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江未來到地下室,看到林亞楠衣衫不整,狼狽的被綁在刑具台上的時候,他的眼前仿佛閃過寧偉旗告訴他的,五年前,她遭遇的一切。
她眸光清冷,微微轉眸看著她,沒有恐懼,沒有害怕,只有清冷如水的淡漠︰「既然來了,就放我下來吧。」
他不知道是怎樣的曾經才能造成她現在在面臨這樣恐怖的刑具之下,卻能如此淡漠如水,心底沒有來的溢出怒火,他想起剛剛在來的路上,自己安排在歐陽紹祺身邊的內應有些猶豫的跟自己說︰「夫人剛剛……好像是在故意激怒,歐陽紹祺……雖然我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看錯了,但,總覺得夫人有些時候,好像十分悲觀和低迷……」
她刻意要激怒歐陽紹祺,希望歐陽紹祺能一怒之下直接殺了她嗎?這個想法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江未只覺胸口痛得快要死掉。
旁邊的人替她解開了皮帶,她剛想起身,江未便走上前,將自己身上的西裝披在了她的身上,然後不顧她的反應,結實有力的雙手穿過她的後背和雙腿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林亞楠知道這個男人的強勢,自然也沒有拒絕,身邊環繞著江未的氣息,他的身上總有一股輕輕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雖然對別人來說那可能是長期在解剖室里染上的死人之氣,但對她來說,卻是無比熟悉和親切的味道。
她知道現在的她已經不能再繼續貪婪的享受這份溫暖和寵愛,他們注定無法在人生路上共行。
江未抱著她走出歐陽家的別墅,她看到歐陽紹祺整個人都好像虛月兌了一樣跪倒在大宅的門口,江未抱著她從他的面前走過,卻是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
車子發動,她回眸看了一眼那棟別墅,想起那棟房子里已經不成人樣的歐陽紹雪,還有那個幾乎瘋癲的歐陽紹祺,她眉心微皺,問道︰「五年前,你對他們做了什麼?」
江未低眸打量著她,縱然已經坐上車,他卻好像並沒有放開她的意思,這輛車的後座很寬敞,他固執地將她緊緊地抱在懷里,仿佛只要自己一松手,她就會跑掉一般。
「替你討回你受到的一切侮辱。」江未聲音清冷,風輕雲淡的幾個字,仿佛那不過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但能讓歐陽紹雪和歐陽紹祺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又怎麼可能是一點小事,能夠造成的了得?
不過現在的林亞楠已經無意干涉這些,她不再是當年的林亞楠,沒有那麼多多余的慈悲和同情,況且他們是罪有應得。
「送我回家吧。」林亞楠似是有些累了,她眸子微閉,卻倔強的不肯靠在江未的肩膀上。
她的疏離讓江未的眸底染上一抹怒火。
「你就一定要跟我劃清界限嗎?」江未已經知道了一切,縱然已經明白她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但是她的疏離和冷淡,依然讓他無法接受。
他不能說自己何其無辜,但至少,法庭還給人們申訴的機會,她為什麼就這麼直接的給自己定罪,連緩刑的時間都不給?
「是,我們都不再是五年前,不適合過于親近。還是劃清界限的好。」林亞楠淡淡的說著,細密長翹的睫毛擋住她的眸光,更擋住了那眸底深處繁復雜亂的思緒。
她不看他,轉身告訴了司機自己的地址,堅定地像一只倔強的刺蝟,不允許江未侵入她領地寸毫。
司機有些為難,詢問的目光透過反光鏡落在江未臉上。
江未氣的不行,看著那只小兔閃躲的模樣,忽然,他卻好像放棄了一般,英俊的眉眼斂盡了所有的情緒,他好像是對林亞楠投降了一般,沖司機點了點頭。車子緊跟著調轉方向,林亞楠沒想到江未會這麼輕易妥協,不過直至確定了這條路的確是她回家的路,她這才放下心來。
「你會回到我身邊的。」車子駛進她住的小區,江未忽然開口,清冷的薄唇淡淡的吐出幾個字,聲音不大,卻帶著幾分異樣的堅定。
林亞楠心底犯疑,回眸看他,他卻風輕雲淡的看著窗外,仿佛剛剛的那一句話是她的幻覺一般……
車子在她住的樓下停住,她披著江未的西服,半信半疑的走下車,她走進大樓,臨上電梯前還忍不住回頭,卻發現江未的車子一直停在那絲毫沒有開走的意思。
林亞楠總覺得好像有些奇怪,但還是進了電梯,按了自己住的樓層,站在家門口,她的鑰匙被歐陽紹祺不知道丟到哪里去,她只好按門鈴,這個時間端木澤應該下班了吧,就算他不在,那林萌萌也一定在家的。
門鈴連續按了兩三次,房門打開了,然而,出現在門內的端木澤卻是一臉鐵青。
「朱蒂……我剛回家,在桌子上發現了這個……好像是萌萌留下來的。」端木澤說著,遞過來一張紙條,林亞楠僅是瞄了一眼上面的字,便覺得一股怒火從心底直沖頭頂。
「媽咪,我出去玩一會就回來,林萌萌字。」僅是正面上的幾個字也就算了,當林亞楠翻過那張紙的時候,背面儼然是她熟悉的字體,龍飛鳳舞的寫了幾個大字。
我在樓下等你。
毋庸置疑,是江未的字體,當年他的尸檢報告讓她失了第一次,從此兩個人就糾纏不清,她怎麼可能不認識江未的字?
這個混蛋,居然帶走了林萌萌?
「怎麼樣?我打電話給寧偉旗,他告訴我說你知道萌萌跟誰離開了,讓我在家等你回來……朱蒂,這是怎麼回事?」
「抱歉,你不用擔心,我這就去找萌萌。放心吧,沒什麼事,就是一個朋友。」林亞楠淡淡的說著,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轉身便往電梯的方向跑。
然而,留下端木澤看著林亞楠飛奔而去的背影,一雙碧藍色的眸子,有失望的神色一閃而過……
當林亞楠的身影再次出現在一樓大廳的時候,江未靠在車窗上,英俊的眉眼掠過一抹淡淡的笑意。
林亞楠一路跑過來,她氣憤的看著江未,劇烈的呼吸讓她的胸脯上下起伏,時隔五年,她的模樣依然讓他心動不已,這一點他從未懷疑過。
「上車吧。」江未優雅的打開車門,讓開位置,一副請君自便的模樣……偏偏林亞楠恨得咬牙切齒,盯著他那略帶笑意的表情,恨不得上去扇他一巴掌。
「江未,你怎麼變得這麼卑鄙?」林萌萌是現在的她唯一的弱點,她從沒想過江未會對一個小孩子下手。
「你說的,我們都跟五年前不一樣了,所以就算我變得卑鄙也並不稀奇。」江未毫無怒色,只是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看著她,嘴角微勾︰「你上不上車?不上車的話,我自己回去也不是不可以。」
看著林亞楠站在車旁,低著頭與自己說話,那一身遮不住什麼的破布小禮服早就隱有春光外泄,江未不由得皺起一雙眉頭,對前座的正在帶帶看著後視鏡的司機送去一記警告的視線。
林亞楠沒想到自己的話居然也會被他拿來砸自己的腳,心底氣憤,但想著林萌萌這麼多年從未離開過自己身邊這麼久,不由得心一橫,坐上了車。並拼命在心底對自己催眠,就算真的跟他回去也不會有什麼改變,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決定,都不會有一絲動搖。
然而,就在林亞楠不停的對自己催眠著的時候,江未的車卻駛進了一處她極為熟悉的地點……
五年前……他們曾一同居住過的……華府小區。
時隔五年,這里早已經不是浦江城最貴的房子了,也不是裝潢最好的,但介于很多高管富豪都定居在這個小區,房價也是連年上漲從未跌過。
林亞楠沒想到江未居然還住在這個地方,看著車子駛到當年他們曾經無數次一同進出過的樓道口,林亞楠只覺得心好像被人狠狠的抓了一下,有點疼,也有點暖。
「下車吧。」林亞楠的反應無一不落入江未的眸中,不光是她,他這整整五年,每天無不是在這處未曾變過的風景之下,一個人回來一個人離開……二哥罵他是自虐狂,明明林亞楠已經消失了,他卻還是倔強的住在他們擁有著最多共同回憶的地方,他不反駁也不說話,因為就連他自己也搞不明白,為什麼對這個地方這麼執著,為什麼偏偏就是對她,這麼放不下。
江未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她這才發現車子已經停了好一會了,跟著江未一起走下車。五年前的那棟樓,比曾經舊了許多,但卻沒有什麼變化,她忍不住屏住了呼吸,江未卻忽然一把拉住她的手,拽著她往里走。
江未的手掌很大,很溫暖,或許是因為這處曾經一起呆過的地方讓她有了一瞬間的迷茫,她幾乎忘記了掙月兌開他的手,就這麼跌跌撞撞被他拉進了樓,江未按了電梯,卻沒有放開她的手,他的眸光清冷看著電梯上面的數字,忽然開口︰「五年了啊……」
林亞楠眸光微斂,沒有說話,直至電梯叮的一聲打開,他又拉著她走了進去。
完全封閉的空間里,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呼吸聲,林亞楠這個電梯,這棟樓,都有著他們兩人的回憶……林亞楠僅是站在這里面,思緒就會不受控制的飄回到曾經,她錯了,她以為自己不會動搖,她以為自己足夠堅強,但當她真正面臨著一切的時候,她卻發現自己的堅強有時候也可以不堪一擊。
電梯到了她熟悉的那一層,江未拉著她走下電梯,她卻忽然很害怕邁進那扇門。
那扇他們曾經無數次抵死纏綿,戀戀不舍的屋子,她忽然很怕,自己只要進去就會沉溺在曾經的那些柔情和溫暖之中不可自拔……
「不要……」不由自主的止住步子,她看著眼前那扇熟悉的大門,情不自禁的吐出兩個字。
江未沒有逼迫她,看她站在原地,他也停住了腳步,他們一前一後的站著,他卻始終沒有松開握著她的那只手。
「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殘忍?」林亞楠看著江未的背影,只覺曾經的那些回憶幾乎將她擊潰,她花了五年決意放下的一切現在正在死灰復燃,企圖侵蝕她的一切,她情不自禁的大喊出聲。
而站在她前面的江未卻身影微動,轉過身來,他的漂亮的眼楮透著冰冷的光,恍如上帝精心雕琢出來的藝術品一般的五官,卻透著一股子冰冷和憤怒︰「林小兔,你有什麼資格說我殘忍……這扇你看著就覺得折磨的門,這間你連走進去都沒有勇氣的房子……我在里面住了五年,我在我們的回憶里整整住了五年!」
林亞楠被江未的話吼得幾乎愣住,她沒想到江未居然就在這里守了五年……
這座房子里,幾乎每一個地方,都有他們纏綿的記憶,有他們甜蜜的曾經,有他們相濡以沫的幸福……在另一個人消失了的情況下,一個人在這里住了整整五年……他的心,該是多麼痛苦和掙扎?
林亞楠忽然說不出話了。
氣氛沉寂,他們兩個人卻只是靜靜的站在原地,誰也沒有動彈,然而,就在這時,原本屬于江未住所的那扇門,忽然被人從里面打開了。
一抹熟悉的身影從里面探了出來︰「媽咪……」
林亞楠被這個聲音喚回了神,看到林萌萌站在門口看著她,她好像被人一把從回憶的大海里拉了出來,思緒一瞬間有些清醒了。
江未對林萌萌的這個稱呼也並不意外,只是拉著林亞楠往門口走,林亞楠還是有些抗拒,但想起剛剛江未的話,她便有些不忍心拒絕他了……被他拉進了那棟房子,看著眼前熟悉的景象還是一如五年前一樣。
她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客廳里跟以前一樣,放著一面巨大的液晶電視,原本江未用來放書的茶幾上現在滿是亂七八糟的零食還有電腦,光碟,游戲手柄和鍵盤,林亞楠看著亂糟糟的屋里,還有林萌萌玩的紅撲撲的臉頰,便知道他在這並沒受什麼委屈。
「媽咪跟這位叔叔曾經是戀人?」剛一走進屋,林萌萌便自然而然的找好了自己的位置在沙發上坐好,顯然一個下午的時間,他已經把這里當成自己家一般自在。
林亞楠沒想到林萌萌會忽然說出這句話來,不由得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呃……你怎麼會這麼想?」
「因為牆上有媽咪的畫,好大一張耶!」林萌萌一臉大人的世界好復雜的表情,指了指牆上那幅她無比眼熟的巨幅油畫,瞥了一眼旁邊若無其事的江未,只覺心口有一股情緒幾乎就要沖破那堅硬的阻礙破殼而出。
「你都知道了些什麼?」他對林萌萌的稱呼並不奇怪,而且還能把林萌萌帶到這,甚至還讓寧偉旗也替他說話,這不得不讓她懷疑,江未很有可能已經知道了什麼事情,而自己也需要弄清楚這些事。
江未回眸看她,眸光掠過,聲音清冷︰「不如換個地方說?還是說你希望讓這個小孩子也听得一清二楚?」
林亞楠看了看坐在客廳里無意打擾他倆的林萌萌,林萌萌一向很早熟,或許在江未把他帶到這個房子里的時候,他就發現了林亞楠跟江未有著什麼關系,而這個關系讓江未絕不會傷害他,所以他才會心安理得放心的在這里一直呆到現在。不過就算林萌萌再成熟也還是個小孩子,有些話題,她還是不希望被林萌萌听見。
「好吧。」
說完,江未和林亞楠便走進了里屋的書房。而林萌萌原本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小臉上,忽然眉頭緊皺,原本興致勃勃抓著游戲手柄的手也不由得有些興致缺缺的丟到一邊,他看著花花綠綠的屏幕,包子般白白女敕女敕的小臉上卻掠過一抹擔憂的情緒。
這個書房是當年江未搬過來之後,林亞楠跟他一起布置的,江未不喜歡裝修的家具,所以這屋里的書架是他們兩個人一起去挑的白色款,書也是他們一起擺上去的。自從跟林子穎和盧建科搬到這棟樓,她在江未家住的日子遠比跟盧建科和林子穎在一起的日子更多。
有些時候,她也會對盧建科和林子穎有著一些愧疚的情感,但每次看到江未,這種感情便被沖淡了,後來她每次回憶起那段記憶的時候,她都忍不住覺得好笑。
林亞楠將視線從書架上移開,走到窗戶前,將自己整個人從回憶中拉了回來︰「你到底知道了什麼?」她試圖讓自己的聲音不夾雜一絲其他的情緒在內,但在江未面前,這種試圖卻從未成功過。
「我去了一趟紐約,見了寧偉旗一面。」江未在辦公桌前坐下,他並沒有隱瞞的意思,實際上他的打算正與此相反。
「寧偉旗……」林亞楠呢喃著這個名字,這個在五年前救了她一命的男人,就算真的把資料給了江未自己也沒辦法說他什麼,從一開始自己就欠他。「是嗎,既然你知道了,那你還想跟我說什麼?」
如果江未真的知道了,那麼他也應該明白,自己跟他是沒有可能的,自己現在做的事,或許在將來會將他的父親送入監獄,甚至毀了他的一生……他應該離自己遠一點,或者換句話說……他應該阻止自己才對。「還是說,你想阻止我?」
「我們之間難道真的到了只能如此劍拔弩張,互相質問的地步了嗎?」
「你那覺得我們該如何,在面對一個很可能是五年前把我害到如此地步的男人的兒子的時候,我應該用怎樣的表情?當年受傷的不止我一個人。」還有死去的……我們的孩子,僅是提到五年前的事,她整個人就會情不自禁的渾身顫抖,在知道這個事實的時候,她幾欲崩潰,甚至難以置信,當年她暈倒前唯一目擊到的車牌號碼,經過寧偉旗的調查之後,居然是江家江承德的私用車。
天知道這樣的消息她用了多久才會接受。那個表面上在眾目睽睽之下接受了自己的江承德……在自己偷了那份對于江未來說至關重要的案宗之後,居然不惜動用私人力量,企圖將自己置于死地……
她並不想將這一切告訴江未,換句話說,她並不想將江未牽扯進去。或許真正到了對峙的那一天,就算是她也不得不面對跟江未針鋒相對的局面,但現在,她的確是想避開這一切的。
林亞楠的聲音讓江未陷入了沉默,她說的沒錯,自從在寧偉旗的手中拿到了關于當年她遭遇之後,他們調查到的大部分線索之後,就連江未也難以置信。林亞楠偷了自己的指紋,到警視廳偷走了那份檔案,雖然他已經對那份檔案沒有什麼印象,實際上,他在當年發生了那個案子之後,曾經有一段時間因為精神遭受打擊,而遺忘了那一段回憶。
有關那個案子的一切細節和資料,全都被他忘得干干淨淨。二哥為了保護他,將那份案宗封印存檔,再也沒給別人看過,也正是因為這個舉動,江家從那之後便被盧勝軍抓住這一點,當中抨擊了無數次,而江承德後來之所以提前退休,也跟那件事有著莫大的關系。
後來他也曾問過二哥,為什麼要封印那份檔案,為什麼不準任何人看?如果自己是清白的,只要把那份案宗拿出來便可以堂堂正正的反駁盧勝軍,為什麼我們家要這麼忍氣吞聲。
然而,當時江城給他的反應只是沉默,和風輕雲淡的轉移話題。
他不知道那份案宗為什麼那麼重要,或者說,甚至江承德不惜忍氣吞聲這麼多年,被盧勝軍抨擊打擊,這麼多年,也要扛下來,甚至失去自己的官位,也沒有辯駁。
他一直以為那是江承德一直念著跟盧勝軍這麼多年同學的面子才這麼做。
但事到如今,他卻有些懷疑了。
但……
「對不起。」江未雙手在下巴處交叉,雙眸微閉,卻難掩那一臉痛苦的神色,就連他在听到這一切的時候都因為震撼和打擊,花了好長時間才說服自己接受,更何況她身受重傷,還失去了孩子……在那麼不理智的情況下,除了仇恨,還有什麼能支撐著她走出那一切?
「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你和我們的孩子。」在那之後的五年里,他幾乎夜不成眠,每次入睡也都是彌漫著她打來電話的那一刻,求救的聲音和爆炸的聲響……他隱約知道那天一定發生了什麼他不希望發生的事情,但他卻沒有阻止……在听到寧偉旗說完那一切的時候,他心如刀割,他無法想象當年的她遭遇了怎樣的痛,才挺過那段地獄一般的日子,他只知道,事到如今,他更加無法離開她。
「但真相在很多時候都是隱匿在許多假象之下。」江未是個堅強而又固執的男人,就像當年他義無反顧的選擇了法醫行業一樣,他對真相的堅持也跟他想要當法醫的心情一樣堅定。
「你是什麼意思?」江未的話幾乎是一下子否定了她這麼多年的堅持和調查,他在維護江家……雖然知道一定會是這樣的結果,但真正听到他反駁自己的時候,林亞楠還是感覺到自己的心髒緊緊的縮了一下。
「讓我來幫你,讓我來幫你調查這一切。如果你想查明真相,我的力量會給你很大的幫助,就像你一直堅定復仇的心一樣,我在知道這一切之後,想要為我們的孩子復仇的心也並不比你少多少。你難道就沒想過,我其實跟你一樣愛著我們的孩子嗎?」江未的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吼出來的,在當年他調查了現場,發現現場殘留的血肉當中有著幾乎不可察覺的兩個人的血跡的時候,他就隱約猜到了,林亞楠懷孕了……而現場遺留下的那些微量的幾乎不可查甚至沒有成形的血肉,或許就是他們未曾謀面的孩子……(沒百度到三個月孕婦流產流出來的血里面有沒有寶寶的血,但就當有吧,畢竟是小說,請專業人士不要深究)
潛意識里他或許已經意識到了這肯定就是事實,但現實中他又期待著這一切不過是自己的多疑,林亞楠沒有懷孕,他們也沒有失去他們的孩子……
這五年來,他經常這樣告訴自己,但真正听了寧偉旗的話之後,他才發現,那個事實早在五年前他就已經意識到了,並且從未忘記過,甚至在听到寧偉旗說完那些之後,他的腦袋里沒有悲傷,沒有絕望,第一時間浮現出的那句話,居然是……果然是這樣嗎……
「我並不需要……」林亞楠沒想到江未會要求跟自己一同調查,想到這個案子繼續調查下去,如果真相真的跟自己想的一樣,那麼對江未來說那將會是多大的打擊……
就算她知道江未的父親很可能就是當年襲擊自己的凶手,但她心底深處,對江未仍有一絲不忍和眷戀。
她本不想讓他知道這一切……可現如今……
「不,就算你拒絕我,我也絕不會繼續放棄調查這個案子。這五年來,我手上的資料也並不比你少……只是……我從未放棄過為你和我們的孩子復仇,如果真相真的如此,我也希望最後對峙的那一刻……由我來。」如果真正的凶手真的是江承德……那麼就算他是自己的父親,江未也絕不會原諒。但直至最後一刻之前,他絕不會相信,這一切會是江承德做的。
不管怎麼說……在林亞楠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他的親孫子,他不相信自己的父親有那麼心狠手辣。
「但……如果凶手不是他,我也希望能由我親自證明我們孩子的爺爺的清白。」江未淡淡的說著,那清冷的嗓音竟也不自禁的帶了幾分顫抖,縱然他偽裝得如此完美,但林亞楠還是能夠感覺到他心底的震撼和動搖……這讓她不由得想起自己在瑞士療養院的那段日子。
這種折磨,她曾經並不希望讓江未經歷。
所以她決定放棄一切,遠離江未……那些傷心痛苦的事情,只由自己一個人承擔就好,她曾想過如果過了五年,江未能夠忘記自己,找一個稱心如意的人好好過日子,那麼她便不會再打擾他的生活……就算最終她可能還是會查到江承德的頭上,但她卻並沒有深究的意思。
她只想知道有關案宗上的真相,江家拼命隱瞞的真相到底是什麼,盧建國的死到底有什麼秘密……她只想弄明白這一切……
然而,她沒想到江未居然如此執著,對自己……對那段曾經……甚至過了五年,他依然生活在這棟房子里。
他的舉動,讓她幾欲冷冰如鐵的心……也不由得有些暖了。
相較于自己,其實此時的江未才是更加折磨更加痛苦的。她理解一個孩子對父親的崇拜心理,就像她對盧建科的一樣……
當那種崇拜變成質疑的時候,就好像人生的信仰也跟著消失了一樣。
縱然江未隱藏的很好,但她卻仍然敏感的察覺到了,他的動搖,他的迷茫,他的痛苦,還有他的打擊……
對于自己來說,江承德或許只是江未的父親,一個自己只見過一面的中年男子,知道這一切的時候,難以置信和打擊是有,但絕不會像江未此刻,這麼清晰,這明顯,這麼……痛苦。
「對不起……」道歉的話情不自禁的溢出嘴角,她曾以為自己早已放下的那段感情現在正在蠢蠢欲動……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他們現在的處境,根本就不容許兩個人在一起。她無法想象如果他的父親真的是凶手,到那一刻,江未還會像以前一樣那麼對待自己嗎?就算是他父親的錯,但當時光荏苒,物是人非,自己早晚會變成將他父親送入監獄的罪魁禍首。
就算他們曾經相愛,但他們的愛真的能夠經受得住那樣嚴峻的考驗嗎?
她不知道,換句話說,她從來沒有想去知道……在知道他們即將面臨的一切時,她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舍棄江未,逃避這一切……她甚至連試一試的想法都沒有想過……
她是個膽小的女孩,在衡量過風險之後,她最先做的決定永遠是保全自己,她知道自己很自私,縱然很愛江未,也沒辦法全身心的付出,就算在江未為她付出了那麼多之後,她依然害怕將自己全部的心交給他之後會受到的傷害。跟江未相比,她的愛,真的是太脆弱,太渺小……江未有著面對一切的勇氣……而她在遇到一切坎坷第一個想到的卻是逃避……
甚至現在……她處在這個地方,看著如此痛苦脆弱的江未……她開始害怕控制不住自己那死灰復燃的心……「對不起……我……先……」
她又想逃了……
然而,她忘記了,在江未面前,他何曾給過她逃跑的機會?
正是他的強勢霸道和逼迫她正視自己內心的堅定……才讓她義無反顧的愛上他的……
看著江未突然拉住自己手腕的手,林亞楠想說些什麼,但涌到嗓子眼卻再也說不出來了,她從沒見過這樣的江未,脆弱的好像不堪一擊,他只是靜靜的坐在那,低著頭,卻好像拉著最後一根救命的繩索一般,緊緊地抓著自己的手……
她知道他的精神正面臨著劇烈的斗爭,她從未質疑過江未對那個孩子的愛,所以一開始回來,她就沒打算告訴江未自己懷孕過,甚至流產過……只是她沒想到江未會從寧偉旗,或者說更早更早,他就知道那個孩子的存在……
正因為孩子和江承德都是他至親至愛的人……所以這一刻,他才會如此痛苦,如此折磨……
他沒有說話,或者說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他只是靜靜地坐著,但抓著她手腕的手卻絲毫沒有放松……她知道自己不應該留下來,看著那樣的江未,她只覺得整顆心都好像被人揉碎了。曾經發生過的一切,其實並不是他的錯……這一點,她一直都明白。只是她為了讓自己更堅強,更堅定,而義無反顧的舍棄了他們之間的一切……他其實比自己更痛苦……
這個事實讓林亞楠忍不住有些哽咽了,她說不出任何拒絕或推開他的話……這個曾經給了她那麼多疼寵和愛情的男人……她其實一直都沒有放下過……
情不自禁的伸手反握住他的手掌,江未卻好像被她的這個動作感染,整個人忽然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林亞楠察覺到他情緒的波動,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將他整個人攬進自己的懷里。
江未坐在椅子上,抱著林亞楠的腰,整個人都埋在她的月復部……幽暗的燈光揮灑一室悲傷……他驕傲的頭顱第一次靠在自己兒子曾經活過的地方,淚流滿面……
這是他作為一個男人以來,第一次落淚,也是第一次在一個女人懷中落淚……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喪子之痛,撕心裂肺。殺子之仇,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