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老爺讓人傳話進來,叫燁哥兒去外書房呢。」
林燁正在屋子里跟黛玉一起描紅,外頭一個婆子進來回話。
賈敏听了,便知道是那位姓賈的先生來了。從本心來說,賈敏不大想給林燁找這麼一個被革了職的人做先生。畢竟,天底下那麼多樸直清方的博學之士,何苦來找一個聲名上有瑕疵的呢?
不過,于外務之上,她一向以林如海的意思為先。因此,听說人已經到了,也不多說別的,只把林燁叫到跟前,替他理了理衣襟,笑道︰「老爺要給你尋個開蒙的先生,想是有了人選了。去見見吧。」
「啊?」林燁傻了,這個小身子板兒,才幾歲啊!不過想想上輩子,多少爸媽為了孩子所謂的不輸在起跑線上,從兩三歲起就這個班那個班地給報著啊。看來,這古人也不遑多讓麼!
「娘,什麼先生啊?」林燁乖乖地坐在賈敏的妝台,讓清歌幫著重新梳頭發。
黛玉也放下了筆,好奇地扭頭听著。
「我也只是听說,是一位兩榜進士出身的,做過一年知府,如今正在尋館。你父親的同僚引薦的,說是學問極好。」
賈敏笑吟吟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嘖嘖,人不大,可是精神的很呢。
兩榜進士?一年知府?
林燁的耳朵瞬時支楞了起來,難道是那個賈雨村?
從菱花鏡里看看正抿嘴笑著的黛玉,林燁心里直犯嘀咕︰要真是那個賈雨村,自己可是不能讓他來教導。那就是個喂不熟的白眼狼麼!人家甄士隱在他最落魄的時候幫著他了,他呢?才上任的頭一個案子,就「葫蘆僧判斷葫蘆案」。但凡他有點兒良心,香菱何至于後來那麼慘?就算是他沒別的能耐,好歹斷案的時候從薛家接了一個丫頭出來,送回去和她母親團聚,總還能的吧?虧他做官之初跟香菱她娘要丫頭去!
「想什麼呢?」黛玉走過來推推林燁,「爹爹還在外頭等著呢。」
「哦哦。」林燁回過神來,「娘,這麼早就要念書呀!」
賈敏掩著嘴笑道︰「傻孩子,咱們這樣的人家,誰家的孩子不是這個歲數開蒙?你只好生去吧,別學你京里的表哥,恁大了還不喜讀書!咱們林家書香門第,你父親更是前科探花,到了你了,若是不好生念書,我就先不答應!」
林燁吐了吐舌頭,忙邁著小腿兒往外頭跑。
急的賈敏一疊聲兒地叫著︰「你慢些,仔細摔著!」
林燁的乳母趙嬤嬤和兩個丫頭秋容碧月忙跟著上去,送到了儀門,自有幾個小廝等候在那里。趙嬤嬤囑咐了兩句,將林燁交給了小廝。
林家乃是官邸,宅子不小,賈敏這兩年又頗費了一番心思收拾,走在其中,清雅中見富貴,精致又不失大氣。
轉過了一道游廊,便到了外書房。這是一處**的院子,白色的波浪狀院牆上覆著青灰色瓦脊,上頭垂著一片藤蘿。月洞門兩側種著數竿茂竹——林如海喜歡竹子,這官邸也好,京中老宅子也好,都種了極多的翠竹的。
穿過月洞門,里頭小小一處水池,中間也有一座精致的假山,甚至假山上還設了一座極盡巧思的涼亭。池水輕輕,水中兩株粉荷開的正好。
林燁年紀還小,這是頭一次來外書房。一進了院子,便心里暗暗點頭,自家老爹老娘,果然都是雅人。就這麼幾竿竹子一池清蓮,便顯出品味來。
外書房沒有丫頭伺候,門口侍立的是林如海的兩個小廝。見了林燁,其中一個十四五的笑嘻嘻地一抄手,「哥兒來了?」
又揚聲通傳︰「老爺,燁哥兒到了!」
說著,打起了簾子。
林如海的書房很是闊朗,臨著窗戶的地方擺著一張黃花梨木刻雲紋卷頭桌,一只玉雕纏枝紋三足小鼎設于桌上,又有根雕的筆筒等物碼的整齊。靠牆一面極大的書架,上頭擺著滿滿當當,都是書籍。再一面牆上掛著的乃是一幅畫軸,其上山勢曲折起伏,連綿不絕,怪石林立,古木參差。一道清泉于岩石縫隙之中飛瀉而下,流水潺潺。山間樹木已長出新芽,流動著早春的氣息。景致空明淨潔,意趣橫生。
只簡單的擺設,便顯出林如海的一派書香文雅之氣。
進了屋子,先給林如海行禮︰「見過爹爹。」
「燁兒,進來見過賈先生。」林如海含笑道。
賈先生?真是賈雨村!
林燁深吸了一口氣,小女敕臉上揚起燦爛的笑容,上前對著賈雨村行了一禮,「見過先生。」
賈雨村忙作勢要起身,林如海笑道︰「他還小,時飛只管坐著罷。」
林燁心里比劃了一個中指,心道,就這麼個人,你當得起小爺這一禮麼?
不得不說,其實賈雨村長得是真不錯的。也是,兩榜進士出身,又能做了知府的,外面肯定差不了。畢竟,這個時候雖是科舉入仕,但在選拔官員時候,往往先要看人長得如何。那歪瓜裂棗的,先就得刷下去了。
賈雨村生就一張國字臉,面闊口方,直鼻權腮,雙目有神。雖然是在那里坐著,也能看出背厚腰圓。
林燁心里撇嘴,若自己是個不知道的,只怕真就被賈雨村的外表騙了,以為他是個多麼正直端方的人呢。若是只看外表,誰能想到這樣一個人,會是個為了幾把扇子弄到人家破人亡的?
還是自己的老爹好啊,就算是穿著一身官服,也掩不去身上的書卷儒雅之氣。
坐在下首,听著林如海與賈雨村說話。應該說,賈雨村本身學問是真的不錯,要不然也不能夠從一個吃住無著落的寒門子弟一飛沖天,中了進士當了知府。知道林如海乃是前科探花,賈雨村便刻意放低姿態,撿些文人話題來說。听著他侃侃而談,林如海臉上始終帶著笑意。
一時賈雨村起身告辭,林如海親自送到書房門口。回過身來,看到林燁規規矩矩地跟在自己身後,笑了,「燁兒,看著這個先生如何?」
林燁心里嘆了口氣,自己就是這麼悲催,這個時候才是個幾歲的小娃子,要是不說罷,唯恐老爹把這個賈雨村留下;要是說罷,怎麼說?說到什麼程度?
「燁兒覺得,這個先生長得挺正直,就是話說的多了些。」
林如海听了,忍不住彎下腰捏捏林燁的臉,「光看長相了?」
頓了一頓,似是自言自語,「這個賈時飛,倒是不合適做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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