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才人尚未大致說述完,常才人已頗顯不耐煩的插話鴃舌出聲︰「听說命宮人趕制冬衣一事,乃江梅妃向陛下所諫言,今下出此丑事,江梅妃恐難辭其咎夢在大唐愛257章節。」
環目一向心機縝密的武賢儀,以及自入閣便一言未發的杜美人,江采隻心下已然不無有譜,看來,今日唱白臉與唱紅臉的這幾位,無不是來者不善,只待存了心思等著看其大權旁落。
且待武賢儀幾人無人再吱聲,江采隻不動聲色的示意雲兒只管奉上茶,旋即頷首輕搭上武賢儀蔥指,故作喜憂參半之色,道︰「幸勞諸姊親自上門來告知與吾,吾還端的不知宮中竟出了此事!」刻意頓了頓,方又美目流轉道,「當日這點子,雖說不過是本宮一時隨口一說而已,不成想今下竟惹出亂子來,想來本宮著實當引咎自責。」
正說話的工夫,但听從閣外傳入耳高力士通傳之聲︰「聖人至!」
武賢儀幾人登時面色微變,尤其是武賢儀與常才人,顯是面面相覷了眼。江采隻只當視而未見,徑自迎上前一步,恭迎聖駕。見狀,武賢儀、杜美人及鄭才人、常才人這才兩兩分立兩側,一應隨之迎駕︰
「嬪妾參見陛下。」
李隆基步下龍輦,步上閣階時分,只見梅閣里已是跪了一地的主奴。獨獨一手扶了江采隻起身之後,才朝其她人抬了下手︰「起見。」
李隆基的口吻听似不咸不淡,與平日並無異樣,江采隻抬眸立定身之際,一抬首卻見李隆基並非是獨自一人駕臨,身後與之同來的尚有皇甫淑儀、董芳儀及其帝姬。
留意見江采隻似有訝詫,皇甫淑儀和董芳儀不約而同先行朝江采隻緝手行了禮,與此同時。董芳儀的帝姬仰著粉嘟嘟的下頜甜甜脆脆地喚了聲︰「兒,見過江娘娘。」邊喚,邊學著董芳儀的樣子,對江采隻行以叉手禮。
這下,楞是逗得江采隻忍俊不禁,心中莫名涌上一股暖流。于是就地俯,輕捏了下董芳儀帝姬尚處于嬰兒肥年歲的下巴。滿是寵愛的輕啟朱唇道︰「告與江娘娘,是誰教你喚吾‘江娘娘’的?」
董芳儀的帝姬今年尚未及始齔之歲,倘使不是旁人所教,多半難見如此乖巧之相。畢竟,後.宮中人一般勢同水火,宮中的皇子皇女更是認生。
眼見江采隻竟與一個尚在吃女乃的黃口小兒逗樂呵,武賢儀、常才人等人自行直立起身之余,面上更為一變,天顏咫尺。即便嘴上不便道白,心中卻忍不住悻悻不已,眼下江采隻竟還有閑心笑得出來,只怕稍時連哭都來不及哭出音來。莫可憐兮兮的又哭又笑裝瘋賣傻才好。
反觀李隆基,此刻看似若有所思般凝睇江采隻,十為令人捉模不透究竟在作何思量,聖心難揣,諸人此時自也不甘妄言夢在大唐愛257章節。
看眼目光紛紛投注向己身而來的諸人,帝姬貌似帶分赧然的攥住董芳儀衣擺一角,半晌遲疑,啃了下拇指,女乃聲女乃氣道︰「兒,兒只告知江娘娘一人。」
看著帝姬煞是可愛的小圓臉兒。江采隻心頭又是一暖。忽覺有些酸楚,如若那日自己未滑胎。掐指算來,今下月復中的皇嗣也快足月了,頂晚不過年節前後,即可誕下己出之子,且不管是男兒是女兒,想必都討人喜之……
察覺江采隻娥眉輕蹙,眸底劃過一抹哀戚,現下當著李隆基之面,董芳儀唯恐龍顏有所不快,連忙輕拍了拍帝姬稚弱的肩頭,和聲說教道︰「不許淨油嘴滑舌,還不快些如實道來?」
「無妨。」隱下心底惋傷,江采隻忙笑靨自若看向董芳儀,繼而蹲,含笑柔聲道,「那便只告與江娘娘一人。」
見此情景,李隆基于旁朗聲而笑︰「朕瞧著,妮子與愛妃極為投緣。」一甩衣擺,索性也蹲下來,捏了捏帝姬面頰,「朕,是為你阿耶,豈有瞞著阿耶之理?一並告與朕知悉才是。」
董芳儀一干人見了,忙不迭原地跟著垂首屈膝,以免不敬。常才人于邊上極限不屑之態,唇際抽動了下,持了巾帕掩了下口。盡管董芳儀位分上居六儀之一,一直以來並不受寵,就連生下的帝姬亦不怎討李隆基歡心,常才人自以為是的一貫認為,董芳儀的帝姬根本比不得其的新平公主,新平自小智敏又習知圖訓,帝一向賢之有加,否則,又豈會早早便受冊。如今董芳儀竟也盡學手段以帝姬邀寵,想來當真是黔驢技窮了,只不曉得到底是哪個狐媚子教唆的,為這倆母女出得餿主意,淨是多事多嘴,有夠叫人犯堵。
見帝姬嘟著唇閉口不言,江采隻嗔目李隆基,附耳向帝姬︰「江娘娘與你拉鉤,絕不告與他人知,可好?」言笑晏晏說著,意味深長的偏著頭瞭了眸身旁的李隆基,徑自握過帝姬的小肉手,小指相勾,並對了下大拇指,且口中念念有詞道,「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帝姬不無費解的看看江采隻,眨巴幾下澄澈的眸子,似也明懂江采隻是在與其行一種承諾,這才松開董芳儀衣角,湊過頭來咧嘴兒笑道︰「乃十二娘告與兒,喚江娘娘是為‘江娘娘’。」
江采隻解頤一笑,其實適才便已猜知,十有九成是臨晉私下教董芳儀的帝姬這般喚人,上回在婉儀宮,亦即武婉儀停柩殯葬之日,臨晉便曾如此喚過江采隻,當時江采隻也曾直覺窩心。
「親下江娘娘唄。」江采隻笑語盈盈指下自個右頰,微睇綿藐李隆基,偏就于天顏面前顯炫下自己倍受小孩子家親近。帝姬倒也未加含糊,沖著江采隻面頰便啵了下,蜻蜓點水般癢癢的,直癢到江采隻內心深處去,蕩漾開一圈圈漣漪,女人都有母性的光環,何時均抹殺不掉。
李隆基拊掌朗笑著起身,面帶醋酸之氣︰「妮子小小年歲,即已有偏有袒,為免親疏,看來往後里朕需多去幾趟芳儀宮才是。」
董芳儀面上一怔,像是喜極而愣模樣,一時竟有些手足無措,連謝恩均忘卻。江采隻霽顏站起,順勢攙了董芳儀一下,對于李隆基的決意全無異議,看今個這情勢,董芳儀與皇甫淑儀多半是來解圍的,不像武賢儀、常才人四個人一樣,是貓哭耗子假慈悲,根本就不是出自于善意而為之,是以後.宮稍加雨露均沾一下,未嘗不可。
先有皇甫淑儀在前,後有董芳儀承恩,至少比江采隻一人專寵,以一己之身遭三宮六院虎視眈眈,見日變著法子的無事生非實有裨益。何況,及早與人交善,總比多個敵人為宜,有人分寵,並非就代表失寵,即便時下無舊人分寵,遲早有一日也會有新人與之爭寵,與其為心中的假想敵而見日寢食難安,有這閑工夫反不如早些與身邊可交好之人結成統一戰線,縱使它日生變,也不致以孤軍奮戰,內外受敵于人,故,今時今日的大度,才不失為才是長久之計。
有人歡喜便有人愁,常才人在那邊這刻早面色泛白,無疑是氣悶使然,未期董芳儀竟可小人得志,早知如此,先時出門之前真應把新平帶在身邊,倒要與之一爭高低,見個分曉,且看究竟誰人的公主更得聖心,可恨的是卻已悔之晚矣。
武賢儀眼風微掃,斜睨常才人、杜美人,欲言又止。有道是,百密難免有一疏,今個算計來算計去,卻未料及事情竟敗壞在董芳儀的帝姬身上。都道宮中生皇子比生皇女得天獨厚,今日一見,冷眼旁觀之下,反卻使人覺著生女蓋過生男,既無需為之謀籌大計,更少些操累,可惜時不往矣,其與鄭才人二人膝下皆為皇子。倒是杜美人與常才人生的都是公主,卻也不爭大氣,反而被人比下去。
閣內氛圍正值微妙時刻,彩兒竟不適時地疾奔入閣門內來,且人未到聲先至︰「娘子!娘子,出事了……」
一疊聲火急火燎喊喚著,驀地撞見閣內竟站了一殿的人,且天家立于其中之時,彩兒才慌惶止步,杵在閣門處吭哧道︰「參、奴參見陛下。」
江采隻心下微沉,當即斂色嗔怪向彩兒︰「作甚一驚一乍的?怎地這毛躁勁兒,如何也改不了了?」
「娘子,奴、奴實非是……」看眼滿殿的妃嬪,彩兒瞅見雲兒侍立于邊角處朝其連連使了幾個眼色,下意識自覺事有不妙,情急之中但又想不出甚麼借由。
「且去揀幾樣糕點來,拿與公主。」江采隻蹙眉打斷了彩兒的話,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該來的終是躲不過去,唯有正視對待之才為上策。如若不然,少時李隆基想是也難有台階可施下。
「娘子,奴且去庖廚看下,先時炖的湯水煮的怎樣了。」雲兒適中請示向江采隻,見江采隻默許之,轉即扯了仍在發呆的彩兒袖襟一塊恭退下去。
李隆基干咳一聲,面顏微沉,徑直倚身向身前的坐榻。
閣內片刻寧謐,人多的有點窒息。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便多。而後.宮,自古最不缺的便是成堆兒的女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