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提黃小姐的親事如何,桂嬤嬤送了藍慕絹回家,在二門上了車,車轎緩緩前行,甫出藍府大門,就听聞馬蹄聲由遠而近,不一會兒就與一隊矯健的騎士擦身而過,桂嬤嬤一路嘮叨,听得藍慕絹頭大,听到動靜,她便伸手掀起了轎簾,擦身而過的幾名騎士被嚇了一跳,轉頭察看。
藍慕絹只見數名男子朝她看來,她沒想到車轎與騎士間這麼近,近到讓她看到騎士之間,有個臉上有紅斑的少年,她皺了眉厭惡得別開眼,一抖手將轎簾放開,轎簾順勢落下。
桂嬤嬤皺起眉頭,叨念著她不該輕易打開轎簾往外張望。
那隊騎士中,有個騎得十分狼狽的少年,他垂下眼,冷冷的抿嘴淺笑,方才,他清楚的看到車轎中的女孩,她看到自己臉上紅斑,立時那厭惡的別開眼去,這才是正常人看到他那紅斑的反應才是,不是嗎?
而後,他想到了那個一眼就看穿他偽裝的野丫頭,心底微軟,露出笑容來。
「阿朔啊!你也太給哥哥們爭氣了。」騎士們調侃著他。
「都教你幾天了,你小子就只能巴著馬背,不敢亂動啊?」阿朔苦笑,他讓吳木森教他,吳木森怕把他摔了,比他還緊張,最後只好請藍守海沒當值的親衛點撥他。
他想趕快學會騎馬,免得進出城里都需仰賴藍家兄弟,偏偏現實與理想差距很大,這件事不是他想,就能立時見效,跨下的馬兒是只溫馴的母馬。听說已是大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尋來的。
不過他的身子實在太弱,才騎那麼小段路,就已見狼狽的趴在馬背上,直不起腰來了,兩腿的內側更是磨得他冒火,全身上下都難過像是大病初愈時,筋骨被重接過似的痛徹心扉。
關平就近扶了他一把,待進藍府之後,他悄聲的對阿朔道︰「您要是撐得住。就支持到馬廄吧!堅持一下。」
阿朔神色復雜的看了他一眼,朝他點點頭,一行人騎著馬直驅馬廄,關平率先利落翻身下馬,轉身扶了阿朔。阿朔下馬後,照著先前柯統領教的,幫馬卸下馬鞍、帶它進馬欄里。喂它吃草喝水,從隨身的荷包里,掏出顆糖,馬兒溫馴的頂了頂他的頭。阿朔將手抬高,伸開手掌。馬兒溫熱的舌頭一卷,濕滑的感覺讓阿朔想笑,掌心的糖已經不見。
他拍拍馬兒的頭,將它交給小廝,這才轉身舉步維艱的走向關平。
關平是藍守海身邊的親衛,是藍守海最信任的人,因此,雖未明言,卻不曾隱瞞他們,朔少爺其實就是十二皇子。他看出來了,其他比他老道的親衛們,豈有看不出的理?大家心知肚明。
朝中皇子各有勢力。將軍雖未明言,但就他們看來。應是傾向輔佐四皇子吧!四皇子將幼弟留在寧夏城,托付給了將軍照看著,多少也表明了心跡,原本大家擔心皇帝不知作何反應,不想皇帝竟允了十二皇子留在寧夏城,這表示了什麼?
大家心里頭都明白幾分了。
柯統領前兩日去找他們幫忙,讓他們教朔少爺騎術,本來幾個老的不肯,推三阻四的,最後還是朔少爺親自去親衛們住的小院,那幾個老家伙才答應下來,關平原是要回家的,卻被朔少爺欽點留下來擔任教席。
他本還不解,後來關福替二少爺送信回來,跟他踫了面,他才曉得原來姨父家的事還挺麻煩的。
阿朔拖著腳步走到他身邊,喚了他一聲,關平回過神來。「朔少爺,您還好吧?」
「還好。」他一步一步慢慢的走離馬廄,關平隨侍在旁,後頭幾個親衛、護衛,探頭看了看,見人走遠了,才大聲道︰「真瞧不出來,這小子倒挺硬氣的!」
「那是,跟傳言里頭的紈褲可真是差太多了!」
「嘿嘿,那可不,富昌侯那老痞子沒福氣啊!他和他女兒的眼都瞎了,這麼好的孩子被他們家嫌得京城都待不下了。」
「驢蛋!要不,咱們家七少爺怎麼有機會啊!」
「七少爺,七少爺,明明是個姑娘,老被你們這幾個老痞子叫少爺,不要越叫越不像個女女圭女圭,到時候栓不住朔少爺怎麼辦?」
「怎麼辦?嘿嘿,要是七少爺真嫁了他,他要敢有二心,老子就宰了他。」
「你個蠢蛋,宰了他,叫七少爺守寡啊?」
幾個大男人你一言我一語,你一拳我一腳的,在馬廄里打起來了,一時間草料橫飛,馬聲嘶鳴,拳拳到肉的痛呼聲,午後的馬廄里真是熱鬧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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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與我們擦身而過的車轎,是府里的?」阿朔隨意找了個話題問著,想要藉此讓自己分分心,好讓自己別一直在意身體的不適。
關平尋思半晌才道︰「是府里的車轎,這個時候應該是送客人回去吧!」
「嗯。」阿朔靠在高大的少年身上喘氣,有些嫉妒他的氣定神閑。
關平嘴角翕翕,好半晌才問︰「敢問朔少爺,卑職表兄的案子……」
「很麻煩。」阿朔閉上眼,又邁開步子往前走。
「您……」關平半扶著他,見他走的吃力不由擔心的道︰「您要不要多歇歇?」
阿朔搖頭。「不了,就剩一點路,走回去再歇就好。」
話是這麼說,但真正做起來,卻是很累人的,等阿朔走到院門前,院里侍候的小廝一看,連忙回頭喊人出來幫忙,自己則快步迎上前來,接過幾乎半靠在關平懷里的朔少爺。
「關小爺,朔少爺這是怎麼了?」看似寂靜無人的小院一下子涌出不少人來,一個高大健壯的男子將瘦弱的朔少爺一把抱起,就往里走,一個麻臉打扮成管事的男子拉著他問道。
關平揉了揉發酸的手臂,看了眼對方的裝扮,麻臉管事嘿嘿笑道︰「很不象樣?」
「還好。幾位大叔為了朔少爺,真是用心良苦。」關平認出來,對方是柯統領後來帶進大營,被安置在朔少爺身邊的護衛。
麻臉護衛憨笑,「你喊我麻子就是。」
「這怎麼好?」關平連連擺手不敢應下,麻臉護衛卻道︰「我姓王,本名早就忘了,人人都喊我王麻子,听起來也親近些。」
關平這才應下,王麻子看著同僚們忙進忙出的侍候著主子,他便帶著關平到一旁的大樹下坐,樹下擺了張石桌,一圈兒石椅,旁邊還有個小炭爐燒著水,王麻子給他倒了杯茶,「咱們幾個剛把事給辦妥了,你那表兄從牢里放出來,眼下應該是回家了」
關平驚慌起身,躬身揖禮致謝,王麻子笑著起身避過,回道︰「這是咱們朔少爺吩咐的,你要謝,得謝咱們朔少爺去。」因怕他們說漏了嘴,柯統領嚴令命他們不管人前人後,都要改稱朔少爺,而不喊殿下,以免讓有心人听了去。
王麻子喊了幾天,直到今時才順口,說完話便端起茶來,大大的喝了一口,又道︰「也是你表兄福氣大,叫咱們趕在最後一刻將人撈出來,不然,他就替人背了黑鍋頂罪去了。」
「這是怎麼回事?」關平之前留守大營,後來回城就讓朔少爺點名留下,直到關福跟他說,他才知道表兄出事,姨母求上他們家來,這會听王麻子說的凶險,不禁好奇一問。
「詳細的咱們就不說了,總之這官場上,黑的很,看起來正氣凜然的,私底下也是一肚子男盜女娼,自家作歹怕人揭了丑,就先下手為強,除了靠山最薄弱的那個,再嫁禍給你家表兄。」
關平听得一頭霧水,王麻子笑笑的轉了話題。「咱們朔少爺身嬌骨弱的,你教他騎馬,可得細心些,今兒看來是太過了吧?」
「是啊!朔少爺有些心急。」關平順著他的意,說起今日事。「興許他是听到了,九月要舉行秋獵的事。」
王麻子是宮里出來的,听到秋獵,自然想到皇上每年都要辦的秋獵,往年十二皇子只有待在主帳,乖乖坐在皇後身邊的份,根本不曾有機會參與。
嘆了口氣,王麻子對關平道︰「就算是如此,還是得勸著他,你瞧,方才那場面,只怕明天就算朔少爺起得了身,大伙兒也不敢由著他出門。」王麻子又嘆了口氣,主子太過認真,當屬下的其實並不好過。
關平看向正屋,幾個小廝打扮的人川流不息的送著熱水,方才將朔少爺抱進屋去的高大男子走過來。
「柯統領。」關平忙起身。
柯統領淡淡的點了頭,「朔少爺吩咐了,今兒你先回家,歇個兩日再回來。」
「那騎術課……」
柯統領眉頭皺了個川字形,「還不知道朔少爺明日起不起得了身,你們今日可是讓他摔了?」
「也不算摔,是朔少爺累了,握不住韁,半滑了下來,卑職立時就起過去將人扶起。」
「我沒怪你,我們那主子的脾氣,我們還能不知道嗎?」。柯統領露出一絲笑意,讓關平看傻了。
等他回過神時,眼前已不見柯統領,王麻子朝他扯了一下,讓他趕緊回家去歇息,看著人走遠了,王麻子方才轉身回院,柯統領不知何時,又回到大樹下,正端著茶碗喝茶。
「如何?」柯統領問得沒頭沒腦的。
「是個好苗子,值得栽培。」王麻子顯然知道柯統領在問什麼。
柯統領點了點頭。「那也不枉咱們主子替他盤算了這麼一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