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修皓那張面無表情的臉,蘇小米心頭一喜,差一點邁著小步子,直接迎了上去。
然而她又緊接著想起,她昨天才剛剛被修皓趕出了房子。
蘇小米立即沉下了臉,一語不發,轉身就走。
只是,她才剛剛扭頭,修皓就開口了。
「你敢。」
那聲音又低又冷,陰鷙冰寒得幾乎將周圍的一切瞬間凍結。
蘇小米咬咬牙,跺跺腳,給自己壯起膽子,不理會修皓,繼續往前走——
「回去等著給那兩個老的收尸吧。」
一句話驚得蘇小米臉兒煞白,心髒都停頓了好幾秒。
她無法,只得停下了腳步,背對著修皓,握緊了雙拳,一語不發。
廚房里,點心鋪老板早已叫伙計把剛做好的生煎送了上來。
修皓一只手接過生煎,大跨步上前,經過蘇小米身邊的時候,左手稍一用力,抓著蘇小米的腰帶,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她連人帶球提溜了起來。
上了車,修皓直接把蘇小米丟進了後座,把手里的生煎一股腦扔進了她懷里。
「吃!」
簡簡單單一個字,再沒有多余的只字片言。
蘇小米哪里肯依?
她清清楚楚記得,昨天修皓是怎樣冷酷無情地把她趕出了門外。
哼!這一回,她絕絕對對不會再那麼輕易的饒恕他!
車子繞過拐角,靜靜地熄火,停在了街邊。
突然,蘇小米目瞪口呆地看到,修皓不知何時已經解開了身上的保險帶,他打開車門,繞到車後面,打開了行李箱——
緊接著,修皓居然二話不說從後備箱里扛出了那把寒光凜冽地大砍刀!
蘇小米嚇壞了,手里的生煎「啪嗒」一聲就掉在了車座位上。
「你干什麼!?」
蘇小米驚恐萬狀,驚聲尖叫,修皓面無表情,把那把碩大無比的砍刀扛在了肩上,轉身就要走︰「去收拾那兩個老的!」
一句話嚇得蘇小米臉兒煞白,「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你……你敢!我……我跟你沒完!」
正欲手忙腳亂地打開車門,卻見修皓扭頭,黑眸掃來,在戾色之中,潛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
「不想讓我去,就快一點吃!」
修皓冷道,又隔著車窗給蘇小米扔進了一袋子熱乎乎的巧克力牛女乃。
蘇小米微微一愕,這才發現,修皓下車,哪里是為了上她家去收拾她爸媽?分明只是停在一家小店門口,給她買了兩袋剛剛溫好,還是熱乎乎的牛女乃。
沒來由的,蘇小米突然心中一甜。
她突然想起在「咕」部族的時候,條件那麼艱苦,剛開始的時候,部族里幾乎沒有幾個人會養家畜。
總是養了,沒幾天就會得病死掉。
為了每天都讓她喝上熱乎乎的鮮牛女乃,修皓不得不隔三岔五進入危機四伏的野狼谷,每隔三五天都會給她抓來一頭剛下過崽子的母牛。
如此費盡心機,不畏艱險,不過就是因為她某天早上醒來告訴他,晚上睡覺的時候,她習慣要喝牛女乃。
如果不喝,她每天晚上都會發噩夢!
就好比她剛到「咕」部族的頭一個月,沒有一天不是在無止境的噩夢和驚聲的尖叫中醒來。
再也沒有男人對她會像修皓對她一般,拋卻性命,罔顧生死,盡自己一切的可能來滿足她所有的願望。
不會再有了,永遠不會。
縱使他蠻橫、粗暴、性情陰鷙,脾氣極端,他依舊是這個世界上對她最好的人。
蘇小米眼兒含淚,心中暖暖地想。
也許……
只是也許。
或許她換個角度,站在他的立場想想,他似乎真的比她爸媽待她還要無微不至,體貼關懷呢。
在「咕」部族的日日夜夜,他早已不光是她的丈夫,也是她的唯一的依靠,無微不至照顧她生活起居的大哥,出生入死挽救她性命的至親,她生命中的一切。
似乎……
這麼一想,她似乎有些明白了,他為什麼不能忍受她把任何人擺在他前面。
因為他自己本身就是如此,把她擺在了所有的人、事、物,甚至他自己本身之前。
他是在用他的命,用他所有的一切在對她好。
蘇小米想著想著,突然間低下了小腦袋,滴滴答答不停地落下了淚。
修皓並沒有進車,他此刻正在車外吞雲吐霧。
見蘇小米突然之間哭了起來,他並沒有出聲安慰,甚至沒有回過頭來,看蘇小米一眼。
他只是半眯著眼楮,緩緩往半空中吐了一口煙圈。
「煩死了,能不能消停一會兒?」
修皓冷道,又「啪嗒」一聲往車窗里扔進一樣別的東西,蘇小米抬頭一看,正是她上一回在新疆特產店買過的牛乳片和牛肉干。
「說吧,你爸媽平時都喜歡些什麼?一會兒我帶你去買。」
修皓話音剛落,蘇小米立即不可思議地抬起了頭來。
她眼眶兒通紅,水蜜桃般的大眼楮里掛滿了還來不及擦干的淚。
蘇小米聲音哽咽,不敢相信地問修皓︰「你……你真的要跟我回家去,見我爸媽?」
蘇小米說到這里,頓了一頓,心里稍稍有些不安,耷拉下小腦袋,十根白皙粉女敕的手指緩緩在衣角擰成了十個白玉小結︰「可是我爸他很生氣,到時候,說不定會罵你,還會打你呢……你可不準跟我爸慪氣,特別是,不準你跟我爸媽動手……」
蘇小米越說越沒底氣,越說聲音越輕,最後,似乎自己也覺得自己說的,修皓根本不可能听,她便又小腦袋瓜焉焉,沒精打采地耷拉下了小腦袋。
蘇爸爸的脾氣,蘇小米再清楚不過,火爆,易怒,沖動而且極端,簡直和修皓一模一樣,踫到這樣的事兒,罵是絕對不過癮的,一定會對修皓動起手來。
可修皓的脾氣,蘇小米同樣清楚。
比蘇爸爸更加火爆,易怒,沖動而且極端,讓他乖乖站著任人打罵,簡直是做夢,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的事兒!
到時候,蘇爸爸和修皓一語不合,極有可能會動起手來,要是他倆真的打了起來,搞不好,還會出人命呢!
蘇小米越想越害怕,越想,一張俏臉越是煞白,抓在手心里的牛女乃都被她捏破了,黏糊糊的沾了滿身。
修皓「啪嗒」一聲打開車門上了車。
他月兌下西裝,手腳麻利的擦去蘇小米身上的女乃漬,把沾著自己體溫,溫暖厚實的西裝披到了蘇小米身上。
「行了。」
修皓冷道,聲音冰冷毫無起伏。
「到時候無論他對我做什麼,我都忍著,絕不還手就是。」
一句話說得蘇小米心兒一跳,淚光盈盈地抬起了頭來︰「真的?你絕不還手?哪怕我爸爸打你……甚至,用刀子捅你?」
蘇小米心口怦怦,臉兒通紅地問道。
果然修皓毫不猶豫,斬釘截鐵地道︰「我絕不還手。」
那一瞬間,蘇小米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胸口急速狂涌上了一股奔騰的暖流,眼前也爆開了漫天漫地璀璨的煙花,心里甜甜的,腦中暈暈的,幾乎要昏了。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這句承諾的含義。
在「咕」部族,修皓幾乎刀不離手,即便到了這里,他勉強听她的話,略有收斂,也總是煞氣纏身,輕易絕不會讓人靠近他身側三步以內。
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听起來簡單,但對從小在叢林中枕戈待旦,浴血搏殺的修皓來說,卻幾乎是把命雙手奉送給了對方。
他的仇人遍布四野。
他的殺氣濃填溝壑。
對靠近他的任何人迅速拔刀,早已經是他生存的本能,他維生自保的必要手段。
然而,他卻願意為她放棄本能,為她輕而易舉撤下數十年來高築深埋,銅牆鐵壁一般,堅不可摧的心防。
這,是否代表他早已將自己的身家性命放入了她的掌心?
任憑處置,任君裁決。
這個森冷暴戾,陰鷙狠毒的男人,唯獨的,彌足珍貴的一顆真心。
蘇小米和修皓吵架,永遠不會臉紅到第二天。
這不是,昨天下午兩人才爭得臉紅脖子粗,不可開交,今天中午,兩人又好得跟什麼似的,牢牢黏貼在一起,怎麼也分不開了。
蘇小米臉兒羞紅,就像個沒了骨頭的藤蔓一樣,軟綿綿,柔若無骨地依偎在了修皓懷里。
兩人邊走邊逛,正在商量,要給蘇爸爸和蘇媽媽買些什麼禮物才好。
蘇爸爸最喜歡各式各樣的杯子,玉杯啦,紫砂壺啦,陶瓷杯啦。
蘇媽媽則是各式各樣最上好的蘇繡。
正在邊走邊選購,就在這時,前頭巷子里突然沖出一個人,還連帶一聲尖銳的哭叫,嚇得蘇小米微微搖晃了一下,抱緊修皓的腰躲到了他後面。
「不去!不去!打死我也不去!」
後面有一個肥肥胖胖的女人追了出來。
「敢不去,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要去你自己去!明明是你在跟他慪氣,為什麼偏偏要扯到我身上來!」
跑在最前面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小男孩兒,被打得鼻青臉腫,滿眼是淚,跟在他後面的,則是一個膀大腰圓,滿臉橫肉的肥婆。
「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我再也不要練劍了!媽!你就別鬼迷心竅了!就是你讓我把劍術練得再好,蘇叔叔也不會多看你一眼!」
「臭小子!你再說一遍!?看老娘今天不打算你的腿!你給我過來!」
肥婆似乎被小男孩這句話氣到了,身上的肥肉齊齊顫抖了起來,一張擠得眼楮鼻子嘴巴一樣看不清的圓臉狠狠猙獰了起來。
「我再說又怎麼了?你就是逼著我把劍練得再好,蘇叔叔也不會多看你一眼,從頭到尾,都是你一個人在痴心妄想,做白日夢!」
蘇小米靜靜得看著前方的一老一小,一聲不吭,可也不再動了,只抱著修皓的手臂兩手使勁用力,修皓的視線略略往前方一瞥,掃到小男孩和蘇小米有七八分像的臉上,黑眸稍稍一黯,若有所思地收回了視線。
小男孩被肥婆追著往前跑,經過蘇小米身邊,臉上一喜,仿佛得了救星一般,迅速藏到蘇小米身後摟住了她的腰。
「表姐!」
蘇小米一震,反手摟住了男孩,肥婆追了上來,抬起手,不顧三七二十一就要往男孩身上打︰「你給我放手!給我回來!你再敢摟著她,看我不打死你這個吃里扒外,狼心狗肺的兔崽子!」
正要開鬧,卻見巷子四周不知何時涌出了十幾名便衣警察,「嗖」的一下把她給圍了起來。
原來是李慕安排給修皓的手下,修皓自從知道山姆還有個同居女友在逃,便將他所有的手下全部調到了蘇小米身邊,隨時隨地地保護、看顧她。
當下修皓沖著肥婆抬了抬手,一聲令下︰「丟出去!」
肥婆發出殺豬一般的嘶嚎,被修皓的手下一左一右架著肩膀抬了出去。
肥婆人雖然被抬出去了,嘶叫聲依舊連綿不絕,遠遠地傳了過來︰「蘇小米,蘇岑,你們別得意!總有一天,我要讓你後悔當初沒選擇我!你們放開我!放開我!」
直到肥婆被徹底抬出了巷子,聲音輕得再也听不見,蘇小米方才松了一口氣,揉著小男孩的頭發輕聲對他道︰「沒事吧?小臻?」
原來肥婆和蘇家,也就是蘇小米的爸爸,蘇岑還有過一段淵源。
蘇岑原本是大戶人家的二公子,國際武術聯合會會長的兒子,原本,他和蘇小米媽媽的姐姐,也就是剛剛被人架出去的肥婆訂了婚。
可人算不如天算,蘇岑卻偏偏看不上副會長的大女兒,偏偏喜歡上了他的二女兒,也就是作為私生女的蘇媽媽簡蓉。
蘇爸爸不顧家人和親戚的反對,執意和蘇媽媽結了婚,他原本武術聯合會繼承人的身份被剝奪了,被趕出了蘇家,這才到了鳳凰街,和蘇媽媽開了間茶鋪,過起了平平淡淡的日子。
可蘇爸爸內心深處,卻始終沒有忘記過繼承國際武術學會的夢。
原本,他無論劍道、柔道、空手道,各路拳法劍法都是學會當之無愧的頂尖人物。
武術學會是非他莫屬的,後來這個夢想卻落了空,武術學會大當家的擔子落到了他大哥蘇秦身上。
而蘇秦的老婆,便是剛才被便衣警察架出去的簡紛。
今年又到了武術聯合會挑選新一任當家的時候,蘇小米也有資格參加會長的選拔,不過,她壓根手無束雞之力,不用想也是通不過選拔的。
因此蘇爸爸壓根也就沒和她提起過這件事。
簡紛卻把這件事上了心,拼了命的強迫她兒子勤學劍道,無論如何也要從幾十名競爭者中月兌穎而出,奪得武術聯合會會長的頭餃。
這才有了先前的一幕。
「小米姐姐,我求你,今天無論如何,一定要救救我!」
蘇臻牢牢抱著蘇小米的腰,泣不成聲,淚流滿面地道︰「媽……她硬逼著我和四叔過招,還說如果我今天打不過四叔,就用不著回家了……」
蘇臻的四叔自然也就是蘇小米的叔叔,是武術聯合會的二把手蘇慕。
蘇慕最擅長劍道,以前蘇小米打開武術頻道總是能看到自己這個叔叔。
電視上的解說員總是把蘇慕說得天花亂墜,天下無敵,可,在蘇小米看來,蘇慕那點三腳貓的功夫,在修皓手下根本過不了三招。
蘇慕也是這回競爭候選人的人選之一。
對于這等閑事,蘇小米是一點兒也不想管的。
她又不會劍術,能幫得了蘇臻什麼?
再說,簡紛本來就恨他們家恨得夠厲害了,她可不想插手她兒子的事,讓簡紛再找多一樣理由,恨她恨得更厲害。
可,蘇小米不想幫,蘇臻卻死活抱著她的大腿不肯放。
「我求求你了,表姐,你就幫我這一回吧,我實在打不過四叔,表姐,你也不是不知道,四叔向來不喜歡我爸和我媽,他對我出手一向很重,到時候萬一把我打殘了,四叔在武術協會到處都是人,只要他放一句話,所有人都會說他是誤傷!到時候,我可就白白挨他這一頓打了!」
蘇臻說道,又哭又鬧,又是哀求,弄得蘇小米手足無措,毫無辦法。
「不是我不想幫你,可,我什麼也不會啊!」
蘇小米苦口婆心地勸蘇臻,希望他能放她一馬,她還要跟修皓繼續去挑選送給蘇爸爸還有蘇媽媽的生日禮物呢!
可,見蘇小米不肯幫忙,蘇臻哭得更加厲害了,簡直是嚎啕大哭,就差在大街上撒起潑來了。
「嗚嗚嗚!表姐,連你也不肯救我,我死定了!」
蘇小米啞口無言,她左看右看,想找條小巷逃開蘇臻。
接著她就看到了一直在她身邊默默抽煙,對蘇臻的哭求和哀嚎漠不關心的修皓。
蘇小米突然眼前一亮,望著修皓,特別是他剛剛從汽車後備箱里拿出來,汗光凜冽的大砍刀,雙目炯炯,幾乎放出光來。
對了,她怎麼忘了!
不就是武術聯合會會長嗎?
憑修皓這一身功夫,這等小事,還不是信手拈來?
什麼蘇家簡家,恐怕連現在當家的蘇秦,也不是修皓的對手,在修皓手下根本過不了十招!
是的,只要讓蘇爸爸看到修皓這一身功夫,只要蘇爸爸意識到,修皓可以替他完成多年的心願,替他重新奪回武術聯合會會長的身份,蘇爸爸一定會原諒修皓,說什麼也不會再和他板著個臉,不讓他進家門了!
這個主意好,就這麼辦!
「我……」
蘇小米緊緊拉住了修皓的手,剛想開口勸說他,修皓仿佛意識到了蘇小米要和他說些什麼,抬腿就走,頭也不回︰「不行!我的功夫不是你們這里的套路,在這里使出來,會有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