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有意賜婚的話音,明眼人皆听得明懂夢在大唐愛第235章寬宥章節。宋王成器、申王成義及歧王範三人,這回未再吭聲,即便有心替薛王叢解圍,聖心難揣,一時也吃不準應從何說起為宜。
反觀薛王叢這個當事人,面對這樁從天而降的「大喜」,貌似好整以暇地靜听李隆基淳淳教誨畢,反卻像極沒事人似的輕搖紈扇,朗聲而笑,道︰「阿兄切莫折殺臣也。臣醉心于聲色風月久矣,享不得阿兄坐擁六宮粉黛這般艷福,可不希娶個醋壇子回府,倘使是個笑面夜叉,往後里豈不永無寧日了?」
回京以來,薛王叢貫日花天酒地于平康坊,連高力士均知悉伊香閣里有位薛王叢的紅顏知己,李隆基又豈會全然不知其中隱情。
睇目在下的薛王叢,李隆基目光如柱,神色頗令人不可捉模。殿內少頃寧謐,先時的絲竹管弦一應隱退,在座者不無難測聖意深淺,是以噤聲不敢貿然犯禁時分,但听與薛王叢僅相隔一席之位的武賢儀竟哧聲掩唇笑道︰「薛王果是風趣!」戲謔笑敖說著,媚眼如絲勾向在上的李隆基,「陛下仁聖,倘為薛王擇妃,自當甄自于香閨秀閣,名門淑韶之列。」
眸光交鋒到武賢儀眼風掃向己身來,江采隻心下莫名一緊,跟著就听武賢儀以宮笑角道︰
「以嬪妾之見,薛王風流倜儻,它日迎娶入府的王妃,年貌相當與否倒不打緊,娶妻在賢不在色,正如陛下適才所言,‘家有賢妻夫不造橫事’,薛王身邊當真也該添位名正言順的賢妻,打理王府諸事。及早延襲子嗣。」
薛王叢唇際噙著似笑非笑之態,手持玉柄折扇慵懶的扇著涼息,對于武賢儀的一席懇諫,半晌笑而不答。
這下,武賢儀看似自討了個無趣,卻未就此善罷甘休。厚粉敷面的眉眼不以為意的一瞟,語中微帶哂意道︰「想是嬪妾人微言輕。不足以說動薛王,今下江梅妃在宮中倍受聖眷,平素多道貌婉心嫻,錦心繡口,貫善與人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陛下何不允準江梅妃一試?」
武賢儀自取其辱,反而把矛頭加諸于江采隻身上,可見心計之毒,顯是在挖了坑逼人往下跳。江采隻霽顏並坐于李隆基身旁。毫未介懷,玩弄人者,少不得也要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上,武賢儀既是請示李隆基表態。李隆基未作示下之前,江采隻大可犯不上與之一爭口舌之快。何況,今日如為此攪了聖興,反倒有失體統,才是劃算不來之事。
江采隻但笑不語,這時常才人卻從旁插接道︰「陛下賦予江梅妃掌理六宮之權,江梅妃鳳印在手,時下中宮無後,已然無異于中宮之主。鳳儀天下,色藝雙全是小。當是不失儀範為上。嬪妾听聞。江梅妃乃薛王薦入宮的,昔日想必彼此間交情不淺。今時江梅妃從中說勸,一言頂萬語也未可知。」
初受寵時,江采隻曾同常才人、武賢儀打過幾次交道,現下被禁足于掖庭宮的王美人當時也在其中,常才人與王美人的位分雖說不夠顯赫,二人心氣卻蠻高,未少心高氣傲的找茬尋晦氣。不過,自從由翠華西閣遷入梅閣,一眾妃嬪倒鮮少再有人上門惹不快,一者,梅林原就宮中禁園,未經聖允任何人不準擅闖,武賢儀等人自也有所忌憚,故而這段時日倒一直相安無事。其次,見日江采隻幾乎是閉閣不出,偶爾出閣甚少有與人踫面之時,惹不起躲得起,盡可量避免撞遇到一塊兒,沾身的事端便少。
然而有時躲是躲不過去的,一味求全不見得便可全身而退,宮中不信奉「仁者愛人,義者爭先」,為免「求全之毀,不虞之隙」,回敬勢必不可缺夢在大唐愛235章節。天顏咫尺,武賢儀、常才人既敢當眾借端生事,全不顧及自身尊嚴,即便江采隻平素再怎樣與人交善,此刻斷也輕易容之不得,今時若不回以下馬威,挫挫其等倚老賣老的驕威,日後宮里那些逢高踩低的人見了,壯膽子上房揭瓦的更要大有人在。
暗忖及此,江采隻美目流轉,頷首相向向武賢儀、常才人,不慍不怒道︰「本宮入宮晚于武賢儀實非是三年五載之事,今下常才人亦是早為人母之人,可見昔日同是恩寵不薄……」
說到此,江采隻刻意頓了頓,但見武賢儀、常才人面上俱已盡露輕蔑之意,二人淨顧飄飄然,倚仗誕下皇嗣自詡高人一等,殊不知,江采隻弦外之音實則是在儆以色衰愛弛之理。反手緊握住李隆基溫熱的手掌,江采隻嫣然一笑︰「承蒙陛下恩典,念及嬪妾在長安無依無傍,兀的伶苦也,對嬪妾寵愛有加,委以習熟打理六宮事宜以便與眾姊多得機相處,不成想反卻招人疏妒,實乃嬪妾之過。」
垂眸蹙眉間,江采隻面色已染淒滄,楚楚可憐,須臾無語凝咽,愧聲道︰「後.宮一團和氣,前朝方得安定,中宮鳳印當為有才德者居之,嬪妾無以服眾,有負聖望,但請陛下收回成命。」
眼見江采隻泫然欲泣,卻又極力憋忍著泛于眸眶的盈光,李隆基直覺揪心。近些時日宮里宮外發生一連串的事兒,樁樁件件江采隻無不深受其害,且不說旁的,僅是月前痛失月復中皇兒一事,已使江采隻有夠傷情,滑胎後又屢不得安平,說來李隆基並未能體諒江采隻身處其間之苦,反生隔三差五嫌隙不斷,今刻捋來,方覺悔惜。
「君無戲言。」良久凝睇,李隆基才溫聲撫慰道,輕拍了拍李隆基玉手,同時目光一凜,斜睨武賢儀、常才人等在座妃嬪,隱有盛怒道,「朕,既賦予梅妃掌理六宮之權,凡後.宮中人自當協合,膽有僭越忤逆不尊者,朕必嚴懲不貸。」
話頭是由武賢儀、常才人挑起,李隆基這番呵斥多也是沖著這二人令下警示,一眾妃嬪因此受遷怒,當下趕忙應命︰「嬪妾謹遵聖諭。」武賢儀、常才人踫了一鼻子灰。由是悻悻在坐席間,再不敢吱聲。
席間的氛圍一滯,所有人都看得出當今江采隻有多得寵,如此奇女子,世所罕見,無怪乎李隆基視之如獲至寶。縱使武惠妃在世之前。當年榮盛一時,恐亦難與今下的江采隻平分秋色。都道「以色使人。能得幾時好?」,慣有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愛弛則恩絕,然若姿色平平,又憑何一博聖歡?唯有有色、有才又不失心機,有野心而不外露者,善于掩飾之人,在這宮中才可搏有一席之地而長久不衰。
「時阿兄聖誕。卻因臣一己之身差失,擾龍顏不快,臣自罰三杯,以謝罪。」少頃。薛王叢徑自斟滿樽中酒,攬責說示罷,一口氣連灌下三樽酒。
李隆基龍目微瞋,口吻渾沉道︰「罷了,原起于你不是,幸得梅妃識大體,朕,姑且不與你追究,且待改日再行問究于你。」
經由武賢儀、常才人無端端挑釁,先時賜婚一事。此時自是不宜多提。倒為薛王叢解了困局。至于改日再行問究,當然是留待改日再說。下台階擺在眼前。薛王叢自是見好就收,于是一拱手,三分醉意道︰「臣,謝阿兄寬宥。」
聖心回宥,本在江采隻意料之中,原還有些鬧心由何為薛王叢開罪,如是一來倒需多謝武賢儀、常才人剛才那一鬧,否則,薛王叢的事只怕今夕難以如斯痛快的不了了之應付過去。不過,江采隻適才的言行舉止未免有分炫寵,滿朝文武諸王皇親皆坐觀在下,礙于情面,多少有點難為情,經此一事,自此與武賢儀、常才人等人更難免結下梁子,來日還不知要生幾多紛爭。
適值這刻,李林甫持酒樽遙舉向御座,擲地有聲道︰「江梅妃漫舞輕,如驚鴻般輕盈,如落梅般飄逸,一舞驚鴻舞,著實令臣等大長見識!素聞江梅妃秀外而慧中,是謂鳳凰于飛,和鳴鏘鏘,時,鸞鳳和鳴,當乃大唐之幸!」
李林甫善鑽營會機變,一番奉承之詞甚討李隆基開懷,遂拊掌開顏道︰「李卿所言,甚得朕心,來呀,賜瑞露珍!」
入宮迄今,日前江采隻與李林甫也算有過兩三面之緣,李林甫每次倒也恭敬有禮。縱知李林甫口蜜月復劍,而今並無利害沖突,是人多愛听恭維話,嗔拳不打笑面,今番江采隻自也樂得付之一笑,就此揭過方才的一頁,便莞爾笑曰︰「李相言重了。本宮不敢置喙朝事,妄言它話,卻深知李相才乃國之重臣也。」
每年千秋節,朝野同歡之際,李隆基都會賜鏡群臣,凡四品以上官員,均可享此殊榮,今年也仍照舊。酒過三巡的工夫,高力士已是示意諸宮婢人手擎一托盒上盛一面銅鏡入殿來。
「久聞愛妃才高,入宮前所作八賦,翰林諸臣無不贊嘆稱絕。時朕之聖誕,何不即景作一千秋鏡詩?」環睇一面面精美的銅鏡,李隆基神韻間洋溢著得意之氣,听似意在向滿座夸耀江采隻的長于詩文。
江采隻顏頰暈緋,顏煒含榮,清眸微嗔李隆基,謙和道︰「嬪妾鄉野陋質,怎能有大雅之作,陛下豈非成心害嬪妾于人前出丑。不如陛下先行作詩一首,下座如有應和者,且賀儀得體,嬪妾甘代陛下遍斟,權當佐酒助興。」
听江采隻這麼一說,不止是李隆基為之一提精氣神,殿內其他人同樣個個無異議,看樣子一副摩拳擦掌勁兒,場內的氣氛剎那間高升一截,陰郁一掃而去。美佳人所斟之酒,可想而知那滋味另當別論。
「罷,愛妃莫悔才好。」環目殿內,李隆基意味深長的含笑軒了軒長眉,滿座人才濟濟,賦詩豈是難事。尤其是在座的言官出身者,豈有作詩不佳之說。但既有言在先,江采隻這份心意是重,稍作沉思遂信口吟道,「鑄得千秋鏡,光生百煉金。分將賜群臣,遇象見清心。台上冰華澈,窗中月影臨。更餃長綬帶,留意感人深。」
吟罷,李隆基含情凝睇身旁的江采隻,眉語目笑,觸目淨是濃濃情意。郎情妾意,脈脈有情,別有情趣涌心頭,此時無聲勝有聲,偌大的殿內仿佛空化為二人世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