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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李東,從江采隻閨房處離開之後,在走往江家庖房去的途中,恰巧須路經采盈居住的那間廂房。
前晌,經由過江采隻與薛王叢一茬事兒,李東方懵覺到,其竟打心底里跟采盈處得更為近乎些。說來亦不奇怪,畢竟,自打進入江家草堂做學徒開始,時不時的,李東慣常可見到的人便是采盈,對于江采隻,諸如其這等的「僕」人,向來鮮少可得見主人家之顏。
魚找魚,蝦找蝦,自古皆然。何況,江采隻本非男兒身,平日里,李東偶爾能接觸得到江采隻,已屬有幸,又豈敢存有非分之想。說句實在話,其實即便是采盈,李東亦心中沒譜。按理講,到了其這般年歲,也至該著暗里尋香的時候,奈何家境有限,加之人各有志趣,姑且就惟有隨緣的份。
再者,李東雖為男子,卻較為小臉,反倒是采盈,盡管人稱小女子,倒頗為大呼。亦正因于這點,于江家草堂內,不止是與李東,采盈同其身邊的旁人,亦「打」得甚熱。由是,李東也不無顧忌,雖說采盈待其不「薄」,但實則與待旁人無異。
「咚咚咚~」
盡管心下思量重重,途經采盈門前,李東仍是忍不住停下腳步,拐過修砌于庭院中央位置的花圃,轉而繞至采盈門階處,抬臂輕叩了幾下門扇。
「采、采盈……」往日里遇見采盈,倘若李東膽敢直呼其名諱,斷然沒少給采盈揪住小辮子言教,這回,雖說嘴上依然喚得別扭,可為免再被采盈那張利嘴叨嘮個沒完沒了,李東磨嘰著,卻是賣了通乖。終歸嘴甜點,少不了塊肉。
但奇怪的卻在于,李東在外靜候了好會兒工夫,也不見房內有人回應其。這下,不免犯疑。如若換做往昔,且不論現下時辰早已不早,照理講,采盈理當起了床才是,但凡聞見有人喚其,本該利落地開門出來,即便無須迎出門來做以接應,至少也應應聲。
「采盈?」忖及今兒個清早,打由在江家門院內轉悠來晃悠去起,便未曾看見過采盈人影,即使是先時在江采隻閨房那里,亦未有听見采盈那高嗓門的破鑼嗓子音,李東心中的疑惑頓時變得更重。
據其悉,每日里,江家庭院中,多的是采盈的聒噪。而今晨,江家則被四鄰八舍烘襯得格外凸顯安靜,不止是缺少慣常以來采盈的那份唧唧咋咋,連同院落間的那股子氛圍,實則亦在令人莫名覺得哪里有些怪異。
然而待李東不由自主靠向門扇,本欲扒著門隙撒瞅下房中動靜之時,孰料,手指才踫觸到門扇,眼前的門扇隨就「吱呀」地輕微一聲響,徑自向里啟開了小半扇。登時嚇得李東渾身一哆嗦。
素日里,采盈的凶巴,李東可謂領教頗深,眼下,一不小心淪為「登徒子」,難免忐忑。可待其噶及著眼皮,心虛不已地作備先行向房間的主人致歉時,卻後知後覺的赫然發現,身前的這道門扇,原本就是虛掩著的,且,時下,房中並無人。
至于采盈本人,亦根本就不在其房內。
「真介個稀罕了……」待確定竟是虛驚一場,李東不禁長舒口氣。但轉而又思,免不了弄不明白,采盈既不在自個房中,同時人又不在江采隻處,那其究竟是去了哪里。
昨個兒後半宿,江仲遜親登門往李家柴門時,身後雖跟著個人,但李東辨識得出,那人較為面生,且是個男人,而絕非是采盈。盡管江仲遜去的倉促,走的亦倉促,交待于李東母子的事宜亦精簡,但李東卻記得清晰。
當時因于正值半夜三更時分,李東本以為,是礙于時辰上的緣故,江采隻與采盈怎說亦皆是女子,外出行事總有所不便,江仲遜顧及于此,這才親自叩扉,趕往李家跑了趟,將諸事交托于李東母子。
遵照江仲遜叮咐,今日天色尚未見亮,濛濛一片時刻,李東母子一大清早便行來江家,待把早食備得差不多,李東即只身轉往江家所留諸客的廂房處,待于廂房門外恭候至薛王叢以及高力士晨起之後,李東方將江仲遜吩囑于其的話,只字不差代為轉告于二客。
直至薛王叢詢問起江采隻,李東原是與高力士呆在一起,眼見薛王叢不由分說直接沖往江采隻閨房方位,李東放心不下,慮及江仲遜原就有信箋請其交之于江采隻,便也急匆匆禮別高力士,緊跟于薛王叢身後,疾步奔往江采隻閨房。縱使薛王叢無意于去江采隻閨房,反正李東亦須前去江采隻那邊,索性跟了去無害。
事兒推理起來,很具有邏輯性,但當下經以細細琢磨,李東方覺察到,事情似有蹊蹺之處。即刻,未詳忖,亦來不及多思,遂轉奔往江家庖房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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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村外,半山腰上。
草深叢茂間,枯枝敗葉半掩半埋之中,隱隱可見一座由土石壘砌而成的陵墓。
遠遠觀去,坐落于這座座起伏不定凹凸不平的山坡間,陵墓更像個低矮的小土丘,或言,像極個土疙瘩堆兒。壓根不招惹人眼。
時下的時節,霧深露重,既非清明之時,論墓齡,看似亦非新碑三七之時期,然而,墓前卻站有人影,並擺有幾碟樣祭果。
顯而易見,紙錢已是燒了不少,經風一吹,瑟瑟得周遭盡是,吹刮得塵葉亦裹雜于其中,也或燃或潮。幾小樣雖稱不上美觀,亦不怎繁多的果品上,亦免不了被沾染上層層灰燼。
但祭拜之人,卻仿乎全然未察覺這點,依舊沉浸于其間,在不間斷的添加著紙錢,只是沉默不語。就連鞋衣均蒙上了紙灰,更別提身畔,也早已被陣陣秋風,吹拂到腿腳旁堆堆枝葉。
日頭漸升,斜影蜷綣,祭拜者亦始終未有離去之意。
于當朝當代,這副堪稱罕見的情景,倘若叫外人看見,定然會喟嘆,這墓前所立之人,與這墓中所棲者,生前夫妻二人鐵是伉儷情深。只可惜,死者已矣,生者何奈。
「阿郎,眼瞅著已快近晌午,且允奴詢句,是否當歸?」偌大的一片荒野之內,除卻這人,尚另有一人,亦不容忽覷。而此刻這張小臉上,那全然不似往日里淨耍俏皮的儼然模樣,一經細打量,竟也非是別人,正是采盈。
采盈言外之意,自是道得明白,此時江家尚有貴客在家,且昨兒個便已言明,提前告知于過江家上下,將于今日晌午時辰告辭返程,而江仲遜也曾當面對客表有態,承諾其會按時為諸客送行。然而眼下,時間已是剩余不多,江仲遜卻依然呆在村外,須知,由此處至珍珠村便已需約莫一個時辰有余,何況再趕至江家府院,至少需個把時辰,再不動身,采盈直有所憂忡,屆時必將趕不及為貴客餞行。想來這會兒江家僅留有江采隻一人,如若因此被怪咎,又該如何擔當……
「阿郎……」思及此,采盈忍不住復又追問了聲,心下盡管急迫不已,可當其再瞅見江仲遜貌似壓根就無動于衷的神態,一時卻也只能干著急。
其實,即便采盈不予點破,不做只字半語提醒,江仲遜亦了然,今日家中尚有要事等其處理,更未忘卻,今日之于江家,之于其自身而言,注定會是個大日子。與此同時,對于其而言,縱然留在家中,縱然恨不能可為今日必將發生之事做點什麼,也已然早注定,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如此的話,與其錐心欲絕的惟余眼巴巴看著的份,反不如離得遠遠的,縱然做不到眼不見心為靜,就算自個再怎樣獨自悲傷,起碼可留給自己所不舍之人,一份安然。做個慈父,遠比做個嚴父,更難。否則,江仲遜也無須一個人深更半夜走出家門,一步一步走來這山坡之上,對著這座土碑,望著碑上所刻之字,這般的有苦難言。
嫁女,本是件歡喜之事。興許換個人家,自家女兒一朝嫁與皇親國戚,攀上龍附上鳳,乃是樁求之不易之慶。然對于江仲遜來說,自打猜知江采隻有被送入皇宮的可能性之日起,便開始整日整宿的寢食難安,連與人把脈開方的拿手事兒,均變得無法定的下心,不得已之下,只好暫時將江家草堂歇業。
明知江采隻拋繡球招親的抉擇,必將受阻,首當其沖即為陳桓男的挑動,江仲遜卻並未置詞反對,任由江采隻張羅招親事宜。拋繡球當日,陳桓男親領一干衙役前來江家挑釁滋事,適巧薛王叢和高力士亦平白無故尋至,雖說抑去了陳桓男,在一定程度上有恩于江家父女,但江仲遜亦觀得透晰,薛王叢與高力士做客江家,即使未表明身份,來勢更甚于陳桓男。
有道是,人不留,天留客。一切皆有定數。茶食間,江仲遜不難從薛王叢同高力士言辭間,推論出個一二。況且,知女莫若父,江采隻近日來的落落寡歡,強顏歡笑下的欲言又止,江仲遜更是無一不盡收于眼底,既然緣已由天定,事已至此,已無回旋余地,又何必枉添為難之情。
今時木已成舟,煩煩擾擾之余,江仲遜唯期,江采隻此一去,可于這史情長河之上,與君成就一段良緣佳話,而不是孽緣。
如斯,為人之父,便已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