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王李琮看在邊上,與榮王李琬、儀王李璲互交了個眼色,率然言道︰「陛下息怒夢在大唐愛294章節。壽王妃既無礙,此事就此作罷也好。」
「陛下息怒。」見狀,李林甫等幾員朝臣遂同時頓首在地,「依臣之見,正如汝陽王適才所言,此乃陛下家事,臣等本不應參言,倘使陛下非治罪不可,也需等壽王妃醒來,再行決意。」
李琮之所以直至這刻才出聲,絕非冒失諫言,而是看李所言非虛,再者,權當報江采隻當日相助其兄弟三人破獲母妃劉華妃墓葬一事。李乃寧王李憲長子,輩分上與李琮、李琬、李璲三兄弟及李瑁是為同輩人,自不會把常才人剛才那一席話往心里拾,信以為真。何況,江采隻身為後.宮妃嬪,位分上今下更位居六宮之首,在宮中禮秩一同中宮,怎會不自愛。
至于李林甫,一向善鑽營會機變,早在武惠妃把持後.宮大權獨大時,就常僭伺帝意以奏對稱旨。而今武惠妃已薨去近五年,正所謂「樹倒獼猴散」,今時換為江采隻執掌鳳印,以李林甫的為官之道,日漸向江采隻靠攏只是遲早之事罷了,心存觀望四年之久也夠了,理該坐定打算。今日之事,在李琮看來,李林甫順水推舟正好白撿了個人情,來日方長,往後里卻多了時機與江采隻走動,內外熟絡。
九龍殿靜極一時,片刻,李隆基環睇跪了一地的諸人,龍目微皺,這才不在意般拊掌道︰「爾等所言不無在理。既如此,此事姑且作罷。朕,日後也不想听見有甚麼流言蜚語……」頓了頓,順勢扶了江采隻起身。才又霽顏道。「至于旁的,且待壽王妃醒來,再行計議。」
李隆基松了口,殿內諸人才暗松口氣,壓在頭頂的這場陰霾才松泛下來。畢竟。李隆基是為一國之君。歷朝歷代自古哪個帝皇願意被臣民抓著小辮子不放,聖命難為,與其為此說事耿耿于懷,實不如趁早給李隆基下台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否則,誰人敢擔保它日不會吃不了兜著走。更別說這樁事原本就是個意外,聖威不容犯。聖顏更要給足金面,才不致以被天下人當做笑柄。
「陛下仁聖,萬歲萬歲萬萬歲!」李琮、李林甫、李等人立時紛紛拜伏山呼,高力士、彩兒等一眾僕奴的提心吊膽也安落,雲兒、月兒伏首在地,更為叩恩。
武賢儀、常才人心下縱有異議,但也未再當眾進讒言,看著李隆基執過就從的玉手站起,只好恨恨地隨同不絕于耳的陣陣山呼聲肅拜在下。有驚無險,皇甫淑儀、董芳儀懸著的一顆心卻放下,杜美人、鄭才人由始至終未置一詞,仿乎置若罔聞,不過,這倆人一貫遇事淡定,倒也不足為奇。
李隆基一擺手,示下免禮,諸人方自行起見,卻見江采隻垂首道︰「嬪妾謝陛下寬罪。嬪妾尚有個不情之請,萬望陛下成全。」
「何事,愛妃但說無妨。」李隆基軒了軒長眉,緊握了下江采隻的柔荑,「今日之事,愛妃也受驚了。」
含情凝睇李隆基,江采隻心頭一暖,李隆基如此說,可見在其心里,尚留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至少現下並未被色.欲完全蒙蔽心眼。于是頷首道︰「壽王妃不慎落水,嬪妾難辭其咎,嬪妾懇請陛下,允準嬪妾近前看下壽王妃。」
李隆基還以為江采隻是有何緊要大事奏請,不想竟是為這個做請,遂朗聲道︰「這有何難?朕便把壽王妃交由愛妃照拂,至壽王妃無恙為止。」
江采隻依依垂眸謝恩︰「嬪妾惶恐,謝主隆恩夢在大唐愛第294章苦心章節。」禮畢,才輕移蓮步提步向御榻,只見楊玉環早已換了身干淨的褻衣,桃面紅潤,身上搭蓋著條錦褥,花團錦簇的繡案越發顯得整個人光艷照人,珠圓玉潤。
見江采隻步過來,一直守于榻邊的李瑁徑自挪步向一側,面上看不出多少喜憂可言。今晨正在偏閣酣寐正香,忽听後殿響起一聲聲聒噪,仔細一听才知有婢子在喊「快些來人呀,壽王妃失足落水了!」,當時驚得一骨碌爬起身來,連衣衫均未顧及穿戴利落就疾奔出來,待奔入溫泉池時,但見楊玉環已被雲兒拖上池沿來,月兒已然從靜秀閣抱了楊玉環那身胡服跪在邊上,幾個宮婢正七手八腳的為楊玉環穿套衣物以便遮體。
礙于胡服穿起來較費事費時,李瑁索性月兌上寬大的衣衫將楊玉環通體裹了個嚴實,徑直打橫抱起,猶記著,那會兒李隆基當場一聲令下,這才把楊玉環抱來九龍殿的御榻上,以候奉御把脈。
旁人不知情,李瑁心中卻有數,甚曉楊玉環昨日一來就跟其碎叨溫泉池,意欲下池泡湯。奈何今次隨駕同來的諸人中,有不少的妃嬪在行宮,故才未敢請旨。昨夜楊玉環還曾在李瑁耳畔纏磨了大半宿,央懇李瑁今白得空在御前美言幾句,開恩讓其在湯池泡個湯,也不枉單騎追來驪山這一趟。熬不住楊玉環苦苦央懇,李瑁昨個便已有些不耐煩,就順口搪塞掉此事,未期今晨就發生這種事,想來委實怨怪不得別人,要怪只怪楊玉環太不安于本分,若非唯恐道出個中隱情惹得龍顏震怒,在這般多人面前顏面掃地,事發之際,李瑁一早便如實作稟李隆基,即便降罪,干脆下旨命其休妻來得利索,省卻有事無事的淨是丟人現眼,反卻平白無故累及人牽連于內。
近觀著楊玉環,江采隻隨手替楊玉環蓋了下掩于胸前的錦褥,不經意間卻發覺楊玉環緊閉著的一雙秀眸,覆于眼瞼上的睫毛微微動了下,看似像是早已醒來卻又未睜開眸子坐起一樣。
江采隻心下巍巍一動,不露聲色的擢縴指輕輕搭上楊玉環的皓腕,不過按了幾下而已。卻可把出楊玉環脈細平穩。早年在珍珠村,江仲遜可是莆南一帶頗有名望的儒醫,對于岐黃之術,江采隻盡管無幾分造詣。然而耳濡目染江仲遜濟世行醫十幾載。諸如替人把個脈一探脈象是否平和這等微末小事,卻是小菜一碟。
僅就脈細而言,楊玉環十有九成已醒過神兒來,且不究何故佯裝昏厥,到底是出于一時忌憚聖威亦或是打譜相機而行。此刻倘使任其一直昏沉下去而坐視不理。事後一拖再拖不盡早了結,恐怕才是後患無窮。
暗忖及此,江采隻回身看向李隆基,溫聲細語道︰「陛下。壽王妃這般昏沉不省人事,嬪妾心下著實愧懷,不如召奉御入殿,再行為壽王妃請脈。」
李隆基若有所思的點下頭。喚向侍立于旁側的高力士︰「傳朕口諭,傳奉御入內。」
「老奴遵旨。」高力士應聲正欲恭退向殿外,忽听榻上的楊玉環悶咳了聲,這下,諸人無不紛紛投注向御榻,只見楊玉環緩緩睜開秀眸,好半晌眸光才瞟向四下,好似有氣無力一般。
江采隻故作一喜,疾步過去,坐于榻沿攙了楊玉環坐起身來。李瑁一個箭步沖過來,眼見楊玉環倚于榻上,像極才舒了口氣。
「怎地這般多人?「楊玉環看似仍有點暈乎,神情恍惚的喃喃著看眼四周,與李隆基四目相對的一剎那,身子顯是一顫,粉腮染上一抹霞彩,「聖上?玉環參見聖上……」
見楊玉環邊帶分迷迷糊糊勁兒地說胡話,邊掀起錦褥作勢下榻行禮,李隆基忙抬手近兩步,情切之余卻又止步︰「既身有抱恙,大可免禮。」
江采隻全未介懷李隆基對楊玉環的關切之情,只當視而未見,旋即移步站離御榻,斂色道︰「壽王妃可記著,之前發生了何事?」
被江采隻一問,楊玉環翹著蔥指撫了下額際,須臾才自言自語似的慢慢作答道︰「之前發生的事……玉環只記著,玉環好像掉進水中了,好像、好像是在溫泉池!玉環嗆了好幾口水,後來、後來便眼前一黑,毫無知覺昏了過去。」
逢巧這時,奉御隨高力士步入殿內來,禮畢,便上前為楊玉環請脈。江采隻亦未再贅言,楊玉環既肯演戲,表示其還算是個聰明人,不希自個成為世人茶余飯後的趣談,更不願遭人背地里指畫唾棄,既如此,先時一事稀里糊涂的不了了之未嘗不是不幸中的萬幸。
「回陛下,壽王妃的脈細不浮不沉,和緩有力,當無大礙,只需好生休養三兩日,精氣神兒即可復原。」奉御謹翼的搭著楊玉環寸關尺把完脈,上稟畢,才躬身退下。
嗤鼻以笑著楊玉環一副柔弱無骨的媚態,常才人忍不住白眼相向了眼對面的皇甫淑儀,想當年皇甫淑儀整日便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樣,借此以討聖寵垂憐,竟也誕下皇嗣,且臨晉公主月初竟還得以嫁入高門貴家為妻,那鄭潛曜可是睿宗第四女代國公主與鄭萬鈞之子,雖說是個次子,卻也是名正言順的皇親貴冑。怎奈新平今下尚不及出閣之歲,不然,定要把鄭潛曜搶過來當新平的駙馬,豈可容忍被臨晉佔了先。
「壽王妃無礙,本宮便安心多了。」含情凝目李隆基,江采隻莞爾笑曰,「且不知,陛下作備何時起駕回宮?倘若不急于這一時半刻,不妨在行宮多待上半日,翌日一早再擺駕起程,也便讓壽王妃多休息一夜,養養神兒再上路。」
李隆基微怔,旋即正色道︰「如此,朕便準了愛妃所請,次日起駕回宮。眾愛卿意下如何?」
「但憑陛下做主。」李林甫、李琮、李等人立刻拱手空首,齊聲應和。
江采隻心下稍安,與李隆基相視一笑,但笑未語。驪山行宮終歸是個多事之地,眼下楊玉環一事,縱管迎刃而解,但也只是一時歸于風平浪靜罷了,夜長夢多,當是盡快遠離此地為宜。
即使回到長安城,也不可避免日後的悲劇,天意不可違,歷史同樣不容篡改,至少有皇宮的高牆相阻隔,有世俗的目光緊緊盯視著宮城內外,但願能多延緩一時是一時。(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