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時分,花開得燦爛,隨著風吹過來的花草香,讓人聞了心情舒暢,關荷粗喘著氣跌坐到慕越身邊,「真熱。」
「喝水。」慕越將隨身帶著的葫蘆遞給她,關荷喃喃的道了聲謝,接過喝了一小口,又遞回去。
慕越打量著她紅撲撲的臉,沒有多說什麼,只往後靠在樹干上,仰頭看著那枝椏間的晴朗藍天,此前她們在營區里操練,竇將軍沒有因為慕越是藍守海的女兒,而特別照顧她,只是將她如一般的新兵對待,唯一比較特別的是,她身邊都是相熟的人,如關荷、黃嫻淑及嚴明翠。
每日重復同樣的動作,起床集合操練,晚間通常是沾枕即睡,關荷一開始還抱怨過,最近幾日已經有些認命,乖乖的跟著老兵們行動,慕越則是一進營便什麼話也不多問、不多說,就是那幾個老兵問她的來歷,她也只是笑而不答,她們轉而去問關荷,關荷倒是有問必答,所以才幾日的功夫,大家都知道,關荷家有三個未成親的兄長,都在長官身邊當親衛,至于是那個長官,笨蛋關荷也不清楚。
老兵們言詞犀利刻薄,說起人也毫不手軟,說關荷是笨蛋,慕越是啞巴,一開始關荷還會生氣的想上去理論,都被慕越攔住了。
「嘴巴長在人臉上,難道你能一張張去管著人不許說?」
「可是,您就看著她們喊您是啞巴?」
慕越揚眉輕笑。「那又怎樣?難道她們叫我啞巴,我就真的成啞巴了?」慕越不以為意,關荷卻很當回事,「別理那些,快點幫忙把這些槍擦一擦吧!」
一次兩次的。關荷想與人理論時,就被慕越拖著去做事,最後關荷也漸漸消了氣,是啊!每天要做的事那麼多,把精力花在這上頭,實在是太累人了。
也許是她們兩個悶不吭聲做事的態度,讓那幾個老兵討了沒趣,之後雖然還是喊她們兩笨蛋啞巴,卻不再那麼滿含惡意的語氣,三天前。她們兩奉命要越過這片林子,去探探焰族的情況時,那幾個老兵還提點了她們要注意的事。
正在胡思亂想著,忽地林中傳來有人踩著樹枝的啪擦聲,慕越一驚,揪著關荷的手臂,警覺得朝傳來聲音的那頭看去,關荷正想開口問。忽然整個人僵住,她也听到聲音了。
她們兩的身體反應極快,不及細細思量,就已雙雙行動,慕越眼一掃,右手快速的抓起包裹干糧的大草葉往自己懷里塞。關荷警戒著,慕越收好便扯了她一下,兩個人已閃到樹干後方,慕越見旁邊有茂密的矮樹叢。示意關荷看,關荷點頭。兩人一前一後,靈巧地1躲到樹叢里。
才掩藏好行蹤。就听到有人大聲說話,說話的人口氣很不悅,似乎在抱怨什麼,慕越她們兩听不懂,你看我,我看你的瞎猜。
忽地听聞一男子的口音,說的是她們大周朝的話,但口音很奇怪,「得了,別再說了,你說再多,艾哈也不會听你的。」
「哼,他是怎麼回事,為何突然這般頑固起來?」原本在抱怨的那人竟也能說大周朝的話,而且字正腔圓,比方才勸他那人說的正好。
「你這樣避出來,你家老爺不說話?」口音很奇怪的男子道。
「他說什麼?哼,說我那老婆名聲毀了,不堪為宗婦,要我休妻,呸!我能休嗎?她可是二殿下押在我這兒的寶啊!」
「不過老弟你也實在了得,既能搭上京里的皇子,還能與艾哈大爺稱兄道弟。」
原在抱怨的那人,忽地笑起來,「運氣罷了!不過真勸不動艾哈嗎?嘖,他想了人家幾年?」
「呿!那女人都嫁人生子了,他還念著人家咧!真是,再說那女人與他有殺父之仇,我听說那女人想想親手殺了他,好為她爹報仇咧!」
慕越越听越覺不對,關荷倒是沒想太多,她看著那兩人的身影,越走越靠近她們潛藏的樹叢,忍不住想扯著慕越逃開去,慕越卻朝她搖頭,示意她往上看,關荷抬眼看去,發現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時,開始變天了,原本明亮的林子漸漸暗了下來,當豆大的兩滴啪答一聲打在那二人頭上,說話字正腔圓的那人不悅的冒了一串咒罵,掉頭往來時路大步離去,另外那人高聲呼喝著追上去,不一會兒林子里只聞淅瀝的雨聲,慕越松了口氣,與關荷兩個掏出油布,將身子裹起來。
「我們現在要回去嗎?」。關荷靠到慕越身邊問。
慕越搖搖頭,「等雨停了再說。」
「可是……我怕雨會越下越大,萬一像之前那樣連下個天怎麼辦?」
慕越沒說話,只是將油布拉緊,烏亮的大眼四下張望著,沒有地方可以躲雨啊!關荷忽地興奮的拉了她一下,她順著關荷的手看去,是兩棵相近的大樹,一棵已經干枯,但樹干上有一天然生成的樹洞,她們兩個應該躲得進去吧!
小心翼翼的離開藏身的樹叢,慢慢的往那兩棵大樹去,她們兩個手腳並用爬上樹洞里,才在樹洞里坐定,雨勢變大了,關荷難得安靜的坐在旁邊不說話,慕越 她一眼,便專心的看著外頭的雨,她伸出手讓雨水打在她的手心里,濕涼的雨水很清澈,沒一會兒,慕越就覺得冷,忙把手收回來,忽地又想到似的,把隨身的葫蘆打開來,拿到樹洞外盛水,關荷見了,也拿出自己的葫蘆盛水。
雨勢大,葫蘆很快就裝滿了,慕越和關荷兩個把葫蘆收好,就听到雨中有人在說話,听聲音赫然是方才那兩個人,只听聞有人拿著東西四處亂拍打著。
她們兩不自覺得的將身子往後縮,慕越微頓,將方才的油布抽出來抖開,把自己和關荷包起來,她悄悄的撥開邊角往外瞧,只見微弱的燭光在燈籠里閃爍著。暗自求著諸天神佛保佑,千萬別讓他們看到她們。
「華大少,夠了吧?下這麼大的雨,如果真有人躲在這里,這會兒不早就逃了,還會留在這兒,等你我來抓嗎?」。
「哼!我方才見那樹叢有異,你就偏不讓我上前查看,還攔了我,莫不是早知道那兒有人吧?」
「你渾說什麼,我是怕你貿然上去,萬一被蛇吻,那可不是好玩的。」
被稱為華大少的男人譏嘲的道︰「我倒不知,這兒會有什麼毒蛇,在我看來,胡爺才是那最毒的毒蛇。」
胡爺氣惱的斥道︰「你這人老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哼哼!老子不跟你計較,你以為自個兒就頂天了啊?」
「胡爺也不必惱,若你只是好心開解華某,才帶我來此,華某自當銘感五內,只是華某自來行事小心謹慎慣了的,心有疑惑定要弄明白來,若有得罪之處,還請胡爺大人大量,寬容一二。」
胡爺氣咻咻的,似乎被他頂得說不出話來,華大少又道︰「你我各為其主,不過艾哈是我老友,說不得我要為他多注意一些。」
「華大少客氣了,艾哈大爺還得仰仗華大少在你們二皇子跟前多說幾句好話。」拍打聲停歇了,慕越看到穿過雨幕的微弱燭光,在四下探著,傾盆大雨之中,那兩個人似乎放棄繼續搜尋,掉頭慢慢遠去。
關荷正要開口,慕越連忙示意她住嘴,良久,只聞淅瀝雨聲,慕越緊繃的身子才慢慢放松下來。
猛地睜開眼楮,放眼所及竟是綠褐一片,慕越有些心驚,伸手一探,發現是昨夜披在自己和關荷身上的油布,她微松口氣,不過並不敢貿然拉下油布,而是輕輕的撥開一角往外瞧,雨還在下,但已經減緩,關荷還在睡,她輕推她一下,關荷隨即醒轉,她警戒的手按在隨身的匕首上。
「沒事。」慕越低聲的道。「天亮了。」
關荷看看外頭,天是亮了,但雨幕細密,放眼看去林中一片白蒙蒙。
「我們要走,還是就停在這兒?」
「再看看。」慕越也不敢大意,這一次入軍營,與她曾有過的經歷不同,她那時入營就是小旗,手里帶著好些人,但是這次,她卻是與關荷一道兒當個小兵,一起操練,一起被老兵們修理。
她思來想去想不通,黃嫻淑听到竇將軍的命令時,那驚愕的樣子,說明之前並不是這麼交代的,托著腮望著下不停的雨,慕越不由想,不曉得家里的平兒她們在做什麼?還有阿朔,自進大營之後,她就被分派到竇將軍這兒,也不知道阿朔和六哥被分派到那里去?
這一日,那個胡爺還帶著人到林子來四處搜索,華大少也跟來,在一旁冷嘲熱諷的,胡爺帶來的人似乎很不平,嘟嘟嚷嚷的直抱怨,也許也是因此,他們做起事來便馬虎敷衍,好幾次從樹洞前經過,就是不曾往樹洞瞧上一眼。
雨後草長得快,雖然大雨滂沱將長在樹間的青草打的彎了腰,但雨勢稍緩後,青草漫漫中蛇鼠橫行,有人被蛇咬了,有人踩著鼠輩滑了一跤,胡爺冷眼看著這些人雞貓子鬼叫著,逼得華大少不得不鳴金收兵,結果一日數回的無聊搜索。
看著華大少拂袖而去,胡爺身邊的幾個人大肆狂笑,胡爺拈著下巴頦上的一絡胡須,微眯著眼笑道︰「這花花大少還真以為自個兒是號人物了,在咱們焰族能呼風喚雨了咧!」
其他人拍捧著胡爺,說笑幾句,便簇擁著他離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