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別皇後,若汐精神恍惚地跟在娘親身後去往華清池。宴席已然準備妥當,她們此刻前去入席便是。
皇後娘娘那一句「我們做親家」,頓時將若汐打入十八層地獄。前世的苦難竟怎麼都躲不掉麼?她好恨,自己好不容易重來一次,怎會命運還被他們捏在手里?
此時鐘離夫人的臉色也不甚明朗。她也萬萬沒有想到,皇後娘娘居然會如此心急。慶嘉朝的男子二十歲才行弱冠禮,六皇子不過比若汐大了三歲,六皇子在鐘離夫人看來不過是個孩子……
若汐無助極了,她好害怕爹娘會答應皇後娘娘的要求。可是轉念一想,高高在上的皇後這般屈尊降貴地與他家結這門親,他們怎麼敢拒絕?六皇子是皇後娘娘的嫡親兒子,日後立皇儲說不準就是未來的國君。任誰看這都是一門好得不能再好的親事,如果這種時候他們拒絕,只怕要被冠上不知好歹的名頭。
偏偏這時候,領路太監點頭哈腰地奉承道︰「奴才恭喜夫人,能得皇後娘娘親口求親,這在整個慶嘉朝都是不曾有過的殊榮。若汐姑娘真是好福氣!」
丞相夫人淡漠地點點頭︰「公公謬贊了。」這幫閹人平日里最是喜歡做些捧高踩低的腌事,這會兒估模著也是看到了若汐日後的榮華富貴,上趕著想要攀附上,算是為日後鋪路。
感覺到娘親不高興,若汐哭喪著臉,小心翼翼地拽一下鐘離夫人的衣角,聲音里夾著哭腔︰「娘親……若汐不是有意那樣做的,娘親,若汐……」
鐘離夫人也不忍責備她,皇後娘娘面前誰都是提著心吊著膽,唯恐出一點點過錯。若汐先前那般做法,不過是小孩子一時情起,也不該責備她。鐘離夫人嘆一聲命,世人看作是無上的榮耀,到了他們家,竟像只燙手的山芋。
「罷了,待回府稟告了你父親,再做定奪吧。」鐘離夫人安撫地拍拍若汐冰涼的手,「生在世家,逃不開的命……」她們最最寵愛的小女,本不求甚麼榮華富貴,只願得一真心人,從此不相離才好。若是真跟了六皇子,就算是個嫡王妃,還是要面對侍妾、通房丫頭這些圍在皇子身邊的女人。
說話功夫已然到了擺宴的華清池畔,領路太監將她們引致女賓客這邊。按照丞相的官階,丞相夫人便坐在離皇族最近的貴客席。而若汐因還未及笄,便要到專門給小輩準備的席位就坐。
若汐還未入席便看著遠處一位穿著一團似火般的大紅緞面宮裝的艷麗姑娘,正端正的坐在那里,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傲神色。若汐下意識回想,上一世哪位世家小姐有如此風貌。
突然……她猛地駐足。因為她記起了這位面若冰霜的女子,正是上一世與她同被選為晉王妃候選的孟尚書之女——孟芯瑤。熟讀孔孟之禮,上通天文,下曉地理,被稱為慶嘉朝最最有才情的才女。多少風流才子為了一睹她的才華,不惜等在她每每必經的路上,只願能與她對詩一首,或者听她幾句指點。
然而……上一世她最終竟帶發出家。只因未能嫁與自己心意相通的良人,更不願將就,于是選擇常伴青燈。
若汐想到這些,竟從心底佩服這個女子。勇敢追求自己所愛,不與世俗妥協,這才是真正的達人,智者。再想想自己……她低頭苦笑。
入席時若汐並未將孟芯瑤的孤傲放在心上,相反卻存了與她結交的心思,她刻意選了與孟芯瑤挨著的位置坐了下來。
「這位可是孟妹妹?」孟芯瑤比若汐要小一歲,若汐喊她一聲妹妹倒也不錯。
孟芯瑤並未答她,相反還狠狠瞪了她一眼,原本端直的身子也往若汐的另一側挪了挪。擺明了一副很不待見她的模樣。
若汐不明就里,她努力回想,並未發現與這位孟才女存有何過節。于是她繼續再接再厲的搭話︰「我是鐘離若汐,我爹是右相。想來我與妹妹並無過節,為何妹妹會做出一副與我深仇大恨的模樣?」桌上此時並無其他人在,若汐問話也就直接了許多。
孟芯瑤大概沒想到若汐會如此直接的問她,乍聞之時還表現出些微的尷尬。不過再有才情也只是十一歲的孩子,還不會把仇視藏在心里。索性跟若汐講了個明白。
孟芯瑤轉身直視若汐,咄咄逼人地質問道︰「听爹爹說,你會被指給雲濱哥哥做他的王妃。你算哪根蔥,有什麼資格待在雲濱哥哥身邊?哼,不過是有個位高權重的爹爹!我告訴你,雲濱哥哥是不會喜歡你的!你以為穿一身跟別人不同的衣服就能顯出特別嗎?妖女!」她上下打量一番若汐之後,在她明顯比自己大的胸上盯了半晌之後,嫌棄的又加了一句,「不過是胸脯大了些!過了年,我也可以如你那般!哼!」
若汐被她看得十分不自在,低頭看看自己已經開始發育的地方,哭笑不得。才女的思維都旁人就是不同嗎!?
若汐也有些火大,她剛剛被皇後娘娘一通求親已然弄得措手不及,恨不能將莫雲濱塞回他娘的肚子里。這會兒又有個什麼丫頭,跟自己說這些有的沒的。于是她索性放開了,毫不客氣的跟孟芯瑤說︰「你喜歡六皇子去跟他說啊,怎麼只敢在毫不相干的人面前放肆嗎?!幼稚的丫頭!」
孟芯瑤最討厭別人說她幼稚。她每日每夜發奮看書,習字,便是要讓別人都叫她才女,而不是幼稚的小丫頭!此番听到若汐這般諷刺于她,立時便要發作。她氣沖沖的站起來,指著若汐,涂了粉的臉漲的爆紅,顫聲說︰「你、你、你!別以為我不敢處置你!」
若汐笑了,她還以為有才女之稱的孟芯瑤有多厲害,沒想到是個一點就著的小炮仗,還真是個孩子呢!
「你莫不是忘了,這里不是你尚書府,容得了你放肆。宮里辦的宴請,怎麼,你也想當家做主?!」若汐冷冷地看著她,此番她心里的火氣絕不比她小,但是她比孟芯瑤有腦子,知道什麼時候該收斂,什麼時候才有資格放肆。而孟芯瑤偏偏尋了個最不該放肆的時候,做了最出格的事。
若汐原本想結交的心,也淡了。原來,從新來一次,很多人、很多事都變了。
這邊的動靜驚動了宮里的管事大太監,沒等孟芯瑤做出下一個舉動,就已經有人過來將她帶離了席位。若汐低頭掩去臉上的表情,一個人木然的坐著。
她在反思,是不是表現的太過良善,便會有人蹬鼻子上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