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的廢後 第一卷 亂君篇︰毀胎(2)

作者 ︰

昏沉沉的天空,像一滴濃濃的墨汁滴入水中,大片地渲染開來,掩住了原本的光彩,只留下冰冷的雪四處彌漫,隨著侵骨的冬風肆意飛虐,她茫然無顧地奔跑在寂靜的御花園里,身體漸漸失去了所有溫度,慘白的臉龐被那更加白茫的雪花湮沒,仿佛一張冰鑄的面具慢慢地凝結。知覺尚存一息間,她恍然看到白皚的雪地里,那一抹溫柔的天青色宛如飄然遠去的紙鳶恣意地飛揚。

「莫夕,莫夕,等等我,等等我,小藍來了,我來了」,她伸出手想要緊緊地抓住那抹天青,然而,指尖在即將觸及的那一刻,他卻在雪中悄然退去,他退得那樣快,仿佛一只展翅的白蝶,轉瞬融化在冰雪里。

她痴痴地站在雪地里,失落而絕望地仰望蒼穹,單薄的衣衫上覆上了一層層冰晶的雪片,她絲毫沒有感覺到那奪命的寒意正一點點吞噬掉她體內僅存的余溫。

「歐陽藍昕,你給朕回來。」

有人在喚她的名字,她木然地回過頭,看到他站在紛紛白雪里,挺拔的身軀好似一把鋒利的長劍,刺痛了她的眼楮,情不自禁地,眼角有一滴淚滑過,瞬即凍結成冰珠,她翕動著嘴唇想要對他說些什麼,終究,沒了所有力氣——再見了,秦天灝,你我總算都獲得了解月兌。

突然,腳下有什麼東西碎裂了,一道道冰裂的細紋向四面蔓延,逐漸地加深,她竟然站在了剛剛結成薄冰的湖面上,厚厚的落雪掩蓋了湖水的痕跡,然而,才踏上湖面的第一步,她就察覺到那脆弱的冰面發出了粉身碎骨一般的淺音,既然注定今生逃不出這座冰冷的皇宮,那就讓她與這個未出世的孩子一起葬身湖底吧。

終于,薄薄的冰面再也支持不住徹底地陷了下去,她隨著那粉碎的冰片一同墜落跌進了深不見底的冰湖,冷冽的湖水灌進她的口鼻里,她痛苦地皺緊了眉結,緊握的雙手卻慢慢地松開,一點點地沉落著。

「藍昕——」,秦天灝大聲地嘶吼著,不顧一切地想要沖過去,可身後無數的奴才拼命地拖著他,「陛下,不要過去啊,冰面太薄了,會摔下去的。」

「混蛋,滾開,滾開」,他瘋了一般踹打著周邊的人,驀然,一人上前給了他重重一記耳光,他愣然地抬頭看著那人,竟然是崔實。

「你們都讓開,別攔著陛下」,崔實冷冷地瞪著那些宮監,對秦天灝也是全無半分敬意,反而叫囂道,「陛下,您要去救歐陽藍昕,沒人會攔著您,可您要知道,踏上那片湖面,就是死,在您的心里,究竟是大舜的江山重要?還是歐陽藍昕重要?為了一個女人,您真地要棄天下于不顧嗎?」。

秦天灝微微地苦笑著,江山,江山,一句「社稷為重」,他真地付出了太多,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母親被人羞辱至死,只能忍;他裝傻充愣地任由別人擺布成為傀儡,只能忍;他被世人罵做喪心病狂的瘋子皇帝,只能忍。多麼可笑……被稱為「天下之主」的人,卻要身不由己地活著。然而,唯獨對著她,他可以肆無忌憚、可以任意妄為、可以無所顧忌,如果沒有了她,他又該怎麼活?他低下頭,忽然喃喃自語,「與其將來葬送在朕的手里,還不如現在就棄之不顧了呢。」

「陛下,您……」,意識到自己又一次賭輸了,崔實想要一把抓住他的手,可是,秦天灝已經掙開了所有人,縱身一躍,跳上了湖面,隨著冰裂開的口子,落入了湖底。

「陛下」,崔實驚呼了一聲,已然來不及了,慌張地叫喊著,「快,快,快救陛下。」

冰冷的湖水下,他屏息尋找著,渾濁的湖底,借著微弱得幾乎可憐的光亮,他苦苦地四處游彌,終于,在一片濃密的海藻叢中,他看到她靜靜地被墨綠色的藻葉纏繞著,蒼白無色的面容上竟然是沉靜的淡然,她仿佛安詳地熟睡著,不願被人打擾。他慢慢地游向她,用雙臂緊緊地箍住她的身體,然而,她已被海藻纏繞得太過密實,無論他如何努力,卻還是無法帶她掙月兌這些藻葉的束縛。

胸腔內的氣息一點點地枯竭了,窒息的痛苦逐漸地加重,如果再不放手,他注定要陪她一起葬身湖底。他動了動嘴,吐出了最後一口氣——既然生不能相守,就讓咱們一起死死糾纏吧。低下頭,最後一次親吻她的唇,兩個人已然都冰冷得毫無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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