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室唯有一個石祭壇。
祭壇上躺著一個衣衫襤褸滿身是血的人,披散著頭發遮著臉,雙眼瞪如銅鈴,嘴唇翕張似乎想說什麼,卻瘋魔一般痛苦地抽搐著,什麼也說不了。適才的慘叫聲正是此人發出。
三個人試圖做些什麼,卻發現根本無法靠近驚惶里的他。
終于在片刻後,那氣息漸漸微弱下去,微弱下去。血肉模糊的臉孔上,蒼白無助的雙目空瞪著,向著石窟頂,似乎他的仇人正站在那里嘲笑著他。然而那眼神也逐漸絕望地渙散開來。突然劇烈地抽搐了一陣便僵直著不動了。
楚濤退出幾步立著,微皺了皺眉,似有哀愁,亦似彷徨。秦石也呆住了,只有謝君和上前,俯身探了探氣息,挑開他的頭發,辨認一番︰「死了,到處都是傷口。和錦衣客一樣。看來我們一不小心撞進那家伙老巢了。」
三人沉寂無聲。
秦石緊緊握著刀柄,怒火中燒卻無處發泄。
君和低聲說︰「此地不宜久留。」
楚濤卻輕輕笑了一聲︰「你認為我們此刻還走得了嗎?」
眼神交匯,了然于心。那個冷不防在角落里一晃而過的白影恰是引他們來此處的元凶。
石屋中回響起尖刻又蒼老的笑聲。霎時間邪風大作,飛沙走石,四周所有的火把光驟然熄滅。他們深陷入無邊的黑暗中。
秦石一時間竟僵直身子不能動彈,如同置身在望江台的那個黑夜。聲音不知從何處起,仿佛四面八方都圍上了江韶雲的影子。一堵石牆在他們面前緩緩沉下,顯現出一條漆黑的通道。通道里回蕩著一個低沉而悠長的聲音︰「楚少俠不是要找老夫麼?」隨即,一道匪夷所思的白影飄忽著向通道深處逝去。
楚濤沒有多想就往這通道闖去。
他和秦石剛踏進通道,石門就狠狠砸了下來,迎面暗器橫飛而過。囂張的聲音飄蕩著恣肆著︰「你們能跑到哪兒去?」那聲音長了腳似的跟隨著他們,同時四周伴隨著難以名狀的金屬石頭踫撞聲、爆裂聲,好似天塌地陷。
這回是秦石拽著楚濤東躲**地避讓。一股土灰的氣息夾雜濃重的硫磺味鑽進鼻子,讓人無法呼吸。大大小小的石頭不停從頭頂滾落下,滿身都是塵灰,眼前更是一片模糊,看不清路,似乎又出現了岔道,也顧不上許多,只管腳下。
跑出很長一段,眼前突然開朗,又是一間大石室。出路如同迷宮,十多條岔路匯集在此。那笑聲不知何時也消失了,秦石停下腳步直喘粗氣。楚濤回頭,那通道早已被石塊堵得密不透風。大概江韶雲是故意引他們來此處的。秦石竊竊地感慨︰「幸虧我們跑得快,不然準被活埋了。」楚濤卻冷著臉問︰「君和呢?」
「許是走散了吧,石塊落下來的時候就沒見到他。或者……」
「不會!這痞#子身手遠比我快,我們都走月兌了,他在磨蹭什麼?」楚濤說得斬釘截鐵,話語中竟隱隱有了怒意。
「可他除了在里面,還能在哪兒?要不然……就是被江韶雲抓了?」秦石莫名其妙地看著楚濤憤憤然的樣子,不明白少了個謝君和而已他怎麼就換作了一幅天塌地陷張惶失措的模樣。
「這痞#子瘋了嗎?!」楚濤勃然大怒,返身而去,意圖扒開坍塌的洞口,但碎石進一步淅淅瀝瀝落下,激蕩起煙塵滾滾,反而更不見空隙。秦石勸︰「楚掌門冷靜,興許謝大俠正在別的岔道上……」
他置若罔聞,對著那片廢墟用盡力氣吼了幾聲,傳回來的只是空洞的回音。「混帳東西!一頭 牛!」他一劍刺向碎石堆,近乎絕望地咆哮,仍沒有要離開的打算。
秦石實在不明白他究竟在發什麼火,不得不提醒︰「也許……事情沒那麼壞……再不走就晚了。」
任憑費了一堆口舌,那規勸的聲音就好象落進了無底深淵,得不到任何回應。
楚濤呆立在原地,什麼話也不說,好似化作了一根石柱。
「我們在這里等他麼?」秦石見勸不動,只好改換口氣。
「不,」楚濤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在一片死寂中,擲地有聲,「我們——等江韶雲。」
秦石空張著嘴,愕然。
「秦大少,握緊你的刀,他就在我們身邊。」
楚濤說得極其嚴肅,眼角里升騰起的殺氣讓秦石覺得仿佛回到了紅霜鎮的夜晚——不,遠比這可怕。這一刻的楚濤臉上只有凜然的冷峻,似乎能把外來的一切力量都牢牢冰凍。
秦石不由得打了個冷戰,不知道是因為江韶雲還是因為楚濤。
「秦大少,躲不開的,他早就算計好了。」
秦石並不想躲,卻不由自主後退了幾步——誰在算計誰?他看不懂了。
悠悠然的笑聲再起,從黑暗深處,漸漸臨近。細微的腳步聲,伴著竹杖叩擊地面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節奏悠緩從容。
「少俠認輸否?」
不一會兒,白衣翩翩、鶴發如仙的老者從那個方向穩步而出,右袖管空空蕩蕩,左手執竹杖。眉宇間素雅與清朗糅合,眼神中滄桑與銳利交織,嘴角上淡漠與傲然並存。似笑非笑,仿佛江湖千年的狂風暴雨在他眼中不過如一場花開花落。
楚濤抱拳一敬︰「得見前輩,幸甚!」
秦石一瞬間拔刀防衛︰「江韶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