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夢?
只是稍縱即逝的一場夢,
很快就會消失的,
對嗎?
澄安子……
在冊焱發現自己這樣想的時候,已然站在了通天大火中。
耳邊盡是殺聲,霧旗在風中翻騰,空氣里彌漫著血的腥味。
手伸出去的時候,迎接來的,是那只眼神犀利的鳳凰,它正朝著自己尖聲厲叫,通身火焰。
冊焱迷惑的看著它,再度看向周圍的時候,內心一片紛雜混亂。
出什麼事了?!
雲面裂成片,雲角被撕開一道一道口子,翻落出了那些像血一樣紅的火;夢之海滿出了無數塊的碎紅,它們都被火虐一一舞過,它們真的很漂亮,像天破之時,撕開混沌灑露的初時之光。
很多人死在柔軟的夢之海,尸首們交錯著,重疊著,手和腳扭曲著橫列在眼前。
這里是……
不、不對,我不該還在這里的,我的魂魄已經死了!
我已經不是冊焱了,不是!!
這個念頭全力沖出去的時候,冊焱發現自己渾身一輕,雖然還站在那一片火海中,但整識已經清晰起來。
我不是冊焱,我是骨火!
但是這個如同被水洗過的意識,只是短短一瞬息的時間,緊接著就是卷涌而來的吶喊,讓她站在尸首堆中,用盡了全身力氣按住自己,卻仍是抵制不住般的渾身顫抖!
螭龍們翻騰咆哮,黑漆漆的半空中舞開玉鉤銀爪,閃電和暴雨在這些式神的周圍聚攏,幾千萬不斷的雨滂沱而降,仿佛是雲界的天海被眾將扳倒,傾盆當頭的落下。
意識仿佛是這雨水相接連,內心一直有個聲音在怒吼,叫著,下吧下吧——!
讓這一個世界之深的雨水淹沒我!
再也不要醒來!
但,
左手還是伸了出來,倔強的,直直的朝著九霄空張開手心。
三月風鈴般的聲音響起來了。
我放開你,所以,
也請你放開我!
一直留在雪蓮蕊中的小小鳳凰,在意識到封印被解開之後,抬起腦袋,在呼吸到外界久違的清風後,抖擻精神,化出噬人的烈焰大式神。
我知道,我在背水一戰!
所以我,絕對不能輸!
火虐的聲音重新響在了雲界,在相隔近五百年之後。
和著火焰一起高漲的,是眾神的憤怒。
武部的眾將們閑了好幾百年,此番率先提劍殺入夢之海。
懷夢消失不見了。
整個世界都是兵刃相向,指向孤零零的一個自己。
奔騰聲外,滿耳都是撕裂哀號,這聲音散入火光翻騰的平地天空,猶如地獄最深處的魑魅嘯叫。
半空中火虐的聲音,仿佛刺透耳膜般一直在響,尖銳的聲音仿佛是要喚起身體里什麼感覺,伴隨著灼在心底深處的話語,此刻爭相奔騰浮出!
骨火咬著牙,認定自己根本想不起來的,不管是這個地方,不管是自己最後一次見到這只烈火鑄成的鳳是在哪里,都不應該想起來了的。
但是,現在卻能清晰的感覺到,它當時停駐在自己肩膀時的情景,那個時候,周圍一片腥紅,升升浮浮起蒲公英一樣的懷夢,風和著火焰一起燃燒的時候,她甚至能感受到火焰粒子穿透自己每一根神經的顫栗!
這里是,
夢之海!
那個親手由自己挑起的戰爭!
那個時候,
火虐鳴叫起來的時候,骨火覺得自己就能想起所有的事情了,只是紅色的砂流先一步過來,它把自己整個兒的包融進去,連同要想起來的部分,一起吞噬干淨。
只在砂流的盡頭,有個聲音在吶喊,近乎嘶啞的,堅持著——
這一切,並不是自己想要的!不是!!
‘冊焱!!’
是能化開所有混亂的清郎聲音,骨火勉強的睜開眼楮,卻發現砂流外面空無一人。
沒有任何人。
但是,
那是澄安子的聲音,一直以來絕對不會忘記的聲音!
骨火想回應,卻發現聲音卻發不出來,他被陷在一片仿佛抽光力氣的紅色砂流中,能做得只是蜷縮起身體,陷入焦燥、痛苦,又無處可藏的洪流之中!
……那一天,
我之所以會這樣痛快答應,是因為我篤定的以為,自己贏定了。
那個和雲君打的賭——
你當然會站在我這邊,澄安子。
這個自誕生起就不曾懷疑過的信念,被你親手毀滅。
連我一起。
火曜日,
我只是帶著稍稍得到一點自由的火虐來到夢之海,但是等待我的,卻是手執兵器的兵將們。
雷部的二十八名兵將首當其沖。
盔甲齊身,攜帶著七十二部兵器,重重殺氣逼將至沒有余地,沒有退路。
白森森的刀劍,直頂住一片雪蓮花紋路的胸膛,不能前進半分。
不進則退,退則死。
只能伸直手,
好,我答應過他,
我不對任何人吐露真相,
我也不要輸。
我絕對不會輸!
我還是太天真了,對吧?澄安子,就像你以前總說我太天真一樣。
我以為只要等到你,一切就可以結束了。
夢之海隆隆的深響,是司鼓隊敲打著迎戰的鼓聲,一同來的還有幾萬層層兵將。
其實不須這七萬多的兵將,我等的,只不過一人。
白色的雪珠雨珠,一起滿世界的落著,兵將們在雪雲層上怒喝,和著戰鼓聲響。
「殺了他!殺了冊焱!」
我沒有輸。
我站在這里,只是等澄安子。
一襲銀藍色的戰袍,
銀發如雪,天海湖水般湛藍的眼楮。
你朝我伸開手。
左手心的淺藍水紋圖騰閃現,爾後,緩緩浮出那把雪色的劍,
雪白,明亮的劍,迎著九霄空灑下來的光線,清澈得讓人想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