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的廢後 第一部 亂君篇︰死忌(2)

作者 ︰

雪漸漸地小了,零星的雪花飄飄蕩蕩,飛舞在他們的四周。

皇甫仁和打著雪傘,將藍忻小心地護在懷里,手掌輕柔地摟在她的肩頭,仿佛生怕觸痛了她,精心地呵護著。他們一路沿著小徑,朝著後宮深處緩緩地走去。

諾大的皇宮沉沉地熟睡著,昏暗的陰影籠罩在四處,點點的燈光,氤氳地照射著腳下積滿白雪的道路。藍忻穿著一雙閨中繡花鞋,輕薄的鞋底踩在濕滑的雪地上,徹骨的寒冷便沿著腳底板傳遍全身,她忍不住微微地顫抖著,將身體朝他的懷里靠了靠。

他低頭看了一眼,一言不發,把手里的傘丟給了藍忻,就在她不解的時候,突然,將她橫抱了起來,用藍衫衣罩住了她的頭。

藍忻緊張地深吸了一口氣,尷尬地低下了自己的頭,盡力高舉著雪傘,為他遮擋著落雪。

皇甫仁和淡淡地笑了笑,「你現在到有些為人妻的模樣了。」

他們本就是夫妻,可在藍忻耳中,他的話卻帶上了一種調戲、諷刺地味道,她不悅地瞪了他一眼,故意用傘檐輕敲了一下他的後腦。

「怎麼?生氣啦」,他自嘲地笑著,「對呀,你什麼時候對朕沒有氣過呢?若是有一天,你對朕笑,或許……」,他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幅離別的畫面,她站在大敞的朝天門下,回眸一笑,便徹底地,永遠地從他的視線中消失了。

不,不要,他不要放她走,他用力地抱緊藍忻,將手臂化做鐵鏈,要牢牢地鎖她一輩子,冷冷地說,「算了,朕才不稀罕你的笑容呢,你還是笑給你的情人看吧。」

藍忻不再理他,撅嘴將頭扭向一邊,連一眼也不想看他。

他苦笑著搖頭,自己是怎麼了,好不容易爭取來的緩和,就這麼輕而易舉地失去了,他是高傲地,可剛剛他竟對自己痛恨的女人示好,果然,每年的今天,他都會有些不正常啊。

他抱著藍忻穿過最後一道垂花小門,來到一片空曠的院落里,地上皚皚的白雪,平整的鋪就著他們前去的道路,他一腳踩下,吱吱地聲音,如同粉身碎骨一般,原來,這就是破壞的申吟,屠戮的慘叫。

藍忻靠在他的肩頭,望著他身後走過的腳印,只有寂寞的一排孤單地印在雪地中,他永遠都是一個人,獨自默默地行走,沒有人在他的身邊停留,就像……她扭頭凝視著他的側臉,凌厲的曲線仿佛是被冰冷的利刀劃過,沒有絲毫的柔和,似山峰,似冰錐,似尖刺。

「知道,朕為什麼帶你來這里嗎?」。

藍忻調轉視線,瞥見庭中有一座肅穆的小樓,白色的匾額,用濃黑的墨汁篆寫著,瀟湘閣。此處便是先後孝廉皇後的故居,先皇曾說,她美得就像湘妃仙子,飄然遺世,他不忍用華麗的牢籠將她捆縛,她應屬于不染世俗的仙境,應屬于瀟湘聖地,應屬于這座種滿斑竹的清雅小院。

忽然間想起,今日是孝廉皇後的死忌,藍忻終于明白了他的反常,三年前的今天,他失去了一切,難怪他今日格外地害怕一個人,害怕寂寞。

「每年的今天,朕都會想起母後死時的情景」,他站立在樓閣門外,臉上平靜得仿佛在敘述旁人的故事,「母後在拔刀自刎前,什麼也沒有對朕說,她只是一直在笑,笑得那麼幸福,就好像她要去的不是黃泉路,而是去赴與父皇的桃源之約。他們都是善良軟弱的人,天生不適合做帝王、皇後,他們不懂得怎麼在亂臣賊子面前收斂自己不該有的善心,不懂得如何利用至高無上的權利來維護自己的尊嚴。他們死時,是那麼無奈,甚至都無法保有自己僅剩的一點高貴與聖潔,灰頭土臉,滿身污穢,匆匆得來不及和朕告別……」

他不停地說著,不停地回憶,又不停地想要忘記,可有些事情是在一個人的心田里生根發芽,永遠也不會枯萎,他似乎已經被這難忍的痛苦折磨得麻木無感,十年了,一切也都習慣了。

他將藍忻輕輕地放下,慢慢地舉起了手,卻猶豫了,仿佛門後關著他不敢觸及的東西,細長的手指不易察覺地微微抖動,愣了半刻,終于還是鼓足勇氣推開了塵封許久的大門。

濃濃的霉味撲鼻而來,藍忻下意識地用衣袖捂住了鼻尖,另一只手揮散著亂飛的塵埃。出嫁三年來,她還是第一次走進這間房間,緊閉多年的門窗安全地保護著昔日孝廉皇後留存在這里的生活痕跡。

她是一個安靜的女子,簡陋的房間里看不到宮闈內的奢華,反而處處透著一種耐人尋味的清新雅致,玲瓏小巧的玻璃繡燈斜掛在朱紅色立柱的後面,青綠色的瓔珞倒掛在燈下,隨著涌進門內的冬風飄搖飛舞,就在那一刻,藍忻仿佛看到了那個優雅淡薄的女子,手里提著已點上暖暖燭火的繡燈,靜靜地站在門口,等待著自己的夫君下朝「回家」。

藍忻不禁有些落寞地看著皇甫仁和的背影,她也曾幻想著能像孝廉皇後那般,擁有一個溫柔體貼深愛自己的丈夫,可是,那個人絕不會是他,這個忽冷忽熱、時而暴戾、時而憂郁的男人,在她的心中,只是一個熟悉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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