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媽坐在王夫人對面,帕子被淚水浸得濕透,一聲一泣,「姐姐,這可怎麼辦?難道就讓蟠兒在那牢里受苦?我听人說,那里頭進去了就得月兌層皮,誰管你是不是冤屈的?但凡要問訊,都是要上刑的……」
身後倚著一個醬紅色繡金絲牡丹的靠枕,王夫人摟著心口皺著眉,勸道︰「你也別急,急又有什麼用?」
「媽媽,不如給舅舅寫封信罷?」寶釵輕聲道,「舅舅原本就是京營節度使,在京里多年,這些面子還是有的。」
「這……」薛姨媽有點兒猶豫。她不是沒想過向兄長王子騰求救,可是這一來是兄長此時不在京中,遠水不解近渴;二來卻是兄長一向看不慣自己驕縱薛蟠,對薛蟠屢次惹是生非也十分不喜。上回金陵馮家的事情,他已經撂下了狠話,若是薛蟠再這樣下去,他就要出手管教了。
那可不是玩的!
薛姨媽了解自家兄長的脾氣,最是說一不二。尤其是王子騰自小文武雙修,是王家幾代人中的佼佼者。對外,人都說他老成持重,頗有大家風範。但是薛姨媽卻知道,在家里兄長脾氣爆著呢。真要是性子上來,不管是哪個,概不論的,都是先教訓了再說的。說薛蟠是個霸王似的人,那跟兄長王子騰根本就沒得比。
也正是因為這個,薛姨媽並沒有先寫信給王子騰。本想著有王夫人和鳳姐兒在里頭說話,好歹安撫了林家那小子,就算有皇子王爺,橫豎林小子跟他們交好,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誰承想那孩子年紀不大,說起話來滴水不漏,竟是不肯。
再有那林丫頭也在一邊兒架柴撥火,本來老太太就不高興,她一開口,更是讓老太太氣到了十分,連帶著王夫人也沒得好臉色,真真是個牙尖嘴利不饒人的!
寶釵一雙杏核大眼水光盈盈,看向鳳姐兒,柔聲道︰「鳳姐姐,這事情怕還是要麻煩璉二表哥了。」
說著,便站起來欲要福子。
鳳姐兒忙一把拉住,「這是干嘛?一家子骨肉,用得著這樣?我這就叫他去寫信。」
嘴里這麼說著,只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坐直了身子,蹙眉道︰「鳳丫頭,事情宜早不宜晚!這蟠哥兒在咱們這里被拿了人,若是就這麼不管不顧,咱們娘倆兒在這府里就沒臉當家!便是宮里的娘娘,臉上也不好看!你趕緊回去,叫璉兒給你父親去信,讓大哥出面保下蟠兒。我倒要看看,還能有誰不給咱們王家面子!」
鳳姐兒應了。
「舅舅如今到底在外省,就是寫了信,一來一往也要些日子。」寶釵低頭思忖了一下,「鳳姐姐,我們娘們兒是出不了門的,還要勞煩二表哥走一趟,我們備了厚禮,好歹去兵馬司衙門疏通疏通。不管怎麼說,不能叫哥哥在里頭受了罪才好。」
這都是什麼事兒!
鳳姐兒月復誹,合著,現如今外頭跑腿賣臉,都是自家爺們兒去了?當初你們出這個主意的時候怎麼就沒想到有這個結果呢!
不管心里如何,正如王夫人所說,薛蟠是在賈府門前被拿了的,薛家如今又住在賈府,若是自家真的不管,那不說別的,往後自己當起家來都不能理直氣壯!就沖這個,也不能撩開手。
因此,壓下了心里的不滿,鳳姐兒點了點頭,「寶妹妹放心,但凡能幫上忙的地方,交給我們就好。」
她這話說的也活泛,能幫忙他們自然會幫——要是單是奔著林燁去的,那還好辦。橫豎都在府里住著,哪怕最後叫薛蟠端茶給林燁賠罪呢,鳳姐兒自信也能先讓林燁吐了口去保出來薛蟠。可是誰能料到薛蟠倒霉催的,雇人教訓林燁不成,反倒是驚了王爺皇子的駕,這可就不是鬧著玩的了。鳳姐兒心里明鏡似的,這事兒沒有什麼誤會的,肯定與薛大傻子月兌不了干系。就不知道,這位寶妹妹,到底有沒有煽風點火了。
放下這幾個女人在那里商量如何搭救薛蟠不提,再說賈政。他是個從五品的員外郎,在工部一呆就是多少年了。說句不好听的,工部門口站著的門房都換了多少,他愣是沒能升遷挪挪地方,這倒也是官場一個小奇跡。
賈政向來自詡性子斯文,人品端方,最是講究規矩。憑著國公府二房老爺的名頭,雖則官位不高,倒也有些交好的同僚。
這天輪到他當值。
大熱的天氣里,工部里自然也有消暑之物。不過,如他這般的員外郎,那冰盆等是享受不到的。好容易熬到了回家的時候,天色已經快黑了。坐了自家小轎子往回走著,才到了榮國府門口,府里頭的管家已經小跑著迎了出來,正是賴大。
「二老爺,大老爺讓小的在這里候著,讓您先過去一趟,說是有事情要商議。」
賈政納罕,自家大哥找自己商量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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