瑩瑩燭光在夜里生輝,風聲不時呼嘯而過,旌旗在夜色里獵獵作響,竇將軍的營賬大案上,擺放了從家里送來的木箱,里頭擺放的全是傅蘭送的禮,他們夫妻二人拿起那些東西,一一檢視,竟在其中數樣里,拆解出暗藏的信件與信物。
「娘的!」竇將軍用力摔下手中的物什,憤憤的斥道。「我與她有何深仇大恨,要她費心的陷害于我?」
佟軍師若有所思的看著手里的信柬,「若不是我知你甚深,只怕也會為之迷惑吧!」竇將軍跳過來搶過他手里的信,看了幾句,她便氣紅了眼。
「太可惡了,這麼惡心肉麻的字句,這都誰寫的啊!」竇將軍出手要將信紙揉掉,佟軍師卻出手制止。
「慢。」
「你做啥?」竇將軍氣得渾身直發抖,「這麼惡心的東西,難道還要留下來?」
「傻子,你揉掉了,我們拿什麼跟她去對質。」
瞠大水眸不敢置信的瞪著丈夫。「你還拿去跟她對質?」
「不然呢?」
「直接就給她一個痛快,讓她死,什麼廢話都不用跟她多說。」竇將軍憤憤然。
相形之下佟軍師就顯得冷靜異常,彷佛那些情信里的對象不是自己的老婆似的,「你太沖動了。你現在身為將軍,若貿然處置她,說不得反引來旁人議論。」
「她都要毀我名節了,我還要跟她客客氣氣的對質?」竇將軍緊握著拳頭,重重的擊在放置物什的大案,大案桌面應聲而裂出一條紋路來。
佟軍師暗嘆一聲。「我明白了,不如這般吧!以涉及機密軍情為由。將人送去藍將軍帳下,由他派人審問,你看如何?」他細想了下,決定將人送交藍守海處置。
竇將軍冷哼道。「隨便啦!反正趕緊把人送走。」
「那可不行,你忘了,還要讓她傳遞消息給焰族那些人,我們等著要引他們出來。」
聞言方想起之前訂下的計,竇將軍忍不住重重的申吟一聲。
佟軍師只得好生安撫妻子一番,隔了半晌,親衛在帳外低聲通報。道佟校尉來了。
竇將軍看了下桌上的東西,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收,拿眼看丈夫,佟軍師按按她的手,「我去看看,一會兒回來,我幫著收,你放著別動。」
「嗯。」猜想小叔大概是來回報事情的。竇將軍便取過書冊,坐到一旁的軟榻看書。佟軍師抓過椅上披著的披風出去見弟弟。
見兄長出來,而非讓自己進去,佟校尉不禁打量了兄長一眼。
「嫂子睡了?」
「沒有,在看書。」佟軍師不欲與弟弟多談,直接問話。「如何。她把消息散出去了?」
佟校尉有些不快的頷首,將今晚用飯時,發生的事說予兄長听,佟軍師嘴角微翹。「大哥你說,那丫頭是不是真那麼笨啊?教她說的話。她竟然只記得一半!」佟校尉有些著惱,看弟弟滿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佟軍師只得強忍笑意,他讓弟弟教阿留那麼一大段話,本意原就不是讓阿留說那一長串的,阿留是什麼性子的,只怕營里那些女兵們比弟弟還要了解。
她再怎麼樣,也說不出那一番話來的,真要全說明了,反倒會啟人疑竇。
讓她記下那段話,是讓她去說給慕越听的,慕越不笨,定能明白真讓阿留把話說全了,定會惹來麻煩,所以她會教阿留怎麼說,既然到效果,又不會惹禍上身。
佟軍師打斷弟弟的抱怨。「你既覺得她不好,那要不要換一個?」
「不要。就她了。不換。」佟校尉低喊著,佟軍師頷首,「既已選定了,日後可不要來與我抱怨,阿留雖不是個聰敏絕頂的,但她也不笨,若你不是真心待她,她會有所感覺的。」阿留與李姑娘差距實在太大,一是官家千金出身,琴棋書畫皆通的卿卿佳人,一是大剌剌的灶房女兵,可能大字不識幾個,粗手笨腳的傻大姐兒。
「我知道。」佟校尉有些別扭的道︰「我本不是個聰明人,不過一介武夫,我看中她,是因她善良,雖然善良的有些笨拙。什麼人都能吃定她,佔她便宜,可是,我就想護著她……」
佟軍師微笑拍了拍弟弟的背,「你若想要娶她,不如去找我那學生幫你想法子吧!也許會快一點兒,年前咱們家就能辦喜事。」
年前?佟校尉想了想。「大哥是要我去阿朔幫忙?」
「啊?哈哈,你要找他幫也成,不過他與阿留不熟,找他不如找七姑娘。」佟軍師指明對象,卻見弟弟臭著張臉。「怎麼?有問題?」
「不是,我已經與她說定,我出面擺平小飯館老板的麻煩,她幫我忙,讓阿留每天給我送點心來。」
兩兄弟邊走邊說,不知不覺間,竟走到了校場來,忽地有人從黑暗里一頭撞過來,佟校尉讓大哥拉了一把,避開那橫沖直撞的人,對方似乎沒發現到自己差點撞到人,片刻未停的朝營賬區奔去。
「這誰啊?冒冒失失的。」佟校尉忍不住抱怨了下,瞧瞧時辰已晚,怎麼還有人在營地里亂逛。
這日天上雲層濃厚似墨,天際沒有半顆星子,貌似暴雨將來的前兆,他二人出來沒有提燈,對方沒看到他們也屬正常,只是……佟軍師心里隱隱有著不安,這份不安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他心不在焉的思量著,佟校尉見大哥沒有回答,轉頭看他一眼,他眼力雖好,但此處無燈火,他無法看清兄長的表情,只得安靜的佇立一旁陪伴。
佟軍師想著傅蘭此人,初入軍營時,她便有意無意的跟在自己身邊,是什麼時候開始,她不再時時出現自己身邊。佟軍師搜腸刮肚的細想,要想起來著實不易,畢竟他甚少去注意自己在意以外的人,他微微苦笑,想起來了,她曾經對自己示好,還說什麼不計名份,只願他能偶爾相伴就好。
他當時是怎麼回答她的?佟軍師皺著眉心苦思,忘了,想不起來了。
「大哥?」佟校尉以氣音喚他。
佟軍師回過神來。風中傳來細微人聲,由遠而近。他們兄弟極有默契的立即趴伏于地,听著腳步聲來處,順風勢翻遠了些,調整了呼息,靜心側耳傾听著。
听了半晌,待人遠去了,佟校尉臉黑黑的爬起來。「大哥听得懂她們在說什麼嗎?」。
「大概。」佟軍師面沉如水。低聲附耳對弟弟交代了幾句話,佟校尉面色凝重的點頭,隨即便轉身離去。
佟軍師看著那兩人離去的方向,沉思良久,方才舉步回營。
※
幾天後的清晨,在校場上的竇將軍點閱後。派慕越、關荷隨黃嫻淑押送物資,前往五里坡。
齊聚校場上的眾人,得知消息議論紛紛。「怎麼好端端的派我們的人去送物質啊?」一名小兵好奇的問。
「听說半個月前一場大雨,許多地方都遭了殃。知府大人與各地知縣都派人賑災,其他各營都已派不少人去救災。好像獨漏我們竇營,知府大人可能原本沒注意到。」一名百夫長若有所思的道。
「那是這幾樁命案引起知府大人注意嘍?」
「應該是吧!」眾人七嘴八舌間。黃嫻淑令眾人整隊,對竇將軍行了軍禮,便帶頭策馬出營,慕越與關荷緊跟于後,最後面則是她們的部屬們,待她們離開校場之後,站在點兵台上的佟校尉揚聲道︰「近來大家應該都知曉,寧夏城中陸續傳出幾件不幸的事,知府大人來借人時,特別叮囑我們注意,因此,從現在起,無將軍手令,所有人不許出營,違者立斬。」
※
五里坡距西衛大營約有五天的路程,黃嫻淑帶著慕越她們與知府派出的衙役,及商家押送物資的挑夫會合,便往五里坡去。
沿途山路顛簸崎嶇不平,她們索性棄馬徒步護送,一路行來倒還平順,挑夫們有些年紀大的,看慕越和關荷年紀小,總找她們兩個說笑,把她們當自家的丫頭片子看,還有挑夫掏出糖片兒來哄慕越,慕越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幸而這種場面不一會兒,就會被慕越的部屬們中斷。
挑夫們原以為這些大姐們護犢心切,連忙跟她們保證,他們沒有惡意,只是看她們與家中子佷輩相仿,人又長得好,才想著搭個話,攀攀交情,看看有沒有那個福氣,說個親,好把她們兩個配給自家的子佷們。
黃嫻淑得知後,便勒令部屬嘴巴閉緊一點。
「相信你們都知道,我們此行最大的目的是什麼。」當然知道,只是那些挑夫們知道嗎?面對部下們沒有說出口的疑問,黃嫻淑並未多言,只交代慕越要小心自身安全。
挑夫們腳程很快,原以為會因山路崎嶇而拖延行程,沒想到第五天黃昏時,就已抵五里坡,負責一切的衙役頭頭將所有的物資交割給當地里正,鄰近四鄉八村的人全涌了來,對著送東西來的眾人痛哭失聲,頻頻道謝。
慕越和關荷年紀最小,看來最可親,便成了不少老太太、大媽們關注的焦點,慕越的部屬們打起了精神小心的護衛著,直到人群散去,歇在里正好不容易給她們騰出來的屋里後,大伙兒才稍稍松了口氣。
「奇了,不是讓咱們作餌嗎?怎麼魚兒沒上鉤?」躺在土炕上的小兵邊說邊翻個身,轉頭看坐在簡陋木桌邊喝茶的慕越問。
慕越捧著粗陶茶碗,慢慢喝著茶,粗茶梗在杯里輕輕晃著,聞言她微微聳肩。「這我就不知道了,也許他們沒接到消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