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莫銘軒設想那般,拓跋力微確實藏在這衣櫃中。拓跋力微高大的身形窩在狹小的衣櫃里,實在是過于無奈之舉。莫銘軒來的甚是突然,拓跋力微在房中听到莫銘軒到訪的聲音,再想逃離……為時已晚。他匆忙打量了一圈若汐的房間,最後將視線鎖定在這只衣櫃上。
而拓跋力微從不打無把握之仗,他人雖藏匿在內,手中卻早已準備好了武器。只要莫銘軒察覺異樣,將櫃子打開,他便直接解決掉莫銘軒!
顧清蓮奔過去,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情形——
狹窄的衣櫃中,蜷縮著一個高大的身形,急急當當佔滿了整個櫃子。可是這並不是讓顧清蓮神色大變的因由,真正令她驚慌失措的,是里面這個男人胸口正插著一枚梅花鏢!男人正用右手捂著左胸,那枚突兀的梅花鏢就在他左胸膛插著!
顧清蓮死死捂住嘴巴,才將嘴邊的尖叫聲咽回去。她瞪著黑白分明的眼眸,顫聲道︰「拓跋……王子,你……怎麼受傷了!」
拓跋力微大口喘著氣︰「狗—日—的,莫銘軒,居然敢陰老子!他趁老子不注意,居然向里面射暗器!你退後一些,我要將這玩意拔出來,別濺你身上。」他暗暗提一口氣,作勢要將那枚鏢拔出來。
濺她身上!顧清蓮大駭。她眼前瞬間呈現出一副血濺三尺的慘象……顧清蓮被自己的臆想嚇到,趕緊听話地向後退一步,閉上了雙眸。殊不知,她這番閉眼,錯過的並非拓跋力微血濺當場,而是他詭異的笑。
而同樣被他所騙的,還有床上裝睡的若汐。
她其實早在秦邵俊在時便已經悠然轉醒,只不過身體太過虛弱,眼瞼仿佛有千斤重,如何都睜不開似的。再後來……拓跋力微居然出現了,還對自己又抱又親……這讓她情何以堪?尤其顧清蓮跟秦邵俊都在身邊,若她此時醒過來,不被凌遲,也會被兩人的目光剝一層皮!所以若汐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裝睡!
原本她的算盤打的很好,只等拓跋力微這個冤家離去,她再跟清蓮姐姐招認,反正清蓮姐姐向來最疼她,肯定不會生氣。誰知道……誰知道……莫銘軒這個臭小子,居然也來湊熱鬧!他是不是覺得有了皇帝老兒的指婚,就可以對她為所欲為?居然還敢模她的手……哼,她看莫銘軒來看望她是假,捉奸才是真!秦邵俊和拓跋力微前腳沒來多久,他這位正房官人就上門了,實在是……太湊巧了!
若汐強壓下心底的惡心,繼續裝昏迷,不過她心下可是對莫銘軒千刀萬剮了上萬遍!與此同時還有對拓跋力微的擔憂……他被莫銘軒堵在了房中,自己屋子根本藏不下他那般粗壯的男人……這可如何是好?
若是拓跋力微被莫銘軒撞見……會出現什麼場景呢?若汐不敢想下去了……她模不透莫銘軒,更掌控不了拓跋力微!
所幸……莫銘軒沒有發現拓跋力微,這讓若汐懸著的心終于平靜了下來。
這會兒將將心情平穩的若汐听到顧清蓮的驚呼,她的心驟然像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攥住,疼得她快要窒息。而拓跋力微與顧清蓮接下來的對話,更是傷口撒鹽——
顧清蓮顫聲問︰「拓跋王子,需要扶您出來嗎?」拓跋力微一直還窩在櫃子中,連動作都不曾變換,這讓顧清蓮更加確信了他受了重傷!
而拓跋力微則氣息虛弱地回答︰「莫銘軒的鏢上淬了毒,我如今不能移動,否則毒加速流動,傷及心脈……便藥石無用了。」
「那……那可如何是好?需要清蓮為您作甚麼?」顧清蓮被他的說辭嚇到,一時也驚慌失措起來。
回答她的是一連串悶聲的咳嗽……只不過不是拓跋力微,而是床榻上再也躺不安穩的若汐!
顧清蓮趕緊跑回床榻邊,查看若汐的情形。她眼見著若汐掙扎著要起來,趕緊將她按住︰「你方轉醒,這麼心急火燎要作甚!快躺下!」
「清蓮姐姐……他……他如何了?」若汐不依,雙手扒著床邊,凹進去的雙眼使勁望著拓跋力微的方向。
顧清蓮面露悲傷,為難地搖頭︰「我也不知,只看到他中了二殿下的暗器……說是淬了毒的……哎!你別起來,快躺下!」她的話還未說完,若汐已經作勢要下床,將將坐起身來,她便感覺到眼前一片眩暈,整個人又倒回了床上。
這時拓跋力微略顯虛弱的聲音傳了過來,不知為何多了幾分滄桑……
「小汐兒,乖,別動。我在這兒呢,陪著你。沒事……」
若汐的眼淚唰地流了下來,她咬著唇,望著床頂的帷幔,那麼高那麼縹緲,倔強的小臉上滿是義無反顧的絕望。她沙啞著嗓子回拓跋力微︰「你怎麼那麼傻呀……你干嘛要來看我呀……我本來就不該來這個世上呀……你還為了我受這麼重的傷……你……」
顧清蓮在一旁看著,不停地擦著眼角滲出的淚。她掏出帕子,給若汐擦拭著眼角,可是不等她擦淨,又流淌下來……如此反復不止。
若汐突然抬手按住顧清蓮的手,小聲說︰「清蓮姐姐,汐兒求你件事,行麼?」
清蓮使勁點頭︰「你我姐妹,不分彼此。你只管說,姐姐能做到一定幫妹妹。」
若汐點點頭,聲音微弱︰「求姐姐帶若汐過去,看看他……就看一眼也好……若汐求姐姐了……」
顧清蓮哪里忍心拒絕她這個請求呢?即使她心里知道,若汐重病將將轉醒,可依舊不忍心讓他們這樣隔著恁遠的距離,明明在一間房內,卻看不見彼此的樣子。
于是顧清蓮小心地將若汐扶起來,彎腰為她穿上鞋子。她攬住若汐的肩膀,讓她整個人靠近自己身上,將她一步一步帶到了拓跋力微藏身的衣櫃旁。此時的拓跋力微正靠在衣櫃壁上,不知在低頭想著什麼。
隨著若汐的靠近,拓跋力微猛地抬起頭,目光投射到她們身上,從最開始的凜冽,轉為柔和甚至帶著寵溺。顧清蓮注意到兩人的目光相遇,不期然地都綻放了最開心的笑容。顧清蓮知道,那是充滿愛的笑,直通心底的笑。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也不過如此,顧清蓮感慨著。
若汐慘白著臉,腳步虛浮。她完全是依仗著顧清蓮的幫忙才能走到拓跋力微的面前。
原本短短十幾步路,若汐卻好像走了許久。她腳步踉蹌,眼眸卻一直凝望著那個男人,深情勇敢。她在顧清蓮為她安置的雕花太師椅上坐下,注意到拓跋力微的右手一直護住左胸位置,她神情不禁一滯,眼底浮現出驚慌。
若汐回身,對顧清蓮說︰「清蓮姐姐,給我只杯子吧……」
顧清蓮疑惑︰「汐兒,你要杯子做什麼呢?」
可一旁的拓跋力微卻猛地想到了什麼,突然出聲喝止︰「別給她!」
若汐置若罔聞,繼續跟顧清蓮說︰「汐兒只是覺得有些口渴,想要喝杯水,解解渴。清蓮姐姐倒給我好不好?」她整個人坐在那里還是搖晃的,不過聲音十分微弱,透著楚楚可憐。
顧清蓮禁不住她的撒嬌,也覺得一杯水而已,拓跋力微有些太小題大做。所以她走到八寶吉祥桌前,為若汐緩緩倒了杯清水,端了過去。「你慢慢喝,若是不夠,我再給你倒。」
若汐接過杯子,笑得心滿意足︰「謝謝清蓮姐姐。」
她將杯中的水喝淨,然後摘下了插在頭飾上的簪子。金色簪花搖,小巧可愛,通體金黃色,璀璨奪目。她望著那支搖,久久不能平靜。上一世她將這支搖送給了鐘玫,而她帶著這支搖,爬上了莫雲濱的床,成了晉王府的玫主子!這一世她要用它救眼前這個男人……
若汐從沒想過,拓跋力微對自己的影響如此巨大。她以為自己對他的感情,只不過是用來忘記莫雲濱的替身而已。幾次三番的接觸不過是讓若汐感覺拓跋力微跟莫雲濱十分不同,他會將對自己的感情毫無保留的表現出來,甚至敢于明目張膽地對她表達愛意。這是莫雲濱上一世從來沒做過的,對若曦而言,更是十分新奇且震撼的舉動……
慶嘉朝男子表達男女之情,向來以含蓄、委婉為最佳。女子在婚姻一事上,更是不允許發表一丁點自己的主見。于是盲婚啞嫁,幸福的繼續幸福,不幸的……持續著各自的不幸……她的上一世,該是全部不幸都壓到了她身上。
家破人亡,夫離子散,而且……灰飛煙滅!
若汐淡淡地勾唇一笑,她又想多了。她眼前是拓跋力微,她就該只專注于這個男人。或許這個男人未來不屬于她,可她想遵從自己內心的決定,這一刻她眼里心里只有拓跋力微,就夠了。
所以,她不能讓他有事!
若汐打定主意,將左手食指伸出來,然後拿那支金步搖對準了她。
顧清蓮大驚,連忙阻止︰「汐兒,你要做什麼!你可不能胡來啊!」
若汐搖頭,避開顧清蓮的觸踫︰「姐姐莫要攔我,他中了毒,我這般自是為他解毒……」她一邊解釋著,一邊用手戳上了那只手指肚。
顧清蓮趕緊閉上了眼眸,她不願看若汐傷害自己,即使為了她喜歡的人……
不過意料之中的血並未噴出來,而是拓跋力微攥住了若汐拿搖的右手。若汐因他的阻止,不得不停下來看著他。眼角一瞥,她竟注意到了一件十分蹊蹺的事——
拓跋力微藏匿的衣櫃,打開的兩扇門上,並未一絲被暗器劃出損傷的痕跡!這就奇怪了……拓跋力微捂住的是左胸,按說是他左邊,可相應的門上卻什麼都沒有……若汐微微愣住,不多時她狡黠地眯了眯眼楮。而她的眸光不由地也朝拓跋力微左胸看去……
于是,她的表情再次有了龜裂。由于她先前的舉動,拓跋力微抬手制止她,正好用了他的右手……而他的左胸之處則一絲異樣都無!
若汐眯了眯眼,緩緩問︰「你被射中了,暗器上還是淬了毒的?」
拓跋力微隨著若汐的目光,同樣看向自己的左胸。入目之處除了衣料以外,空空如也。而那枚罪魁禍首的梅花鏢……此時正躺在拓跋力微不知哪里的地方,早已沒有了它的用武之地。
拓跋力微尷尬地傻笑︰「哈哈,原來沒射進皮肉里啊!哎呀,真是有驚無險,一場虛驚!汐兒,這下好了,你也不用拿你的血來救我,豈不是一舉兩得,雙喜臨門!」
若汐冷著臉,瞪視著他,心里猶如翻江倒海地翻騰著,真想用搖將他刺成個篩子!當然,篩子的難度有些大,用搖做些別的,還是很有可能的!拓跋力微I只見若汐噙著一抹冷笑,舉著金步搖漸漸靠近過來,嚇得他不停向後躲避,奈何身後便是櫥壁,他實在無處躲藏,只好眼睜睜看她越來越近……
待若汐靠的近了,她便用搖專撿拓跋力微身上皮肉最後的位置,使勁戳他!這樣她覺得不解氣,便將拓跋力微的胳膊舉起來,湊到嘴邊使勁咬了一口!拓跋力微絲毫不閃躲,反而臉上掛著寵溺的笑,一副任君采擷的模樣。
若汐口中漸漸感受到一股腥甜味,她的眼圈漸漸紅了,滾燙的淚珠一滴又一滴地砸到了拓跋力微的胳膊上。「讓你騙我!叫你騙我!你知道我多擔心嗎!讓你騙我!」
拓跋力微看著一陣心疼,他探身將若汐抱進懷里,重重地許諾︰「嗯,我的錯,不該嚇你……我保證,保證以後再也不讓你這麼擔心了!好不好?讓你欺負我一生一世!」
若汐听著,破涕為笑,雙手拍打著拓跋力微厚實的肩膀︰「誰欺負你了!討厭!」
顧清蓮在一旁看著,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又哭又笑,跟個孩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