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們忙著打掃環境,听到屋里傳來的歡笑聲,臉上也掛著笑,幾個年紀較小的,掩不住艷羨,眼楮總是不住往傳來笑聲的暖閣溜去,管著這些小丫頭的張嬤嬤,微笑瞧著也不說破,只嘴里不斷提醒她們,「當心點兒,別砸了東西!」
院外匆匆走來一個丫鬟,與看門的婆子打了招呼,就提裙往里頭來,張嬤嬤見她神色匆忙,走下游廊上前相迎。「清姐兒怎麼有空過來?」
清姐兒是桂嬤嬤身邊的丫鬟,她與張嬤嬤一福,急道︰「我有事要稟七姑娘。」
「七姑娘正陪著孫少爺和孫小姐在玩兒。」張嬤嬤道。
「表姑娘來了。」清姐兒走的有些急,這會兒還沒緩過氣來。
「表姑娘?」張嬤嬤聞表姑娘色變,清姐兒見她神色一變,連忙又道︰「不是那幾位,是玉芬姑娘。」見張嬤嬤和看門的婆子一臉茫然,只得詳做解釋,大家才明白過來。
張嬤嬤指了個小丫鬟,讓她領清姐兒進去通報。
幾個粗使嬤嬤見她們進屋里去也走過來,幾個婆婆媽媽們開始七嘴八舌閑聊開來,這個說福大爺家的幾個姑娘里頭,就數大姑娘命好、嫁的好,另一個則道,二姑娘命才好,如今有兒有女,大姑娘還膝下無子呢!
但大伙兒說起三姑娘藍玉芬,都覺得她最可憐,夫家僅僅是寧夏城鄉里的耕讀人家,丈夫也不及兩個姐夫能干,因家住得遠,成親後,就不見藍玉芬上門做客。
慕越這邊听到是阿朔護送藍玉芬一家回府來。不由微怔了下。
「朔少爺回府了?」
「是。七姑娘,桂嬤嬤讓我來問您,要怎麼安置玉芬姑娘?」清姐兒抿著嘴強忍著笑道。
怪道方才外頭的張嬤嬤定要問明了才讓她進來,原來七姑娘被孫少爺、孫小姐折騰得儀態盡失。
也不知這一大兩小是怎麼玩的,玩的七姑娘發亂衣散,孫小姐還巴著她的腿,孫少爺則坐在炕上,拉著七姑娘的手不放,平兒和雀兒拿著糖哄他,他就是不肯放。死咬著七姑娘的衣袖。
慕越讓媚兒她們去喊兩個小家伙的女乃娘來,誰知原本笑嘻嘻玩鬧的兩個小家伙竟大哭起來,弄得暖閣里的眾人頭大,何媽媽原在後罩房,給侍候藍以蘅、藍以齊的女乃娘們看繡樣,听到動靜,連忙趕過來。
看到這情景,何媽媽真不知是要笑還是要罵。見候在一旁的清姐兒,忙問她來意,得知情況後,她揚聲問慕越︰「七姑娘,玉芬表姑娘一家您要怎麼安置?」
慕越被兩個小魔星吵得腦子一片混亂,忽听何媽媽喊她。她想了下便道︰「派人去跟夫人說過了嗎?」。
清姐兒清了清喉嚨大聲的回道︰「去了,夫人讓潤福嫂子出來說,隨便安置著就成。」
慕越笑了下,也是。不然桂嬤嬤怎麼會問到她這兒來?
「安排他們客院住下吧!再看看缺什麼,使人給送過去。朔少爺回來。他那院子可讓人整理了?」
「才剛整理過,被褥、椅墊一應物什。這兩天才換上新的,七姑娘您放心。」清姐兒回話時,孫少爺已經乖乖的被他的女乃娘抱到懷里去,孫小姐也終于閉上小嘴,不再鬼哭神嚎,不巴著慕越了,改抓著她女乃娘剛給她的一串糖葫蘆。
何媽媽伸手撓撓方才被吵得發疼的耳朵,家里有小孩子真是熱鬧啊!慕越低頭看看自己一團亂,忍著頭疼吩咐人準備熱水,就在暖閣這兒,讓佷兒們的女乃娘們幫他們清理,留下平兒和何媽媽在此照看著,自己回內室洗漱去。
待她收拾好,何媽媽已笑著在堂屋里候著她。「女乃娘怎麼在這兒?」
「孫小姐洗到一半兒,就睡著了,差點把方女乃娘嚇壞。」藍以蘅踫到玩水的時候,向來最來勁兒,洗到睡著倒是難得,慕越噙著笑。
「孫少爺倒是撐到洗完澡,褚女乃娘在幫他穿衣服的時候,他才睡過去。」
「那就留他們在暖閣里睡著吧!」
何媽媽笑著回道︰「我也是這麼想,外頭還在飄雪,今兒晚上就讓他們在咱們院里歇著,免得吹了寒風著涼可不好。」
慕越點頭,問何媽媽︰「爹他們回來了嗎?」。
「老爺與新知府赴宴去了,晚上不知何時才散,大爺他們還沒回來。」
平兒領著小丫鬟們,端著晚飯的炕桌進來。
「七姑娘先用飯吧!」
「朔少爺和玉芬表姐他們可都安置好了?」
平兒指揮著小丫鬟們換炕桌,邊轉頭微笑說︰「都安置好了。您放心吧!夫人那兒,桂嬤嬤也讓人去回話,夫人早歇下了,章順家的說,明兒一早再與夫人說。」
慕越坐到炕上,接過圓兒盛好飯的白玉小碗,又問道︰「怎麼會是朔少爺送她們來呢?」平兒忙回答方才听來的事,慕越不禁想,這個表姐倒是與她家其他姐妹不一樣。
何媽媽搖頭嘆息。「玉芬表姑娘倒是好的,她那兩個姐姐真不是東西,連爹娘手頭上僅余的錢,她們兩還想分。」
「客院的嬤嬤說了,玉芬表姑娘要她們別叫她表姑娘,說都是咱們藍家的姑娘,稱呼她表姑娘,似乎有些不好。」平兒幫慕越舀了碗銀魚吹涼。
「本來就是咱們藍家的姑娘,以前稱呼她們表姑娘,還不是因為夫人的緣故。」何媽媽坐在一旁杌子上,心有所感的嘆道。
藍守海或許對待繼妻不是甚為嬌寵,但剛成親那會子,對嚴氏,他也曾有心待她好,只不過嚴氏心太貪,得隴望蜀,為什麼藍玉蕙她們被稱為表姑娘,便從嚴氏這邊來論親的,只沒想到藍玉芬會這麼說。
「不叫表姑娘。那要叫什麼?」雀兒沏了茶過來,好奇的問道。
「她已經出嫁了,當然是叫姑女乃女乃,玉芬姑女乃女乃。」何媽媽戳了下雀兒的光潔的額頭道。「記下了。」
「記下了。」雀兒將茶盤抱在胸前,伸了手指揉著被戳的額頭回答。
慕越吃過飯,將湯喝了,平兒領著人將飯食撤到耳房去,何媽媽將侍候的丫頭們全趕去用飯,自己則坐到炕邊,低聲的對慕越道︰「這位玉芬姑女乃女乃看來是個好的。只可惜夫婿不爭氣。」
「女乃娘這話說得有點太早了,你怎麼知道這位姐夫就肯定不爭氣?」
何媽媽則將自己知道的,說給慕越听。「我們這位姑爺家里是書香世家,可惜家道中落,他爹身子不好,家里頭就這位姑爺和他兄長耕種,他家那幾份薄田,還是當初分家時。請了老爺去,才分得的,不然啊!只怕被他叔伯們吃個精光,連渣都不剩。老爺那時候就問他了,要不要到城里來,老爺幫他到軍中尋個文職當個秉筆。結果他不肯,說自己要是到城里來,家里只剩兄長一個,怎麼忙得過來?」何媽媽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兒。慕越捧著茶盞不住微笑。
「女乃娘,人家姐夫也沒說錯啊!人家爹娘尚在。兄弟和睦,能溫飽。一家人平安,這比什麼都重要,這姐夫有大智慧呢!」
何媽媽斜睨著她︰「你可不要跟女乃娘說,將來你也打算找這樣的女婿。」
慕越聳聳肩,「那也沒什麼不好吧!」
何媽媽已知老爺將姑娘許給了十二皇子,只不過現在礙于孝期,不好公開之外,也因之前發生的事,老爺不想節外生枝,故而到現在也都還瞞著姑娘,她還以為十二皇子會到孝期滿了,前來提親時,才會再回寧夏城來,沒想到他竟然回來了。
慕越也在想這件事。
不是待在京里守孝嗎?怎麼會回來?而且看樣子,又是輕裝便行喬裝打扮來的吧!否則十二皇子的儀仗上門來,怎能帶玉芬堂姐一家呢?
客院里,藍玉芬輕聲道了謝,將來侍候的丫鬟們全遣退之後,將房門關上,就見坐在炕上的丈夫松了老大一口氣,她不禁嘴角微翹。「怎麼?有人侍候還不好?」
男人憨笑不語。
「傻子!有人侍候著,就好好享福啊!」藍玉芬數落道。
「還是別了。我別扭。玉芬,你說那個送我們來的那位少爺,是什麼身份啊?長得可真是俊俏哪!」男人常年待在鄉下,甚少與人閑聊,竟是對此前鬧得風風雨雨的事,一概不知。
藍玉芬思及那少年臉上的紅斑,猜測道︰「他應該就是爹和大伯說的那個交了好運的孤兒吧!記得不,前兩年不是說,嬸娘惱叔父從外頭帶了個孩子回來,要她認下嗎?後來嬸娘與叔父鬧翻了?」
男人恍然大悟。「啊!我想起來了,你那會兒還老揪著我耳朵說,要是我敢在外頭養女人生孩子,就先剁了我的禍根。」男人想起老婆那段時候的潑辣勁兒,仍然心有余悸,兩條腿忍不住挾得緊緊的,深怕老婆火氣上來,要剁了他的禍根。
藍玉芬被丈夫逗得好氣又好笑。「你啊!該記得都沒記著,光記著這無關緊要的了。」
「什麼話!這才是頂頂重要的,什麼無關緊要,你嬸娘和叔父鬧翻的事,對咱們來說,才是無關緊要的。」男人如是道。
藍玉芬笑著搖了搖頭。「你怎麼這麼說話。」
「本來就是啊!叔嬸們為這種事吵嘴,咱們做為晚輩的,能說什麼?能勸什麼?」見老婆搖頭,他撫掌道︰「那不就是了?既然勸不得,咱們只能把自己顧好,別給他們添麻煩就是。」
藍玉芬抿嘴微笑。「你說有理。所以這些日子以來,你也不曾勸我,去與姐姐們和好?」
「勸你什麼?是她們兩個不懂事,可不是我老婆不曉事。」男人義正詞嚴的道,藍玉芬見他聲音有些大,忙讓他小點聲,「孩子睡著了,你別把他吵起來。」
男人探頭看了下躺在身邊的兒子,不由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來。「你放心,兒子像我,睡著了那是怎麼吵都吵不醒的。」
藍玉芬嗔他,「這也值得驕傲啊?」
男人得意萬分,與妻子說笑著,屋外頭有個丫鬟探頭探腦的,見屋里燈熄了,才匆匆離去,看她跑遠了,一個小丫鬟拉著身邊的嬤嬤問︰「嬤嬤不攔她嗎?」。
「攔什麼,那是致瀾院的丫鬟,是夫人身邊的人。」管理客院的嬤嬤老眼微眯,使喚小丫鬟去做事,自己則看了那已熄燈的廂房半晌,才轉身忙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