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在大唐愛 第032章 崔名舂(下)

作者 ︰

江采隻這話一出,采盈和崔名舂皆有分傻眼。

咂咂嘴巴,采盈看似欲說些什麼,可終是未道出口。

崔名舂則依是跪于江采隻裙擺旁,仰視著這位街談巷議中的絕世美人兒,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應對。心下甚是糾結,究是理應順從了江采隻,有問便必有答,亦或是仍舊緊咬牙關只字不往外吐。

「怎樣,思量的如何?」半晌冷場,江采隻非但未催逼崔名舂,反而莞爾笑曰,「倘覺不便,吾亦不過分強人所難,你大可放心離去!權當今兒個,未發生過何事。即便以後,亦各走各的陽關道,各過各的獨木橋。互不相欠。」

听罷江采隻話味,崔名舂不免愈為暈乎。此刻,著實難以置信,江采隻竟願意無條件放行其退離。平日里,街坊鄰居都道江家小娘子宅心仁厚,從不與人計較,今日有幸一見,果是名不虛傳。可以全身而退,對其而言,本是難求的幸事,但不曉得為何,其這會反又不想就這樣走人,倒意欲听一听,江采隻前刻所提出的心中疑問是為何。

「小娘子豈可一再縱容這種人?」崔名舂尚未好意思反悔,采盈立于旁,已然先聲怨艾道,「對于居心叵測者,若不加以嚴懲,給其點顏色瞧瞧,只恐養虎為患,臨末任其禍害得更甚!何況,小娘子怎不仔細忖度番,倘今個夜里的事一旦傳揚出去,打由今日往後,前來江家找茬滋擾之人,鐵變得比肩繼踵,東家起火西家冒煙,屆時防得了一個,難不成還可如數盡防?想來怎能余有平靜日子,豈不翻了天才怪?」

每每遇事,采盈慣常總愛把事情往最壞處考慮,縱使是芝麻大的小事,其也可將之放大化成巴掌大的重事,但也並非全無道理。至少,做了最壞的打算,便不會有太多的失望。

雖說江采隻能夠理解采盈的這份心態,然在其看來,與其跟崔名舂硬扛到底,不如軟硬兼施的巧妙。況且,為人處事,與人為善總益于多個敵人。有道是,打狗還須看主人,既已探得崔名舂與薛王叢存有某種關系,即使眼下由崔名舂嘴里套不出任何說辭,向後多上心提防便是。畢竟,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單純的想要模清一個人底細,尚非是多大點難事。

「僕雖大字不識幾個,可僕也甚知,諸如‘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之類的話巴。僕亦不想欠人人情。」反觀崔名舂,少時悶著頭似有所思過後,仿乎恰延著江采隻內里打定的譜而來,正格地著了江采隻設下的道兒,「敢情只要小娘子說話算話,僕甘願回答小娘子所問。不過,小娘子有規矩,僕也有言在先。僕斷不會隨便違了對人的承諾,如僕沒法子令小娘子滿意,還望小娘子體諒僕的苦衷,請勿相于咄咄逼人。」

適才采盈沖江采隻所述的一席埋怨話,無疑恰替崔名舂鋪了道下台階。縱然江采隻尚不能徹曉崔名舂言外之意,起碼對這點心知肚明。

而之于崔名舂,先時為高力士跑腿,送公函予陳桓男之時,高力士便已鄭重交代過其,叮嚀關乎此公函之事,萬不可道于第三人知曉。正所謂「好奇害死貓」,時下,江采隻有意賣關子,搞得其既想探知江采隻心中所疑為何,又憂忡會招惹麻煩上身,是以,不怕萬一,就怕一萬,為防江采隻所詢事宜,牽扯到有關公函的話題,崔名舂便及早為自己留個條退路。自以為,如此一來,便可面面俱到,兩頭均不得罪。

「究是誰人咄咄逼人?奴家小娘子本意放你一馬,不領情也就作罷,你倒真介個認為,自個是哪根蔥了?憑甚同奴家小娘子談條件?」江采隻與崔名舂各有斟酌時刻,采盈杵在邊上,早已看不過眼崔名舂的裝腔作勢,「這都已站人屋檐底下了,卻還硬著頭皮不肯折脖頸。奴倒想先行問你句,你余有何資格 倔?顯擺你臭德性,高節不可奪呀?換言之,就算奴及奴家小娘子得理不饒人,恁你又可怎地!別忘了,這兒可是江家,莫非你妄圖指鹿為馬不成?」

「休得無禮。」話均已道白到這份上,崔名舂不無試探江采隻城府,江采隻也索性奉陪,遂睨了眸采盈,示意其不要亂打岔,轉就朝崔名舂做了個請起的手勢,續道,「如斯亦未嘗不可,吾只管詢吾所惑,你自可選擇答與不答。余外,也可以點頭,或搖頭代之。可公平否?」

「僕承謝小娘子包涵。」崔名舂見狀,方徑自站起身。繼而退後小半步,權作與江采隻維持基本的禮儀。

盛唐風氣再開放,男女授受不親的古訓亦必須謹翼恪守。否則,難免落人口舌,遭人話柄。崔名舂倒無所謂,可經此一役,其卻已然有所顧忌江采隻的清白及名譽。

「當下時辰亦已不早,吾僅有教你一個問題。」忖及此時薛王叢尚躺于東廂房床榻上,而己身仍處于赤足中,夜晚的涼息則越聚越利,薄褥和翹頭履卻依然持于采盈懷里,江采隻略作沉思,干脆言簡意賅地直白說道,「你此番迷路,自釋乃身不由己,可是受了何人差遣?」

未料江采隻詞鋒犀利,崔名舂登時心虛,瞠目結舌︰「僕……」

「哼,怎地,理屈詞窮了吧?」采盈旁觀在側,原本對江采隻處置崔名舂的軟態度頗顯不贊同,這刻再看崔名舂的窘相,頓時禁不住拍手稱快,「有理你倒說呀?前響不還應對如流的嗎,怎生忽就變得無言以對,結巴作甚?須知,話不說不響,事不道不明,你可得堅持作釋,方可自圓其說,懂不?」

采盈圍觀在旁側成心看笑話,且一個勁兒落井下石,以言語夾槍帶棒諷譏,一副似不致人死地不罷休的架式,崔名舂免不了被其聒臊得平添憤懣情緒,但礙于江采隻在場,卻又惱怒不得,便唯有隱忍。

江采隻自是亦鏡明采盈劃拉的這點小計謀,只是,也較為膈應采盈這個習慣,平時淨不學良,偏往心坎拾些壞毛病。現下卻連江采隻往昔用以教管其的這招激將法,竟也盜到手,並且當著江采隻面見縫插針,將之反施加于旁人身上。未免忒讓江采隻為此喟嘆,奈何不已。

「可是先前晚宴時,飲酒傷了神,故遣你尋些解酒湯?」掠過采盈的「幸災樂禍」,江采隻也權當視而未見崔名舂的面有難色,緊接著又追問了席,「較之于諸位貴客,吾退席較早,委實不怎詳清,一干來客臨末是否于宴席上盡足興。如若醉了酒,盡可告知于吾,吾自當準備湯物,待稍時天色漸亮工夫,送于諸客飲食。」

江采隻並未直接點破崔名舂,而是依舊給其留足了面子,冠以「迷路」充作托辭。與此同時,江采隻卻亦未避重就輕,反倒借由著不輕不重的話詞,不動聲色地重提前半宿夜宴的事,于無形中把崔名舂推置到亦無以回避的田地。這下,崔名舂也只有絞盡腦汁尋個可推敲得過去的合理借口回予江采隻。

「小娘子果是聰慧,僕正是因于這事,被遣出去白跑了趟……」片刻,崔名舂應著,便嘆了口氣,「可惜時間實在是過晚,外面的店鋪早就歇了業。僕尚犯愁,回頭該如何復命。小娘子倘若肯幫襯,僕當是拜謝。」

「何需多禮?」崔名舂肯識時務,江采隻也就願賣其這場情面,于是緩聲道,「恕吾愚鈍,尚須多請教下。乃是諸貴客皆生了醉意,或是僅為其中一兩人醉了酒?也便于吾按量盛熬。」

崔名舂當然知曉,晚宴時,同江仲遜和江采隻父女二人共餐者,唯獨只有高力士與薛王叢,其他的人雖也算在場,卻無一入席,即使采盈亦一樣,僅是各行其是,位于旁侍奉而已。江采隻之所以如是發問,已是咎責得十分明白。

除卻高力士,即為薛王叢。崔名舂既然循了江采隻的話意,就別無選擇,須得從中選一,為己身做保辯才是。如若不然,再反口否認,便是自相矛盾,無異于打自己臉。

「高將……貴客,也沉醉了?」崔名舂暗犯猶豫間,采盈听在旁邊,像極倏忽想起何般,竟驀地插問了嘴。且乍激動之余,楞是差點順溜了嘴。

縱然采盈及時校正了于口頭上對高力士的稱喚,崔名舂實則仍听懂了采盈之話,于心底瞬得猛沉了下。壓根未防備到,采盈竟悉知高力士的真正身份。照此推來,想必江采隻更為一清二楚高力士和薛王叢等人的來頭,只不過,打一開始便心照不宣罷了。

然而,回想及昨日晌午前在如家茶樓時分,亦即江采隻拋繡球招親當日之際,薛王叢與高力士踏入茶樓吃茶時的一幕情景,崔名舂不由又有些迷糊。由昨個晌午頭,至這時才相隔一日尚不到,其尤為記憶猶新,那時薛王叢彷佛對江家小娘子是何人,根本不清楚。可近整日陪隨下來,其又莫名覺得,薛王叢以及高力士和江采隻好像早已相識一樣……

「喂,啞巴了?奴問你話,因何不予吭吱?」采盈誤打誤撞,這回合反是恰質疑到了要點上,江采隻視若等閑靜觀于側,對此心中有數也就不再從旁阻喝,只待崔名舂怎般正面回話。

「非、非是高、高……」冷不丁被采盈高嗓門一斥嚇,正處于思忖狀的崔名舂,霎時被采盈唬得不禁一哆嗦。待話滑至舌尖上,才覺悟到,竟不知應當怎生稱呼高力士合宜。

「高甚高?連話均說不清!」采盈杏眼一瞪,握著翹頭履的左手便欲動。

眼見采盈又欲動手錐人,江采隻不著痕跡地順勢抓奪回采盈手里的翹頭履,連同其夾于腋下幾近耷拉于地的褥子,亦一並拽摟入懷。遂正色發話道︰「你負責把來客送回廂房去吧!」

「啊?」聞江采隻言,采盈卻吃了詫,「小娘子,奴……」

「只需按吾吩咐行事,廢話少啐。」未允采盈嘀咕,江采隻即轉對向亦有分呆愣的崔名舂,換以溫笑道,「院中路雜,采盈熟得很,你隨其走就是,其自可將你送回廂房。等稍遲些時候,吾亦會守約,送解酒湯于諸客。」

言罷,江采隻側朝崔名舂微揖禮,即示意采盈帶崔名舂先行離去。

采盈雖心有不甘,但面對江采隻鮮少的嚴慍樣兒,終是唯諾著點了點頭。嫌惡的拽扯了把崔名舂衣襟︰「快些跟奴來!」

待崔名舂亦步亦趨緊隨于采盈身旁,並帶三步一回頭的間或回首瞥江采隻,才徑直拐繞過庭院前方那叢梅花圃的岔徑後,江采隻環視遭四周,方懷抱鞋褥,獨個一人扭頭朝一直敞開著門扇的東廂房疾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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