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在大唐愛 第056章 當斷須斷

作者 ︰

江采隻雖不盡然了解這其中的種種,但親睹見薛王叢一味拿大主,徑自同高力士敲定關系其切身之事,心下則實為不舒服。

于珍珠村挑選定其,揚言欲送其入宮者,乃是這二人,反觀眼下,聞報聖人至,竟又意欲將其藏匿起來,卻不將其推到聖駕面前者,同樣亦為這二人。如此糾結人心,江采隻身為一個活生生的人,而非僅是個可任由人任意擺布的花瓶,怎不蒂生怨艾。

之于江采隻而言,既然選定其,早也是進宮,晚亦逃月兌不了,又何必分早晚。在民間,平凡人家嫁女,自古流行一句民諺,亦即「擇日不如撞人」,既如是,與其故作高姿態佯賣關子,反不如干脆直截了當來得有夠爽快。

「且讓老奴,陪壽王一道兒去迎接聖駕吧。」江采隻暗做思忖的工夫,高力士已然刻意「喚」了席李瑁,遂率然跨向堂外去。

緊就可清晰聞見,高力士在堂外,朝一干正守在壽王府庭院內的翊衛,壓低嗓兒發令道︰「爾等且隨吾,即刻前往壽王府門前,恭候聖駕。」

且說李瑁,因于適才不只有听高力士和薛王叢之間的一番對白,且,更有親耳聞見高力士末了對江采隻所言的一通承諾之語,故,一時正對于江采隻,本尚處于匪夷狀態,著實猜不著,站于其眼前的這個女子,究竟是何來歷,又是因何,須如高力士口中所述,將要入宮去?再個,又是源于何故,先時薛王叢竟于諸人前聲稱說,轎輦之內所坐之人,乃是其一位舊識……

驀地被高力士出聲一喚,李瑁一張白皙玉冠,剎那間則漲成豬肝紅色。加之,隨又細聞見高力士候于堂外的發話之聲,猝然意識到自己失態之余,李瑁再也顧不得多加置疑,與妄加猜測其間勾扯的玄機,當下便匆忙沖堂外疾走去。竟連該有的禮節,均忘卻朝依然立于堂內的薛王叢施揖。

李瑁言行舉止間,自知亦或不自覺中,顯現出的那分失魂落魄樣兒,打從第一眼相見時開始,實則便已盡收于江采隻眸底。江采隻自是亦甚曉,李瑁臨將邁出堂外那刻,腳底卻瞬滯,對其回首時分,眼底難掩的那份復雜情意,代表何。

只可惜,如若稱之為「緣」,恐怕,也只能是一場孽緣而已。

近些時日以來,之于江采隻,一個薛王叢,已是令其添存心虛,往後的日子里,倘再余外加上個李瑁,試想,其二人,一者乃是李隆基之弟,一者乃李隆基之子,無論是哪個,皆均非諸如江采隻之類的女子,而今可招惹敢沾惹者。特別是,在入宮之後,更應懂得,何為避嫌。

至于原因,則再簡單不過。皆因,縱觀古今,歷朝歷代,似乎未曾有哪朝哪代的帝皇,會一意孤行地為了一個女人,而斬親殺子的。但凡有損皇家顏面的丑跡,不管是否為無中生有,臨末,女人無一不被列充為其中的那個犧牲品,坐定紅顏禍水的罪椅。

江采隻自嘆,其僅是個凡人。不單今生,即便前生,亦從未敢奢念,抱此類慶幸心態。是以,對于李瑁,只能權作視而未見。縱使是薛王叢,由今以後,若想安度時日,亦惟有將之充耳不聞為宜。

「有教薛王,欲帶吾,去往何處?」腳下不由自主地跟隨著薛王叢走在壽王府府院中,半晌,江采隻終是忍不住問詢出口。

這會兒時辰,盡管夜空中仍在濛濛有細雨,雨勢卻已減小了不少。此處雖為壽王府府邸,府內修造,亦遠勝于尋常百姓家百倍平華,但由于這場降雨下得實在有點突如其來勁兒,府中的徑道,所遇積窪之處,難免還是變得有些深一腳淺一腳。

何況,時下薛王叢與江采隻,根本是在模黑前行,身旁並無人挑燈照路,亦無人于前引路。而是,僅只有其二人,一個走在前,一個則跟在後,那感覺,像極是在模著石頭過河一樣。

尤其是對于江采隻講,此刻身處的周遭,不亞于全然的陌生之境,彷佛只有前方這個人的背影,較之于周圍的其它,對其來說,算是唯一稱得上熟悉的。是以,眼下,只能別無選擇余地的緊跟于薛王叢身後,亦步亦趨,只生怕稍有疏忽,眨眼間就會把人跟丟,反而一個人被遺留于這所偌大的王府里,迷失掉方向。

「小娘子以為呢?」聞江采隻發問,薛王叢就地反問,止步轉身。

薛王叢兀自停下步伐,倉促之下,江采隻卻毫無心理準備,愣是未能及時剎住腳,眼瞅著就要直接撞入薛王叢懷抱。

然而恰值這時,整個壽王府上空,突響徹起一道極為拉長調地高聲報喊音︰

「聖人至!」

原本,壽王府錦繡深宅,大院如淵,諸如平常的通報聲,鮮少可傳得遍整座王府,但現下,早已過酉時日沉時刻,將值戌時日暮時分,各家各院,夕食已畢,正處于安寂中。況且,一朝天子駕臨,實乃非同尋常之事,縱然再低調行事,顧忌帝皇聖嚴,又豈可忒過于悄無聲息了。

雖說本就已提前得知,李隆基的立仗馬正朝向壽王府馳來,但這刻鐘,乍聞聲聲通報,江采隻還是情不自禁晃了岔神思。腳底隨之一蹩,登時踉蹌了兩小半步。

「小娘子當心……」所幸薛王叢眼疾手快,見狀不妙,先行伸出胳膊攙扶了把江采隻,方不致于使江采隻摔跌于地。

「下雨天,路較滑,小娘子上心些為好。這若因此生出個好歹來,可叫本王,于聖顏前,何以一力擔待得了?」不著痕跡地抽回才剛搭接住江采隻的手,薛王叢狹目微眯,繼而略帶黯啞續道,「再者,本王自然是帶小娘子,去往該去之處。難不成,小娘子尚有心,繼續留于此處?這兒,可是壽王府……」

薛王叢末尾的一句話,口吻言得異樣重。令江采隻近距離聞之,心頭硬生生頓添了股子幾欲窒息的體味。

坦誠講,薛王叢肯接二連三幫江采隻,且不論究是出于何目的,江采隻對其多少是存有分感激之意的。但當下,眼見薛王叢雖說也及時扶了自己一把,讓自己幸免于當著其面摔個狗啃屎而出糗,可江采隻尚未站穩腳跟,薛王叢卻又對其撒手,一副急于與眼前人拉開距離的架式,確亦令江采隻,為此不自禁陡生出三分失落。

到底是男女授受不親,薛王叢肯自重,江采隻本該慶幸才是。畢竟,正如薛王叢所言,腳底下站的地方,乃是壽王府的地盤,倘若給壽王府中的何人瞧見,江采隻與薛王叢二人,孤男寡女竟趁著天擦黑在此做「私幽」狀,且摟摟抱抱有失大雅,姑且不追究真相究竟為何,一旦傳揚出去,人言可畏,不管對于誰而言,勢必均無善處。

規矩點,體統點,總歸不無裨益。

「薛王所言在理。然,吾身為小女子,出門在外,自當謹翼。有此一問,尚也不為過吧?」忖及此,江采隻淺提衣擺,借由著腳畔的一窪小水坑,不露聲色地又靠旁側稍挪動了,面兒上,則面朝薛王叢莞爾嗔道,「如斯,且有勞薛王,煩在前代為相引。吾須承謝薛王。」

既然要撇,那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趁此時機,一次性撇個干淨。最好可以做到,彼此之間,再不會牽涉到任何瓜葛。從此,人走其的陽關道,江采隻則獨過其的那座獨木橋。想來,也未嘗不是好事。

「只不過,薛王似乎並未有回答吾的問題。須知,關系吾之事宜,怎說,吾亦有權,理應過問,了解一二吧。」略頓,江采隻盡己所能地盡量保持著頷首微笑之姿,方接著說道。

「听小娘子話意,彷佛倒真介個想留滯壽王府,不走了……」反觀薛王叢,本欲即刻轉身,朝前繼續走,再聞江采隻復道後話,明顯不悅,于是睨視向江采隻,劍眉皺起,置質道,「小娘子話既已問出口,為免駁了小娘子面,本王倒亦有一疑,甚想請教小娘子,求個明釋。本王出于善意,欲攜小娘子暫避是非之地,眾人皆知,是非之地不久留之理,豈料小娘子反卻百般推諉,莫非,另有隱情?亦或是,耳聞‘聖人至’,就這般急于面見龍顏,迫不及待地欲邀聖寵,攀慕聖恩,是也不是?」

薛王叢話里話外隱含的譏諷味兒,可謂直白露骨。字字句句鑽于江采隻耳朵眼里,更是格外刺耳。

逢巧李隆基蒞臨壽王府,于江采隻相摩來,僅只是個巧合罷了,本就不在其意料之中。當然,之于薛王叢與高力士以及李瑁仨人,其實亦同樣,聖駕突臨,並非不皆在其等可預見之外。然,薛王叢此番話,卻有傷江采隻。

譬如之前,來不來長安城,連帶進不進宮,由始至終,壓根皆絕非江采隻可選的。就像眼下,面聖與否,怎生面聖,更不在于其想或不想,願或不願的一念之間。

尚在壽王府堂內時候,薛王叢與高力士俱在做打算之時,根本不曾征求過江采隻的個人意見。較之于現下的處境,即使江采隻真抱有何想法,亦或是,當時更寧願留于堂內,而不听從于薛王叢同高力士的安排,貌似亦在情理之中,情有可原。

因為,其原本就是奔著李隆基而來。等的,就是聖寵,今後的路上,搏的,更為聖眷。

只是,女人的矜持,不容許其逾越罷了。亦正鑒于此,立場上,江采隻唯有緘默的份,沒法子于人前,婉拒薛王叢與高力士聲稱的在為其著想的那份好心。

縱使如此,說白了,後.宮中的女人,只有一個共同的天,那就是,當今聖人,亦即唐玄宗李隆基。而江采隻一朝入宮,與那些早已給那坎高且厚的宮牆,深鎖于後.宮里的女人,在本質上又能有何區別。

終其一生,能求的,可盼的,想必也唯余聖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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