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燈燭輝煌,倚在軟榻上的妻子身著綺羅,笑意盈盈,像一朵在夜間悄然盛放的虞美人,暖橘色的火光為那雙眸子添了一層艷色。被那樣的一雙眸子看著,蕭玄有瞬間的失神,那句話亦是讓他愣了一愣。
成親三年,他甚少在她這里留宿,她似乎也早已習慣。他留,她不見有什麼歡喜,他不留,她也未曾有過惱意,而一直以來,她也從不曾問過他這樣的話。
似沉默的時間有些長了,燭芯爆了一下,蕭玄回過神,就淡淡地「嗯」了一聲。葉楠夕眸中笑意略減,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皺,卻正好這會綠珠和另外兩丫鬟捧著盥洗之物進來。
蕭玄也不用人服侍,自己擦了臉,月兌了外衣後,就走到葉楠夕身邊坐下,接過綠珠送上的茶盞,撥著茶蓋輕輕喝了一口後,才看向葉楠夕︰「後天就是院長的壽宴,賀禮我已經備好,明日讓人送來你看看,若是覺得不夠,你再看著添些東西。」
原來今日回來是跟她商量這事,葉楠夕微松口氣的同時,稍感詫異,便問︰「備的是什麼?」
蕭玄似有些累了,放下茶盞後就有些懶散地往後一靠,手擱在炕幾上,手指輕輕撫著茶蓋上的花紋,半闔著眼道︰「是徐老先生的百美圖,前幾年院長曾想跟徐老買,徐老不肯割愛,上個月我讓人去了幾次,總算是買了回來。」
上個月,那不就是她正躺在葉家,掙扎在生死線上的時候嗎。
葉楠夕眉毛微挑,那種時候,他竟還有心情給岳父準備壽禮,難不成是已確定她準死不了?這是無心還是無情?給她喂下毒藥的人,到底是不是他?花蕊夫人對她已是不懷好意,若是這枕邊人也抱著殺心……葉楠夕沉默不語,外頭起了風,燭台上的燈火微微晃了幾晃,將他面上的表情照得忽明忽暗。
兩人似乎極少這麼坐著說家常,蕭玄即便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一些,卻還是覺得很是不習慣,說完葉老爺的賀禮之事後,似乎再找不到什麼可說的,于是沉默地陪她坐了片刻,蕭玄便起身道︰「歇息吧。」
他說著就走到床邊,卻發現葉楠夕沒有如以前一般跟來,便轉頭不解地看了一眼。
葉楠夕依舊坐在那榻上,倚著引枕,漫不經心地對上他的目光。是示意她過去麼,難不成這幾年,他每次留宿,就只是像辦例行公事一般,跟她睡上一晚,然後第二日拍拍走人?
想到這,她不禁皺了皺眉,關于他的一切,她絲毫印象也沒有,她不知道這個男人之前到底是怎麼對她的,兩人平日里又都是怎麼個相處法。
遲疑一會,葉楠夕便笑了笑,坦然道︰「如今,我習慣夜里一個人。」
蕭玄沒想到她會趕他,不由一怔,她看得出他眼里的情緒,但並不懼,並且還接著道︰「下午的時候听花蕊夫人說了百善會,我才想我已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參與幫忙了,听聞你去年曾為此善事出過大力,不若從今以也讓我出去幫忙,多少也算盡一份心。」
蕭玄走到屏風後面,很自然地取下自己的外衣,一邊穿上,一邊道︰「你若覺得在府里無聊,平日里便隨母親一塊出去走走。」
葉楠夕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倒不敢勞煩夫人,我只是先跟你說一聲,到時若是長輩們問起了,你能幫我說句話,別讓長輩們拿府里的規矩來約束我,不許我出門便行。」
近十年間,俞川這差不多每個月都會有一次募捐會,後來就稱為百善會。開始時,是些勛貴人家的夫人太太發起的,每月的十五那日,都會有人將些價值不等的東西拿出來,算是義賣。籌到的錢一部分捐給邊疆沙場征戰的將士,一部分則備著用以災年時施救窮苦百姓。此舉得到官府極大的褒贊,因此只要是以百善會的名義做事,官府都盡量給予方便。听聞如今京城那也順勢發起這樣的百善會,隨著規模越來越大,好些皇親貴冑也都參與進來。
蕭玄眉頭微皺,面上露出幾分不贊同的神色︰「若只是想出去走走倒是無礙,但關于百善會的事情,你盡量少參與。」
葉楠夕笑了笑,就站起身,走到他身邊,抬手幫他整了整衣領︰「我就是想多多參與也沒那許多本事,既然這百善會已成了世家大族的社交圈,我總不能一直被排除在外。」
不想她會過來服侍他穿衣,縴柔的手很是親密的輕輕踫著他的身體,令他微有些愣神。剛剛明明已是拒絕他了,這會兒卻又走過來,一陣兒冷一陣兒熱的,令他越發看不明她心里到底在想什麼。
以前,她從不曾這般,只見燈燭下,她笑意盈盈的樣子煞是好看,他眸光微暗。卻這會葉楠夕就放開手,看著他道︰「夜里涼,你歇息的時候多注意著些,安排個小廝守著,也方便你半夜醒來喝水。白日里你得閑時,就來這坐坐,與我說說話。」
他回了侯府,若不宿在她這,就會宿在前面的書房里。這是綠珠之前在葉家時,就對她說過的。
蕭玄皺眉,看了她許久,才道︰「你是希望與我做一對表面恩愛夫妻?」
見那雙深靜如湖水般的眼楮里終于露出幾分薄怒,葉楠夕眼中的笑意卻愈加深了︰「夫君,你我可曾兩情相悅過?」
蕭玄微怔,不語。
葉楠夕接著道︰「父親說過,你會護我周全,你亦說過,我只能是蕭家的人,所以,我如今這要求不算過分是不是。」
蕭玄面色微沉,葉楠夕卻依舊面帶淺笑地看著他。
兩人就這麼對看了許久,直到燭台上的蠟油又結出一朵花,溫熱輕緩的呼吸曖昧了滿室,蕭玄才一言不發地轉身,甩開簾子往外去了。
生氣了?葉楠夕站在那張緙絲屏風旁,看著被他甩得晃動個不停的簾子,一個男人,被自己的妻子這般拒絕,會生氣倒是應當。只是,剛剛總覺得他生氣不僅是因為她對他提出這樣的要求,是她多心了麼?
搖了搖頭,便喚綠珠進來,只是她才將釵環卸了,就听到有人在外 地敲院門。葉楠夕詫異,這麼晚了會是誰?並且明知蕭玄今晚就在院里,竟還有人這麼大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