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府的夜很安靜,可明明是這樣很容易讓人睡去的安靜,在今晚卻滲透出惡靈橫行般的邪意,半夜的時候,讓人不寒而粟。
骨火就是在酒香和惡靈的寒意中驚醒的。
外面有白色的光亮,從門縫,從窗格,亮堂堂的滿溢進來。
「……誰?丹脂?你回來了?」
外面沒有任何人,一個巨大的月亮正落在屋子前方的蓮池中。
璃府的月,和別處完全不同,落入蓮池時,蒼白的月面也開滿了仿佛沒有邊界的雪蓮。
那輪雪月就著蓮花在水面晃蕩,半個圓形的身子通身雪白發亮,透亮得仿佛觸手就能模到那些在根處暴裂出的陰暗線條。
這個情景每天晚上都能看到,但是今天似乎不一樣了。
有幾絲血紅從花瓣的邊角溢出,仿佛是經受了什麼可怕的觸動,水面也泛出了血紅波紋,蓮花在沾染了血水之後,一朵一朵暈成了血色,雖然是和雪蓮花一樣的形狀,一樣的漂亮,卻讓骨火打了個冷顫。
她記得的,這些開在水面上的血蓮花,它們曾經幾乎殺了自己,而那個指揮蓮花的人,更是讓她不寒而栗。
後退的腳步停住了。
水面起了漣漪,血紅色的蓮花聚浮到一起,它們向上爬高,幻化成一個熟悉的人形。
黑色的長發,形成對比明顯的白皙面容,火紅的眼楮正看著自己。
「……冊、冊焱?難道懷夢又飄到這里來了?」
「哼,澄安子似乎很寶貝你,你睡的地方周圍都張了他的結界呢,幸好被青蓮酒的酒氣散去了大部份。」
話語一字一句落在蓮葉面上時,皺了一片近乎于黑色的墨綠。
從剛剛就看清了聲音的主人,骨火卻有點不敢確認。
「……冊焱?是你……嗎?」。
是因為離開晶殿的關系吧?顯得格外真實的冊焱讓骨火有些不敢確認。
就像看著水中的自己一樣,只是封印帝的綢服更顯華貴,綴滿了閃亮華輝;黑色的長發沒有像自己那般束發扎起,只是任其流水般的綢瀉滑下;眉宇間,透露出淡淡的一點紅,那像征性的深紅,仿佛是未經點燃的火焰,月色下,顯露出一點深藏不露的桀驁不馴。
雖然不是初次見面,骨火仍是生出了感慨。
她才是冊焱。
雖然三年來只有半個魂魄,但他還是冊焱,即使一模一樣,自己無論如何都沒有他的氣質。
她骨火不是冊焱,她不任性,不驕傲,不高潔,甚至不會生氣。
空氣里有蓮花的香,蓮池里起了騷動,蓮花們顯得比白天還熱烈,在兩個湊在一起氣息就完整的少女面前,用從來沒有的飽滿姿態,近乎獻媚般的怒放。
「你願意來找我,是終于想恢復完整了?」
沒有回話,眼前的冊焱伸過手,憑空就抽出了一把銀劍,沒有反應過來的骨火,愣愣的看著劍鋒指向了自己,位置剛好抵住胸前那片白色蓮花。
「冊、冊焱?」
「怎麼會這樣天真?我可是一直想殺你的,你最好記一下這件事!」
執劍相向的冊焱笑了起來,瞳孔深處透出一股燃燒殆盡的火味。
骨火有些發愣,愣愣的看著此時微笑的冊焱。
這是恣意,能激惹到對方的笑,似乎在在很久之前,自己也露出過這樣的表情,那時面對著一片森森白刃,在夢之海。
夢之海……?
對了,
那個時候,我在夢之海里,為什麼要這樣笑?
骨火想看得再真切一些,但往前踏一步,劍刃便已然頂住胸口,逼她不得不往後退。
眼前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少女雖然也看著自己,眼里卻完全沒有她,顯然對她來說,要殺骨火是件如同折掉樹枝的小事,之所以不動手,似乎也只是因為對骨火的反應不大滿意。
「你不叫澄安子嗎?」。
「他、他睡了……」一說出這句就想把自己舌頭咬下來的骨火,尷尬至極。
為什麼會說這種四不著六的蠢話?!這是個什麼情況難道自己不知道嗎?!
還是說,我想被冊焱殺掉?
本來是在自暴自棄的責罵自己,沒想到卻被後面那一句仿佛是從內心深處蹦出的話而嚇住了。
我想被冊焱殺掉?!
骨火愣愣的看著胸前的劍,忘了動彈。
在她們的四周,巨大的月還在,它已經離開了水面慢慢升上半空,只是原本光潔月面上有微紅的痕跡,似乎是因為先前浸在水中,飄落了血紅花瓣的緣故。
黑色長發少女揮過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