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江采隻當頭一呵,曹野那姬不疾不徐移去︰「嬪妾不知,江梅妃何出此言?」
眼見江采隻忽又發難向曹野那姬,常才人越發不明就里,瑟縮著肩頭盱目一旁的武賢儀,不巧正迎上眼風一掃的武賢儀,不自禁心虛的又是一哆嗦夢在大唐愛。
留意著下立幾人的神色變化,江采隻擢皓腕收回手︰「曹美人不知何由,本宮今日便讓曹美人看個明透。」頓一頓,示喚雲兒道,「把春兒帶上來。」
雲兒屈膝退向後殿,只眨眼的工夫就將春兒帶至,自行垂首侍立在一邊。春兒微垂著眼瞼夾睨閣內人等,就地緝手禮道︰「奴見過江梅妃。」
江采隻輕抬了下手,示意雲兒起見免禮,斂色溫聲啟唇︰「春兒,本宮且問你,昨兒個你行色匆匆奔來梅閣,告與曹美人事關霓兒吊死在金花落一事時,可是親睹見霓兒是自縊身亡在其房中?」
春兒看似細想了想,模稜兩可道︰「回江梅妃,奴,奴當時只听得霓兒房中‘ 當’一聲響,奴也是一時好奇才推門一看,便、便見霓兒已是懸在一條白綾上身亡。」
「這般說來,你非是親眼所見霓兒就是懸梁自盡而死了?」江采隻凝眉正色,緩聲又道,「想是本宮適才的話,你在殿後也有耳聞見……」說著,環目閣內諸人,「昨兒傍晚,本宮特命大理寺仵作連同太醫署陳太醫,連夜對霓兒尸首驗尸,當夜便已查明霓兒並非自縊而亡。當仵作剖開霓兒尸月復,便見霓兒腸月復濃黑粘連成一團,正是身中鉤吻之毒,月復痛不止才猝死。是故霓兒是毒發身亡。」
听著江采隻言辭鑿鑿在上,武賢儀心口微震,卻听常才人迫不及待地緊聲就接道︰「這。嬪妾對此可全不知情!」
見常才人如此慫樣,唯恐落人于後般在江采隻面前惺惺作態,武賢儀不由狠剜了眼常氏,別說今個還不是死日,若今番不被賜死,它日常才人不論輪到誰手里都非可用之人,即便現下倒戈向江采隻。也只不過是旁人手上一用即扔的一顆爛棋子罷了,等眼前樁樁勾心斗角告一段落,常才人又還有何用,待到那時只會被人踢來踢去,受盡白眼恓惶。可恨常才人卻不長腦子,楞是被江采隻唬得像是被灌了迷魂湯,早知如此,當初著實不該一再心軟留下常才人這條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賤命。
環睇無人吭聲的四下,江采隻抬手示下常才人先行退到一旁,凝睇伏首在下的春兒︰「春兒,本宮曉得你與霓兒早年皆在賢儀宮為宮人,本宮不究武才人昔日待你如何,也不管近三兩年曹美人又是如何待你。時,霓兒雖是死無對證,想來你與霓兒同宮為婢這些年,不無有情。此刻你若肯道出實情,尚來得及為霓兒伸冤,想是霓兒泉下有知。亦可含笑地下,感恩于你的大義凜然,但若畏人威懾,今刻在此替人做了假證,不是本宮危言聳听與你,昨日的霓兒,便是明日的你,到時就連本宮都護你不得。」
但見春兒埋首伏在地,削肩微微顫抖了下,好半晌未吱聲。閣內越發詭謐起來,無形中仿乎有張極大的網,在網兜向每個人的心神,逼人窒息夢在大唐愛。
江采隻淺啜口茶,似是在靜心寬許春兒供出實相,「嗒嗒」攪了兩下浮在茶盅中的茶末,片刻才又不輕不重道︰「今晨本宮已讓李獄史出宮查探了番,據掖庭局簿籍所載,霓兒的故里遠在並州,巧的是春兒還與霓兒是為鄉鄰。但奚官局先時卻有人呈報,白紙黑字記著月前霓兒有跟人借了十兩碎銀,且其上有霓兒與你二人共同的畫押,只道是問人借銀救治宮外的家親,不日發下月錢便連本帶利的一並奉還,本宮已讓雲兒去宮闈局查看過,一筆一筆記著這半個月里你與霓兒輪流急急請示出宮的事,本宮且問你,何故這三五日你二人俱不出宮探親了,莫不是宮外的家親已病愈不需人看顧了?」
春兒猛地抬起頭來,看向江采隻的目光中滿是掩不住的驚詫,旋即卻又埋下首去,雖說仍是一聲不吭,但顯是比剛才驚惶不已,貌似心中正彷徨糾結著何事。
「常才人,你可知道些甚麼?」江采隻美目一挑,睇眄常氏,聲音雖不高,卻叫人心生敬畏,不敢欺罔圓謊敷衍了事。
「嬪、嬪妾……」常才人頗顯躊躇的在原地挪了挪身腳,斜著眼睨了眼武賢儀,好一會兒吭哧,才看似下定決心般回道,「回江梅妃,此事、此事原是武才人授意嬪妾,只為從中脅迫霓兒听命行事,不敢有二心。其實,其實此事說來話長,早、早在武婉儀病危那年,武才人便已暗中差人尋來霓兒、春兒遠在並州的雙親,在宮外西郊置辦了一處宅院,將二人的雙親安置在其中,並派人終日看守在內,若、若非這般,當年霓兒又豈會甘心情願的听從于武賢儀……哦,不,是武才人,唯、唯武才人之命是從,合計著由春兒借故支開了翠兒,以便霓兒得以下手,人不知鬼不覺的在武婉儀藥石中動了手腳,才致武婉儀一夕之間病重,次日便病故了。」
江采隻蛾眉一蹙,腦海中閃過當日武婉儀容顏憔蒼的躺在病榻上,一個勁兒不停地干咳著與之言猶未盡的一幕,今時再回想來,想必當時武婉儀已是察覺到所服食的藥膳被人動了手腳,然而強撐著一口氣直到咽了氣也未跟人明說,這宮中的愛恨情愁當真熬人心死,甚至比面前擺著一碗毒藥還要令人難以下咽,無以活下去。
一念生,春暖花開,風生水起,一念滅,滄海桑田,雲煙散盡。或許。武婉儀當日是真的想開了也放開了,才放下了這一切,摒棄了塵世間的恩怨糾葛,從此再無所顧忌憂忡身在這宮闈高牆藩籬之下的種種不得已。種種身不由己,魂歸九天,是以臨死之前才不是含恨而終。而是唇瓣掛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皇甫淑儀輕蹙著眉心看眼江采隻,自知江采隻當年實則也懷疑過武婉儀死得蹊蹺,但苦于沒有證據,也就不曾徹查過。今日听常才人這般一說,皇甫淑儀心下才微微了然,原來當年武婉儀之死果是與武賢儀有關,照此看來。除卻十幾年前莫才人的那筆舊賬,武賢儀身上可不只是背負了一兩條人命那般簡單,且不舊事重提當年武惠妃因在宮中撞鬼從此一病不起一命嗚呼之事,也不再口說無憑的去猜忌當年莫才人在新射殿一尸兩命的舊事是否正是遭了武賢儀的毒手,僅是眼下常才人所泄露的武婉儀當年死因真相一事。已足以奏明李隆基即日就下敕處死武賢儀,以死謝罪。
看著江采隻與皇甫淑儀端坐著身一時間沉著面顏俱不作應,常才人心下亦跟著一沉,這才後知後覺自己淨顧一時口快竟又說溜了嘴一樁自個也曾參與其中的罪事,腳下一軟,立馬跪下了身,急道︰「江梅妃明鑒,嬪、嬪妾可不曾對武婉儀背後捅刀子,這些事兒全是……」
「你個賤人!」
常才人不無膽怯的還未把話說完。只見武賢儀已然忍無可忍似地一個箭步沖過去,揮手就照著常才人劈頭蓋臉的連甩了兩記耳光。見狀,江采隻與皇甫淑儀相視一眼,面色一沉,凝眉朝一邊的李揚使了個眼色,李揚立時會意江采隻示意。大步邁上前去一把扯過了武賢儀從常才人身上拖開幾步摁去,卻見武賢儀依在暴戾無常的硬扭著脖頸沖著常才人罵咧道︰
「枉本宮昔年一直對你照拂有加,今下卻換得你恩將仇報!甭以為今兒個出賣了本宮,往後里你便可討得好日子,失了本宮扶持與你,從今而後有的是你造苦造難的時候……」
這幾年武賢儀被禁足在掖庭宮里,不止不似往年在賢儀宮那般衣食無憂,見日里更少不得還要做些苦累活兒,待在掖庭宮的時日雖不及王美人長,身子骨卻是明顯瘦弱下來,這會兒被李揚按在手下就宛似跟提了只小雞一樣,根本無力抵抗動彈不了一下。反觀常才人,冷不防被武賢儀連摑了兩巴掌,此時正十為委屈的捂著面頰低聲啜泣,看上去又像是極其懼怕武賢儀的聲色俱厲一般連哭泣都不敢放開聲。
「放肆!」凝目常才人,江采隻溫聲輕叱了嗓兒武賢儀,「武才人,本宮念你也為陛下誕下了兩位皇子,雖稱不上是謂母憑子貴,這些年侍奉陛下撫養二子終歸也有幾分苦勞可言,本想著放你一條生路,好歹亦為涼王、汴哀王著想一回,不成想你至今全然不知悔改,莫以為本宮便奈何不了你!」
「你能奈本宮何!」江采隻話音尚未落地,武賢儀已是紅目圓睜,扭動著弱不堪擊的身子盱視向江采隻扯著嗓子低吼了聲,「本宮早是戴罪之身,早便形同行屍走肉,又何懼一死!」
稍斂涌上心頭的隱怒,江采隻暗吐幽蘭,安然若素的朝李揚輕抬了抬袖襟,示下李揚暫且放開武賢儀。這刻的武賢儀,已是黔驢技窮,只是在做困獸之斗,困獸猶斗,況人乎?垂死掙扎,卻也無濟于事。
李揚剛欲向旁後退一步,這時,忽听由閣外傳來一疊聲哭喚聲——
「阿娘!阿娘~」
聞聲,常才人一怔,一听就知這是新平的聲音,正欲趔趄著從地上爬起身來循聲找尋新平的人影,新平的哭喚聲卻斷了。這下,常才人的一顆心不禁一提,直提到了嗓子眼兒,倏地就又癱軟,愣愣地望向江采隻。
江采隻抬首環眸半敞開著的閣門外,心下也正疑著,但听新平的哭咽聲又從門扇前的庭院里斷斷續續傳入耳來︰
「阿耶……新平參見阿耶……」(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