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夫人,醒醒啊……」
「夫人,您可得堅持住……」
李慕婉微弱地申吟著,耳畔的呼聲忽遠忽近,听不真切,眼前的人影若隔了層水霧,模糊不清,看不真切,唯有那痛,撕心裂肺的痛是真真切切的,沉溺在這樣的痛楚里已經多久了?李慕婉已經記不清了,她只知道她好累,筋疲力盡。這樣的痛楚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呀?
「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大出血了……」穩婆驚呼著跑出去叫老爺。
身下一股一股的濕熱涌出,身子越來越冷,但似乎那痛楚也離她越來越遠了。
她是不是快要死了?那她的孩子呢?她若死了,她的孩子怎麼辦?不,她的孩子不能有事,她要交代她們,如果她有不測,那麼,一定要保住她的孩子。
「婉兒……」
低沉溫柔的呼喚沖入耳膜,一雙大手有力的握住了她的手,李慕婉努力地睜開眼,在他身邊的是高明朗。
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李慕婉緊緊抓住高明朗的手,喘息著急切地說︰「相公,保小,保住咱們孩子……」
高明朗目色溫柔,笑的也溫柔,輕輕說︰「不必了。」
李慕婉似乎沒听明白他話里的意思,吶吶著︰「你說什麼?什麼……不必了?」
他笑容依舊︰「反正是個女娃,就讓她陪你一起去吧!」
李慕婉眨了眨眼,她是不是在做夢啊?相公怎麼會說這種話呢?相公一直都說,不管男孩還是女孩,只要是她生的,他都將視為珍寶。
「婉兒,其實我也舍不得你死,可是有人要你死,怪只怪你不該是李正道的女兒,你爹不識時務,橫遭慘禍,你和你母親也不識時務,至今不肯說出你爹留下的東西藏與何處,所以,婉兒,你必須死了,今天就是個好機會,你李慕婉死于難產,沒有任何人會懷疑,我等這一日已經等的太久太久。」高明朗依然笑著,語聲溫柔,眼中卻是蘊著惡毒。
「不,我不懂。」李慕婉悲愴地搖頭,是的,她不懂,為什麼一直對她疼愛有加的相公會突然如此狠毒絕情,竟然要她死。爹爹不是被山賊殺害的嗎?爹留下的東西如今不都在他手上了嗎?他還要什麼?
高明朗笑了笑︰「不懂就不懂吧!做個糊涂鬼也好,你死了,我的差事也就完成了。」
差事?什麼差事?他娶她是差事?還是他的差事就是要她死?天啊!誰來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麼?
高明朗一點一點的抽走被她死死握住的手,給她留下最後一個微笑,然後轉身對穩婆說︰「你們知道該怎麼做了?事後,重重有賞。」
「高明朗!」李慕婉拼盡所有力氣,大聲地呼喊這個名字,只是她的嗓子已經嘶啞的不像話,發出的聲音是那樣微弱。
「告訴我,這是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我死?」她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她不要做糊涂鬼。
可是沒有人回答她,兩個穩婆上前來,一個按著她的手,李慕婉奮力掙扎,怎奈她已虛弱無力,身下一陣劇烈的撕痛,李慕婉睜大眼楮,看見自己的孩子被拽了出來,她的血飛濺開來,飛濺在潔白如雪的絞紗雲帳上,像一朵朵紅梅淒然綻放。
穩婆不顧血崩的李慕婉,將剛拽出來的孩子按在了水盆里。
李慕婉發出撕心裂肺地哭喊︰「不要……」
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她看到高明朗回頭,面無表情的看著她,那眼神里有厭棄、有冷漠,唯獨沒有了愛。
她愛了兩年的男人,臨了絕情如斯,她懷胎十月的孩子,臨了淒慘如斯,她十八年的生命,臨了糊涂如斯,她不甘啊!她自問一生向善,從未做過半點有愧于心的事,不該遭此厄難,可惜,她再也沒有機會去揭開這重重迷霧了……
第一章重生
「不要……」李慕婉驀然驚醒,猛地坐了起來,她痛苦地捂著心口,大口大口地喘息著,身上一陣一陣地發冷。
「小姐,小姐……」屋子里亮起了燭火,若蘭掀開雲帳,關切地問︰「小姐,您是不是又做噩夢了?」
李慕婉茫然地看著若蘭,許久才回過神來,是啊!她又做噩夢了,已經三天了,每天都夢見滿帳子的鮮血;夢見她的孩子,還來不及啼哭一聲就被按在水盆里溺斃了;夢見高明朗那冷漠無情的眼神……如果這是夢,為什麼這樣真實?包括未來五年發生的點點滴滴,她甚至記得高明朗說的每一句話。
「你爹不識時務所以慘遭橫禍,你和你母親也不識時務,所以,你必須死了……」
是的,爹已經死了,就在三天前,二叔親自運送爹的尸體回來,說爹爹回京途中路遇山賊遭了不測。娘看到爹爹面目全非的尸身,當場就暈了過去,而她也因為悲傷過度,病了。
還記得收到爹爹來信時,她和娘是多麼開心,每天掰著手指算著爹爹回京的日子,盼望著一家團聚,沒想到盼來的是一具冷冰冰的尸體。
心像被蠍子蟄了一下,驟然發疼,痛到不能呼吸。李慕婉愴然搖頭,不,這不是夢,是真實的存在。是上蒼可憐她,是閻羅王不肯收她這個冤魂,才給了她一次重生的機會,讓她回到五年前。可惜的是,她來不及挽救爹爹的性命,悲劇還是發生了。
「若蘭,給我打盆熱水來。」李慕婉緩了口氣,再次抬眸,眼底已是一片堅定之色。
她記得前世這個時候,她和娘一樣只知道沉浸在悲傷中,對未來茫然無措,事事皆听二叔和祖母的安排,他們說過繼就過繼,他們說嫁高明朗,她就嫁高明朗,為什麼娘會在她出嫁後不久突然自縊身亡?祖母說娘是哀思過甚,抑郁所致,現在想來,事情沒這麼簡單,他們一家死絕,最後,爹留下的偌大家業還不全都落入二叔之手,高明朗放棄了一直在尋在的東西置她于死地,表示爹的秘密也隨之埋葬。
所以,她不能再消沉下去,爹死得不明不白,她要找出真相,揪出幕後真凶,還爹一個公道,她更要守護好娘,保護好自己,不能讓悲劇再次重演。她知道這條路艱辛無比,但她必須勇敢地走下去,步步小心,步步為營。
「小姐,現在還不到寅時,您再睡會兒吧!您的病還沒好呢!」若蘭擔心的勸道。
李慕婉搖搖頭︰「我沒事,已經睡夠了,我想去看看娘。」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今日,祖母和二叔就要提過繼之事了,她必須跟娘好好談談,不能再讓人玩弄于股掌。
若蘭只好依言去打來熱水,伺候小姐梳洗。
李慕婉一身孝服,頭發只在腦後簡單地綰了個纂兒,插了一根木簪子。
天色還是暗沉,四周悄無人聲,唯有寒冬的風,嗚嗚呼嘯,似嗚咽,吹的廊檐下一盞盞白燈籠搖搖欲墜,吹的庭中落葉凌亂翻飛,倍添淒涼。
若蘭提著燈籠在前面引路,李慕婉攏緊了披風,主僕二人往凝暉堂去。
爹的靈柩就停放在凝暉堂,娘已經不吃不睡在這里守了三天三夜,原本就單薄的身子,如今越發消瘦不堪,仿佛手指輕輕一戳便會倒下去。
李慕婉瞧著一陣心酸,眼淚幾欲奪眶而出,又怕惹的娘更傷心,生生忍住眼淚,讓若蘭在外頭候著,自己走過去攙扶娘,柔聲勸道︰「娘,您去歇會兒,女兒來守靈。」
沈佩吟沈氏兀自沉浸在莫大的傷痛中,對周遭的人和事都充耳不聞,目光呆滯,神色恍惚,像一尊沒有生命的木偶,女兒來攙她她也沒反應,依然呆呆地跪著。
「小姐,沒用的,夫人一直是這個樣子……」一旁的俞媽抹著淚難過的似要說不出話。
俞媽是娘的乳母,陪著娘一起嫁到李家,一直對娘忠心耿耿,是個信得過的,她記得,娘自縊後,俞媽也自縊殉主了。李慕婉看看靈堂里沒別人了,便在娘身邊跪下。她知道娘此刻是哀莫大于心死,知道娘未必听得進去她的話,可是,眼下情勢不容樂觀,她必須說服娘振作起來。
「娘,女兒知道您傷心難過,女兒何嘗不難過,可是人死不能復生,爹在天有靈,定不希望看到娘為他如此自苦。」李慕婉痛心道。
俞媽看小姐的目光微有些訝異,小姐什麼時候變的這般懂事了?都說人經一事,長一智,只是,這樣的成長未免太讓人心痛了。俞媽也是苦勸︰「夫人,您就算不愛惜自個兒的身子,也該為小姐珍重,您若是有個什麼好歹,您讓小姐怎麼辦?小姐已經沒了爹,可不能再沒了娘啊……」
俞媽最懂夫人的心思,老爺和夫人鶼鰈情深,夫人生小姐時傷了身子,再沒能有孕,老太太幾次三番要老爺納妾,老爺都拒絕了,反倒對夫人越發的疼愛憐惜,老爺走了,夫人能不傷心嗎?只怕夫人已經打定主意要跟了老爺去……
李慕婉看著神情呆滯的娘,口氣不覺的凝重起來︰「娘,難道您就沒有懷疑過爹的死因嗎?雁回山一帶,向來治安良好,從沒听說過有山賊出沒,而且,爹身上傷痕累累,有三根手指的指甲都被掀了去,若是山賊搶奪財物,最不濟也就是一刀將人砍死,何苦要折磨人?」
沈氏原本呆滯的眼珠忽的動了,慢慢轉向慕婉,一副驚詫疑惑的神情。
俞媽低聲驚呼︰「哎呀!小姐說的極是,大家只顧著傷心,卻沒往細處想,這里頭確實有些蹊蹺。」
李慕婉見娘終于有了反應,繼續道︰「最讓人費解的是,山賊不僅席卷了所有物品,連爹身上的衣裳都沒放過,什麼時候听說過,山賊搶東西,連死人身上的衣裳都扒了去,又不是饑荒戰亂的世道,女兒琢磨著,那些賊人莫非是在找什麼要緊的東西?」
高明朗娶她就是為了找這件東西,事隔那麼多年,還鍥而不舍地尋找,可見,這件東西當真要緊的很,這些事,李慕婉前世根本就沒有想過,是高明朗一席話給她提了醒頭,爹爹身為揚州鹽課提舉司,此職絕對是個既有實權又握有財富的要職,揚州鹽課乃我朝六地鹽課之首,揚州鹽商富甲天下誰人不知?官商勾結圖謀暴利也不是稀罕事,可爹爹為人正直,怕是犯了某些人的忌諱,不肯同流合污,亦或是爹爹發現了什麼,才遭此劫難的吧!李慕婉思來想去就只有這個解釋是最為合理的。可惜的是,她也不知道這件東西在哪,不然,所有疑惑都能迎刃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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