真被抓了?
「當初,大敗李密的時候,陛下就是隨便綁了個長得很像李密的人冒充才使得瓦崗軍大敗,現在會不會又是用的那一套?」
「也許今天抓的那個真的是李世民,你們也不看看太子殿下命人將李世民的琵琶骨都穿透了就是為了防止李世民那一身的武功。」
琵琶骨穿透?
學武之人的大忌。
听著守衛的議論,我遍體生寒︰如果那人真的是李世民,他的琵琶骨果然被穿透,就算他的傷好後他的行動會和常人無異,但他那一身傲人的武功將再也不再,而且要想重新拾回武功那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依他的傲骨,他如何能受。
穿著鄭軍的服飾,化身成天牢巡邏的守衛,我緩步往天牢最底層靠近。
「說實在話,那個李世民是個真漢子,為了救韋氏,居然束手就擒。」
「早听聞李世民的武功令風雲可以變色,這也是我們太子殿下立馬穿了李世民琵琶骨的原因,就怕時間長了生變。」
「只是太子殿下……唉,說起來,韋氏是他的姨姐他居然也不放過。」
「听聞太子殿下對這位姨姐早就垂涎三尺,只是因了陛下和太子妃的原因遲遲下不了手。如今一下手卻是這麼的狠,更可怕的是……嘖嘖嘖……洛陽城中再怎麼缺糧,也不少他那一口啊。那韋氏我見過,真一個絕色尤物,這‘大鄭’之地絕然找不到比她更艷的第二人。」
「不想太子殿下居然有此等愛好,使得我等想嘗嘗韋氏的味道也不可行,可惜可惜嘍……」
想著韋澤的音容笑貌,想著她的體貼人意,想著她哄著李襄說李 會騎著高頭大馬來接她們母女的一幕幕,我心中憤懣︰一幫畜牲!
雖然憤憤不平,但我也知道此時不能掉以輕心。小心翼翼的壓低帽沿,我不著痕跡的來到了天牢的最底層。
最底層,有近十道鐵門,十道鐵門開外,第一個映入我眼瞼的是侯君集,只見侯君集被打得遍體鱗傷的倒吊在橫梁上,身上還有血不時的滴落。
侯君集被抓了?那我那個苦命的孩兒呢?
他都如此,我那個苦命的孩兒又會是何等下場?
急急細眼搜去,又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漫身是血的站立在另外一間牢房。之所以站立著,是因為他兩側的琵琶骨被巨大的鐵鉤穿透,而那鐵鉤通過鐵鐐鎖在牆上。
更可怕的是,鮮血順著那穿透他琵琶骨的鐵鉤不停的滴落。
是他––李世民!
我的心瘋狂的撕喊著︰怎麼可能!
不自覺的上前兩步,我看著那個即便如此卻依舊桀驁不馴的身影。曾經俊朗的面孔滿是污血,那雙漫著倨傲之氣的眼靜靜的看著牢房之頂,似回憶著過往,就那般靜靜的、不屑的笑著。
琵琶骨穿透之痛,無人能夠承受,他為何還笑得如此平靜、坦然?
我再度上前兩步,看著仍舊抬著頭笑看著牢頂的人。
突地,有什麼從他的嘴中傳出,細听來卻是「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翩翩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有在東牆。張弦代語兮,欲訴衷腸;何時見許兮,慰我彷徨。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不飛兮,使我淪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