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兒、彩兒團團圍著陳明玉打了半刻鐘的下手,兩人便小心翼翼地各端了個盛滿湯藥的陶甄步回來(夢在大唐愛第220章依依惜別內容)。
見狀,江采隻心照不宣的環睇直立于旁側的薛王叢,眸光微瀲。薛王叢身側的李揚,二話未說,當下就徑直提步向仍置身在那幾排柴架之間忙東忙西一刻未停地正看顧煎藥的陳明玉。
先時來大理寺的途中,江采隻坐于車輦里便已悄聲吩囑過雲兒、彩兒二人,且待行至天牢,務必尋時機把送與采盈、月兒倆人煎服的湯食想方設法弄到手。是以,前刻江采隻差咐二人跟著陳明玉充當人手時,二人毫未含糊便一口承應下來,為的便是輕而易舉將湯藥取到手。此刻見李揚朝陳明玉走去,毋庸置疑,想必薛王叢事先同是早有部署。間隔著丈八遠的距離,盡管听不清李揚究竟在跟陳明玉低語些甚麼,單以時下的情勢推揣,差不多也可猜知,估計是在告之入牢送藥一事。果不其然,不消片刻工夫,李揚即已朝回走來,對薛王叢點了下頭。
不謀而合之下,幾人旋即步往天牢方向去(夢在大唐愛220章節)。而此刻,高力士在大理寺卿、少卿等人的陪同下,正在天牢挨間慰詢昨日中毒的一干囚犯。
李揚緊步在前,薛王叢次後,江采隻在中,雲兒、彩兒步于末。因有李揚走在前帶路,當值于牢里的吏卒並未多加過問。之前江采隻也曾來過天牢兩次。對于牢內的環境,算不上陌生。當日雲兒、彩兒曾和采盈、月兒一起被關押在牢數日,故而對天牢更為熟悉。只是今番來,心境大不相同。
現下采盈、月兒所在的牢房。位于天牢盡頭處。一間間牢房走過,牢中並無幾名囚犯在牢,不言而喻。想必多半在昨個已被赦免出牢才是。昨日乃皇太子冊禮,李隆基早有明諭要大赦天下。至于昨兒不幸中毒的囚犯,十有九成是尚未來得及特赦便已然中毒在先的那些人。采盈、月兒兩人,雖說同在其中,個中原由卻與人不同。
月兒勉強撐著身子,看顧著橫躺在草席上的采盈,眸眶中一直凝有淚光在打轉。從昨夜至今晨,采盈就昏沉未醒,其他的囚犯均已被移解出左右兩邊的牢房。獨余下其與采盈在此作伴,讓人憂忡的卻是采盈再未睜開過眼楮。看著面色枯白的采盈,月兒心下禁不住顫栗,著實不敢想象倘若采盈一直像眼前這樣長睡不醒,只剩下自己一人到底該如何是好。
暗自啜泣間,但听牢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且听似來人不止是一人,好像有三五個人的樣子。月兒忙擦了擦紅腫的眸子,時下尚不是流淚傷心的時候。需想法子救活采盈,所幸薛王叢也在,對其二人頗為照顧,只盼莫有人嫌厭放棄采盈這條命就好。尋思著估模是吏卒又來送湯藥,月兒扶著地稍側過身。一扭頭卻怔住了身。
李揚嫻熟的打開牢鎖,便自行退于側。薛王叢微哈腰步入牢中,身後站著的竟是江采隻,以及雲兒、彩兒三人。月兒使勁揉揉眸子,一時忽然甚不敢相信自個的眼楮,這兩日盡管在心里念了千百遍,卻未敢奢想此時江采隻、雲兒、彩兒真的出現在了牢門外。
「月兒!」雲兒、彩兒跟隨江采隻步進牢門,將端持在手的陶甄擱置下,顧不及旁的,齊步向月兒(夢在大唐愛第220章依依惜別內容)。自上次一別不過才十余日未見而已,月兒整個人已然憔悴不堪,全不似上次來時有精氣神,就算身中斷腸草之毒,也不致以這般面無人色。
月兒看看左右兩側的雲兒、彩兒,感觸著倆人握著其手的溫度,再抬首看看面前的江采隻,顫抖著削肩抽泣下,楞是好半晌的無語凝噎。本以為是在做個美夢罷了,近些時日,早就在夢中與雲兒抱頭痛哭不下十次了,這刻真實的握下雲兒、彩兒的手,忽而委屈直哽咽,滿肚子的屈冤無從道白。
「娘子,采、采盈……」無聲的嗚咽良久,月兒才跪于地,撲跪向江采隻,一抽一搭的泣不成聲道,「娘子,奴、奴未照拂好采盈,奴有罪,咳咳~」
見月兒話未說完,已劇烈的干咳起來,江采隻忙彎下縴腰,伸手輕拍撫了幾下月兒後背,邊柔聲寬慰道︰「無事,汝已做的甚好,無需自責。有吾在一日,必保汝等周全。」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采盈命中有此一劫,卻也命不該絕。只是此刻江采隻並不能把這一切如實告知月兒,有時秘密知道的多了,並非好事,相反,恰是件易送命之事。現下唯有讓月兒這個唯一不知情者,揮淚來演這場戲,屆時才足以催人。
危難見真情,雲兒別過頭去,渾然不覺已是淚如雨下,不由捂著嘴硬是把滑落臉頰的淚珠憋了回去。擦干淚漬之余,雲兒轉首向平躺于里側的采盈,采盈的唇瓣干涸欲裂一般,手腳冰涼,鼻息微弱,仿乎快無活息似的,看似甚為不妙。
「這是陳太醫才煎好的藥,快些趁熱喝下。」彩兒在旁,已是把陶甄中的湯藥盛于碗中,遞向月兒,並親手喂月兒喝下。
趁著彩兒攬著月兒喂養的工夫,江采隻這才提步向采盈,半蹲撫上采盈臂腕時分,不動聲色的為其搭了下脈。
「娘子,奴為采盈服下這碗藥。」雲兒起身端過先時拿來的那個陶甄中的湯藥,跪于江采隻身旁,溫聲說道,「陳太醫說,服下這碗藥,想是可有好轉(夢在大唐愛220章節)。」
江采隻未作它言,只由雲兒一勺勺把湯藥喂入采盈口中,幾乎是喂上一勺灑出半勺,一碗湯藥連半碗也未灌下。那次去平康坊伊香閣,江采隻親手交由薛王叢一瓶由醉心花所研制成的藥丸,為的便是用作今日之用。適才為采盈號脈,采盈唇青身冷,頭面青黑,脈象極細,間或有毫不迎指之兆,寸口沉大而滑,沉則為實,滑則為氣,實氣相搏,顯是血氣入于髒,但心下余氣,此乃尸厥之癥。
早在商紂時,扁鵲為虢君太子治病,以針扎百會穴,世人誤以為其有「起死回生」之術。扁鵲信手而為,假死立愈,據後人載悉,當時虢君太子患的正為尸厥。至于醉心花,即為曼陀羅,乃江采隻早年間上山采藥時,無意間于珍珠村郊外的山坡溝壑處發現的,而在那處山坡的北面,所立的土墓便為那一年卒亡的江仲遜結發妻子。植株高大花朵碩大美麗的曼陀羅,全株有劇毒,三國時華佗便用此發明了麻沸散,只是在閩莆一帶,稱之為醉心花,醉人心芳,致人身死。遍查藥典,江采隻又在其中摻合入幾味藥引,私下將之搓撮成了可使人假死之藥,原想著以備不時之需,不成想今時倒先試用在了采盈身上。
當日把那瓶藥丸交予薛王叢手上時,江采隻便已有言在先,此事天知地知,但絕不允第三人知曉,是以,連同雲兒、彩兒在內,實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畢竟,事關利害,茲事體大,掩人耳目不易,自是少一人牽扯其中,便少一分危險隱患。
「吾有幾句話,想跟薛王說,可否借一步說話?」環目牢內,江采隻曼聲看向直立于牢門邊側的薛王叢。
薛王叢細目促狹,旋即回身步向牢門外。江采隻朝雲兒、彩兒使了個眼色,是以二人暫且留于牢中照看下月兒采盈,緊跟著步出牢房。
李揚同是未跟上來,仍留守于牢門旁。這倒讓江采隻頗覺心安,這年頭,會辦事又有能力的人,少之又少,看來它日李揚可派上更大用場。
且至轉過幾間牢房,四下無人時,江采隻才隨薛王叢止步(夢在大唐愛220章節)。昏暗的天牢里,薛王叢稜角分明的側臉愈發被襯得冷漠,那份超然的淡默,有些使人喘不過氣。
「勞煩薛王,務必趕在今夜子時之前,把采盈換出牢去。」須臾凝目,江采隻才低聲緊囑道,打破了四周的沉默。謹慎起見,不得不再三叮囑下,如若延誤了時辰,只怕藥力不夠,太醫署的眾太醫,只恐也非等閑之輩,不是吃閑飯的才是。夜長夢多,如果中間出了差池,無疑將功虧一簣。
「本王自有安排。」薛王叢不疾不徐應了聲,狹目似掃過江采隻面顏,略頓,才又續道,「之後本王自會派人先行將其安頓起來,眼下正值事頭上,須至風平浪靜過後,再行密送回鄉。」
早料及薛王叢會有此一說,江采隻遂頷首道︰「也罷,但憑薛王從中定奪便可。不過,吾尚有一不情之請,采盈自小便跟在吾身邊,吾不希,其有朝一日淪為風塵女子……」
江采隻言外之意,自是意有所指。平康坊的伊香閣,非是尋常女子可容身之地,一旦掉進去,只怕往後里要愈陷愈深,再難月兌得了清白之身。話雖如此,淺顯易懂,然而,當把這話直白道出口後,江采隻竟也頓覺有分啞結,紅塵中人,淪落風塵中,恐怕也有難言的苦楚。
但無論如何,切實見不得采盈才出虎口又入狼穴,江采隻也只有先把丑話撂在先,以免悔之晚矣。常言道,上賊船易,下賊船難,好不容易下了狠心孤注一擲,險中求全,又豈容一錯再錯。
薛王叢細目遽邃,貌似若有所思,但也未置以只字片語,片刻相向無言,徑自負手大步朝回邁去。
江采隻只覺心頭倏然被甚麼東西緊揪了下,眼見薛王叢步離,張了張嘴,卻未喚出聲,獨自立于原地,稍平復下心緒,遂也暗吁口氣步于後,折返往采盈所在的那間牢房方向去。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別時容易見時難,相見時難別亦難,可惜已走到這一步,斷無回頭的余地,也該是時候惜別。(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