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穗細細听著珍眉的描述,珍眉因著翠眉的吩咐略去了中間很多粗話,但金穗好歹是在城市里生活過的,魚龍混雜什麼樣的人都有,婦人當街大罵撒潑放賴幾乎每天都有地方上演,不僅是潑婦罵街,連潑夫罵街都有。
雖沒見過村里人撒潑的形狀,但珍眉只三言兩語,她便在腦海中勾勒出一幅活靈活現的畫面,自己給自己逗樂。
翠眉瞧著金穗凝神細听的模樣,卻擰著眉道︰「珍眉,你在外面听的那些混賬話可莫說給姑娘听,污了姑娘的耳朵。還有,你天天兒地學說這些,可莫真學了過來!」
珍眉氣呼呼地嘟起嘴︰「我曉得啥是好話,啥是壞話,不會學她們的做派,更不會帶壞姑娘。我每次學話兒給姑娘,翠眉姐姐不是都听著嗎?我說的不對,你再教我就是。」
她怕翠眉擰她耳朵,特意站離了兩步,只敢小小聲地嘀咕。
金穗撲哧一笑,珍眉就是個開心果啊。
翠眉氣得笑了︰「你倒有理兒了!」遂出去揀了鞋幫子扎。
珍眉笑著朝金穗擠了擠眼,小聲道︰「翠眉姐姐假裝生氣呢,看我去哄她。」
金穗用被子捂住嘴,就怕翠眉听到她在笑她倆個。
珍眉繞著翠眉又是說好話,又是遞針遞線︰「姐姐不理我,明兒的誰給我做鞋去?沒人給我做鞋,到了冬天我光著腳凍壞了,心疼的還是翠眉姐姐,何苦呢?」小大人兒似的嘆一句。
翠眉被她逗笑,笑罵道︰「哪兒來的皮猴子!」
兩人正打鬧著,听到村口一陣嗡嗡人聲,珍眉丟了一句︰「翠眉姐姐,我去瞧瞧老太爺咋還不回來。」說罷,一溜煙又去看熱鬧了。
翠眉手上正纏著線,追也追不上,大叫︰「你注意著點兒,外面不是我們村上的,小心拐子把你賣了去!」
「翠眉姐姐且看我賣了拐子!」
便不見了人影。
翠眉就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嘆一聲,繼續扎鞋幫子,黃老爹過兩天就要去東山打柴火了,要走遠路,還要在外面過個夜,得穿棉鞋才抗凍。她鞋面子做好了,只剩了鞋幫子要慢慢費力氣扎。
金穗也心里癢癢,想看看這事兒到底怎麼個了結法兒,只是翠眉看得她很緊,且她自己也不敢真冒冒失失地出去,這副小身板經不起折騰啊。
珍眉出了門一看,哇塞,原來這群人不是別人,正是隔壁的王家村,正當中被人攙扶簇擁著的正是王老太。她張口欲喊,見他們行色匆匆,去的方向是柳樹下開會的地方,覺得喊人不妥,就歇了與他們一道走的心思,邁著小短腿跟在他們後面不疾不徐,滿臉的興奮和八卦。
村里開會不避孩子,家長們正好趁機哄孩子,有些人還帶了鞋墊什麼的來做活計,或者剝花生,或者捻棉籽,各自尋個地兒呆著听結果,反正大多數人都是听村長的,敢帶頭鬧的、想鬧給人添堵的人並不多。
珍眉尋了花大娘家的小雨點和小雨滴去玩,邊玩邊注意村會上的動靜。翠眉有交代她和花大娘家的小孩多玩多親近,奇的是,從來不屑于跟她玩的小男孩們竟也說花大娘要他們兄弟倆跟珍眉玩,還保證不欺負她。
珍眉沒想那麼多,有伙伴玩自是高興,也不管他們男孩子玩泥巴會弄髒衣裳,她摟起裙子蹲在地上,巧手捏出個小動物形狀,炫耀道︰「這是章魚,我們老太爺說了,章魚有八只腳,長在海里,你們肯定沒見過。」
小雨點湊過來看稀罕,咧咧嘴笑︰「啥章魚,我看你是按蜈蚣的模子捏的吧?」小雨滴瞧了一眼,也哈哈大笑,伸手就去奪。
珍眉不是個小氣的人,把「蜈蚣章魚」直接給了小雨滴,嘴里卻辯駁道︰「才不是蜈蚣呢……」又有些不確定,因她自己也沒見過章魚,村頭堰塘里養的黑魚、草魚和鯽魚自家過年買過幾回倒是常見。
小雨滴見她大方,頗有些不好意思,捏了個山羊給她。珍眉笑眼彎彎︰「謝謝你的小牛,哪,還有牛角耶!」
弟弟小雨滴漲紅了臉,哥哥小雨點哈哈大笑告訴她那是山羊。
珍眉正要說話,瞥見互相廝見過的兩村村民似乎有糾紛,就不管小雨點的話,蹬蹬蹬地跑到人群邊上圍觀。
王老太家里丟了牛,她有個兒子家里是屠戶,還丟了豬,相比牛和豬,雞鴨倒是不起眼的小事兒了,因此她格外氣憤,丟牛可是要絕了她家的農事啊!昨兒她哭了一整天,差點沒把眼楮給哭瞎掉,眼皮比原來更耷拉,得用樹膠給粘著吊起來,才能看清路。
今兒上午听說雙廟村昨夜差點抓到賊人,就喊了兒子孫子拉拉雜雜一大堆人,一路跌跌撞撞地到了雙廟村問情況,一邊打听一邊慫恿他們報官,還把報官的規矩給講明白了︰「……秦家四郎,我們兩村常有來往,那啥唇啥齒的,互相幫襯著早些兒捉了賊,大家好睡安穩覺……昨兒的,我們去縣里報官,縣太爺說要把藥死的狗娃兒留著,還派了官差來看腳印。說那啥案發現場……你們在哪兒捉的賊?」
秦四郎心下恨王老太多管閑事兒,但十里八村兒只有王老太一個年過古稀之人,別人都敬著她,就是他老娘秦五女乃女乃與王老太有齷齪也不敢在人前下她面子。且王老太生養了九個兒子,這樣的豐功偉績還曾得到過縣府的表揚。
他略略一想,黃老爹一大早便修整了窗子和茅坑,算是沒有所謂的案發現場了,便稍微放心,道︰「在黃老漢家的屋後頭。那倆賊掉進了茅坑里,染了一身污給逃了。」
王老太才不管賊是掉進了茅坑還是泥塘,有些不高興地道︰「咋給跑了?我听說你們村可是有二十個人去追……」
她本來就知曉賊跑了的事兒,便盯著他轉了話著急地道︰「你們沒動賊跑的那些地方吧?要留下來,縣太爺英明,總能從痕跡中找出賊人是誰。」
秦四郎不語,給黃老爹使個眼色,心下發急,對黃家一家子更是愧疚加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