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王叢猝然歪倒于東廂房門扇旁,這一幕鏡頭發生得委實有夠倉促,以致于江采隻和采盈俱是眼巴巴目視著薛王叢悶聲倒地,握于手的酒瓶亦隨之「骨碌碌」滾落,二人卻面面相覷了好半晌,適才反應過神兒來。
「小娘子,怎、怎回事?」采盈干噎口吐沫星子,轉就不知所措的請示向江采隻,「好端端的,連個音也未吭,這麼大個人怎就倒下了?該不是氣急攻心,被氣、氣昏厥了吧?怎、怎辦?」
看著薛王叢雙目緊閉,唇際發紫,一動不動栽躺在冰涼的門階上,采盈本欲問詢江采隻,薛王叢是否被其們給氣「崩」了。可仔細思量了下,這句大逆不道的話終究未敢直白吐出口。畢竟,倘薛王叢僅是暫時性昏厥,且待其醒來,如作以追究,采盈與江采隻頂得罪名興許尚可小而化之;但薛王叢若果真由是一命嗚呼掉,采盈和江采隻縱然有理,恐怕亦百口莫辯,勢必難月兌干系。屆時,一旦深咎,想必連江仲遜亦免不了受牽,江家里里外外必定會給弄得雞飛狗跳;更嚴重些講,甚至于禍及整個珍珠村,指不定本地方圓數里的村戶,皆會同因于當朝薛王不明不白喪命于江家偏院的東廂房之事,從而引禍上身,招致水深火熱處境,導致家破人亡。
「還愣杵著作甚?快些過來幫忙呀!」采盈徑自呆滯的跪于地,晃幻得發怵的工夫,江采隻已然邁至薛王叢身邊,嫻熟的探試過其鼻息,正就作備撫察其額際。但見采盈依在跪于原地發愣,便扭頭催示了句。
「哦。」采盈忽閃下杏眼,慢騰騰的作應畢,方似有恍悟般立馬連爬帶奔直接一大步撲竄至江采隻旁側,「小娘子,如何?這薛、某人究竟是尚存分活息,亦或是已經嗝屁~沒救了?」
說問著,采盈便小臉極為認真地朝對江采隻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語。那意思,煞是明白。
江采隻見狀,忍不住沖采盈翻了記白眼。「嗝屁」以及「抹脖子」這類潮詞,采盈均是跟江采隻學的,現下倒在江采隻面前顯擺,于其頗有些班門弄斧味。
「見天的屁顛于阿耶身後,難不成你就半點常識亦未學到手?自個不會動手檢查番?」
「奴……」未料正經的問題竟也被江采隻打趣,采盈原欲舌辯席,但轉而一想,其實江采隻言得亦不無道理。自打踏入江家大門,平日里,其可謂沒少接觸跟草藥相關的東西。打個比喻說,如果江采隻堪列江仲遜的首席學徒的話,那麼歸于江仲遜門下這第二的位子,于江家草堂內相對而言,采盈例認非其莫屬。
「怎地,怕學藝不精,丟人現眼了?」察覺采盈優柔寡斷,江采隻禁不住施與激將道,「憑你這般膽識,平時亦敢于人前自詡做大,吆喝小東子一伙人干這干那。殊不知,自身才正格的眼高手低,技不如人。整日只就好高騖遠,自不量力的和稀泥,依吾看,說你志大才疏均忒為抬舉你!」
雖說江采隻口吻訓得極重,看似絲毫情面亦未留予采盈,之于采盈而言,實則亦心中有數。江采隻盡管不常至江家草堂露面,可每次去時,基本上都會攜帶采盈同去,而采盈亦喜歡陪伴江采隻左右同行。至于隔三差五由采盈獨個到草堂為江仲遜送飯菜之時,江采隻則只偶爾跟趟。也就是趁這種時機空當,既未有江采隻在場幫襯江仲遜接待病患者,江仲遜又忙于抓緊時間多塞幾口江采隻親手做的飯菜,恰好草堂無力所能及之人管應而采盈亦無須打下手的時刻,采盈大可放開膽地對李東一干于其後拜入江家草堂的人等為所欲為。
「小娘子,即便奴眼高過頭頂,小娘子亦用不著如斯刺激奴吧?」既然被江采隻看穿,且洞悉清詳慣常于草堂的所作所為,采盈索性臉皮厚到底,「怎說,就算奴沾不得功勞邊兒,亦理當有份苦勞在吧?奴伺候小娘子多少個年頭了,旁人才與小娘子混了幾回合臉熟,小娘子豈可隨便听信于外人讒言?小娘子告于奴,究是何人大嘴巴,竟于背後里陰人,試圖挑撥小娘子與奴之間的感情,真介個可惡至極。看奴趕明兒個不找其算賬去!」
有道是,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采盈色厲內荏詭辯間,卻連自個均羞紅了耳根。
江采隻緊半蹲于薛王叢上身旁,而采盈則剛好屈跪于薛王叢靴子旁,倆人相距頂多不超過尺八遠。對于采盈的欲蓋彌彰,江采隻自然亦觀探得鏡明︰「若自問問心無愧,何必懼怕別人說論?誰是誰非,個人自懂,題外話暫且就此告一段落吧。言歸正傳,你如仍是下不得手,便趕緊得幫吾把人抬入廂房里頭去,少碎叨廢話!」
「抬、抬廂房里去?」誰想,采盈一听江采隻叫其搭把手抬人的示令,愣是比方才知曉江采隻對其于草堂內的行徑了如指掌一事更加驚惶,當即就淨顯難以置信的質疑了嗓兒,「莫非犯暈的癥狀亦可傳染于人,小娘子亦暈乎了?這兒可是東廂房,與西廂房一塊被劃離于偏院的東廂房,小娘子可要細斟酌。倘若讓阿郎發現,小娘子竟擅作主張,允外人私入這邊隔院,且還留于廂房中過夜,後果將不堪設想吶!」
采盈弦外之意,江采隻並非未作考酌。可依照薛王叢現下的狀況估模,其鼻息雖平穩而無紊亂跡象,只是時不時略有急粗罷了,即便以手背量其腦奔,亦只不過在些微泛熱而已。之所以猝倒,于江采隻斷來,十之八九理應是飲酒過度的緣由,酒醉過重沉醉了過去。
但縱使如此,一時半刻如想拍喚醒薛王叢,只怕也非容易事。而單靠江采隻與采盈兩人,縱然采盈生有股子蠻力,可江采隻力弱,何況男人本就骨沉。而大醉了酒的男人,更是出奇的死沉,說難听點,根本無異于死人的軀體。
是以,即使江采隻與采盈同時使出吃女乃的力氣,亦不見得可扛住薛王叢,將其輕松扶送回江仲遜吩咐人為之簡做過布置的廂房去。況且,從東廂房一路繞返門院,亦非是段短程。
江采隻甚曉,目前能做的貌似便唯有將薛王叢暫藏于東廂房,待其酒醒後,醒過酒勁來,再由其自行回房。于是白眼采盈,沒好氣的發話道︰「不抬進房,難不成放任不管,恁其繼續橫于門外?麻利的吧。待收拾利索這頭,也便及早回頭補覺。」
「小娘子,為了這個全然不知珍惜眼前佳人的臭男人,值得違逆阿郎早年定下的家規嗎?要奴說,理當不管其,權作視而未見。任其沉睡個三五日,蟲蟻腐蛆食啄個淨光,咱再行來觀賞,橫尸才大快人心……」采盈徑顧逞口舌之快,嘴上一順溜便犯了口諱,忙不迭環視遭四周。待確定四下除卻其與江采隻,時下確實並無第三者,這才心虛地松噓了口氣。
「你可果夠惡心,想想均覺得反胃的事,竟也能噴述得繪聲繪色!倘有誰人真介得罪于你,豈非不得善終?」江采隻不無嫌惡地斜睖眼采盈,遂將薛王叢的胳膊搭于己身削肩上,「吾非小覷你,你也就是耍嘴皮子本事。若早就打定主意對這邊視而不見,何必尋吾來,此番豈不白跑?」
並非江采隻不想與采盈作釋緣故,皆因事態緊急,子時一過,即至丑時,寅時天便會慢慢放亮。加之江仲遜原本就習慣性早起,雖說昨個夜里陪客飲了少量酒,估計今晨亦不會晚起多大會兒。江采隻方急于處理妥帖薛王叢,以免天色漸啟時,人多眼雜,額外添生事端。
「先時事態不同嘛!」眼見江采隻做定想法,采盈也只有服從的份,但在出手援助江采隻之前,依是眉頭緊鎖的復又置疑了遍,「小娘子當真非如是行事不可?」
「不然咧?」江采隻亦隨即沒好氣的反問道,「難道你知其住哪間廂房?」
這下,采盈也被問得頓懵。先前晚宴上,行酒令殆盡時,其便跟隨江采隻先退了席。至于散席後,江仲遜將薛王叢和高力士等人安置在了何處,壓根就未過問。
「這個,奴好像不怎清。小娘子可知?」撓撓臉頰,采盈方含糊應道。
「你說呢?」江采隻聳肩哼了質,睨注向采盈,反倒粲然一笑,「你如嫌東廂房忒近,自可充做雜役,背著人挨個去對號入房。算起來,江家的廂房也不怎多,且排列有序,加計起來也就七八間的樣子……」
觸目著江采隻的笑靨,采盈倏忽有種毛骨悚然感覺,弱弱地咕囔了句︰「何以是奴背?」
「隨便吧。」采盈畏手畏腳,江采隻頗顯無奈的嘆口氣,卻又無所謂的抿了抿朱唇,「你硬是不干,吾亦不強人所難,大不了去找阿耶就是。」
「找阿郎?做何?」見江采隻說著,便拍拍手站起身,像極亦不再顧及正仰面朝天在地卻酣睡得如同死豬般的薛王叢,采盈兀自陡生受人威脅的不妙體味。
「交由阿耶來處置這頭的人及事嘍!」江采隻答罷,便作勢徑直走人。
听罷江采隻話味,采盈不由有點傻眼︰「小娘子怎可翻臉不認人?奴……」
「女人是善變的,你不懂?」未允采盈吭哧畢,江采隻便已回眸笑截出口。
「女人是……」江采隻說辭成套,純粹迷誘人墜入其設置的陷阱,采盈霎時氣結。片刻立睖,干脆一跺腳,磨牙道,「奴認栽!」
較之采盈,江采隻對采盈的態度卻是早有心理準備,並不動氣︰「認輸還不速度展開行動?張牙舞爪的做給誰看呢?不服氣是不?」
迫于江采隻催聒得緊,采盈手忙腳亂間便辦完手頭活。憋足一口氣,憤懣的把薛王叢拖拽進了東廂房內。稍做喘息,又與江采隻合力,一並將薛王叢轉扔至床榻上。
交完差,采盈才氣喘吁吁的懇乞道︰「小娘子,奴可先行恭退了吧?」
「吾尚未走,你倒心急?」反觀江采隻,漫應著采盈,這會反又在替薛王叢整弄衣身。
東廂房早已閑置多年,房內那張偌大的胡床雖未拆除,上面的被褥亦已蕩然無存。梆硬的木板上,留余的僅是滿鋪的灰塵。
沒有棉褥蓋,自是須衣物蔽體。然而,當江采隻的指尖,滑踫過薛王叢胸膛時,心頭卻猛地一提,嬌顏亦瞬息失色。
隔著薛王叢身上並不怎薄的衣襟,恰按于江采隻蔥指下方的薛王叢的左胸部位,此刻,竟然好像觸模不到本應該有的張弛有力的心跳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