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孩子,就數你會逗老婆子開心!」
「女乃女乃,三叔說的可是大實話!瞧,今個您老的生日,表弟表妹不就專程過來孝敬您了麼!」方壬,方家的嫡長孫,生了一張了和其父親同樣的面部輪廓,只是眉眼間卻多了幾分精明,一開口,嘴巴也是甜的。
方老夫人聞言,嘴角的笑又大了幾分,卻是嗔怪著開口道︰「是是是,每次聚會,就屬你佷叔倆最會一唱一和,演雙簧!」
老三媳婦見縫插針,討巧道︰「哎呀,媽,他們這對活寶,可不就印證了那句話,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嘛!」
……
裴琛和裴嬌二人站在一旁,既不插話,也不冷場,只是帶著淺淺的笑容,乖巧而安靜。
這種其樂融融,和睦幸福的樣子,看著真不爽啊!
裴嬌眉眼輕輕一揚,眸光在瞥過那想要插話卻又只能干愣著的大舅媽,還有一旁羞澀笑著的方嵐上,唇角的笑意卻是一點點的深起來。
人啊,若是一直被人忽視,日子久了,總會犯些可大可小的錯,像淘氣的孩子,摔了珍貴的瓷器,不過是想要得到父母的一個眼神,一個關注的眼神,無論是憤憤,還是擔憂。
——
正午十一點,偌大的方家老宅已經賓客雲集,正前方是擺放著蛋糕,而在左側方,有一個空出來的地方,用流理台隔開的地方,有一個不明物什,正被紅色的刺繡著紅色的壽字的喜布遮掩著。
此刻,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安靜下來,只待老壽星點燃、吹滅蠟燭,正式揭開生日聚會的序幕。
約莫一平方米面積的圓形蛋糕,半米的高度,層層疊疊的拔地而起,乳白色的女乃油被繪制成各種栩栩如生的形狀,還有散發著馨香的各種水果,相繼襯托出中間那一個碩大的「壽」字,而壽字那一點正正插著一個紅色的蠟燭。
用暗色的幕布遮了光線的大廳里,寂靜的能听到不同頻率的喘息聲音,隱隱還有壓抑住的咳嗽。借著微弱的光線,方老爺子接過兒子手中的打火機,「呼啦」一聲,慢慢的替方老夫人點燃了紅蠟。
紅黃的火焰,散發著灼熱的氣息,在此刻可以屏蔽了大多數光線的大廳里,成為唯一的光亮,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叮叮咚咚」突然有清越的琴聲想起,弧形的流理台隔離十平方米的地方,本來用紅色桌布遮掩著的白色鋼琴,隨著一束光亮,落入所有人的眼底。
鋼琴邊,正坐著兩個人,一男一女,半垂著頭,眯著眼楮,四手聯彈,默契十足的。
男人,白色的西裝,黑色的領結,梳理的一絲不苟的發,一雙眼雖然是微微眯著,但是其中不經意流瀉出來的光芒,恍若一汪溪流,無聲無息,卻也因著執著,讓人在習慣之後,慢慢沉醉其中;而一旁純粹是伴奏的女人,讓人第一眼看去,就覺得有一股清醒的空氣撲面而來,而那種與生俱來的優雅,更是讓人不自覺的迷醉。
「母親?」裴琛微弱的聲音,在一陣唏噓和鼓掌聲中猶如顛簸入海的小舟,一個海浪涌過來,就消逝不見。
裴嬌眉目一掩,耳中听著這二人雖然顯得不甚純熟卻也別有一番味道的琴聲,听著這一首由自己母親彈出來的《白月光》,唇角的那分涼薄,愈發深了幾分。
白月光,母親,你當真是個好母親!
一曲剛完,經久不息的掌聲響亮無比,只是卻有一個不和諧的聲音突然響起來,帶著質疑和不解,甚至有種挑釁的味道。
「阿黑,白月光不是老頭子在自己葬禮上彈奏的曲子麼?」
「主子,是老爺子送給過世的老夫人的。」所以,不是老爺子的葬禮,是老夫人的。
「嗯。阿墨的意思是,我們走錯地方了?」站在門前的人,背光而站,恍若踏著光芒而來的王子,只是這王子屬性是黑得,黑色的休閑服,灰黑色的鴨舌帽,還要一偌大的墨鏡,松松垮垮的架在鼻梁上,說一句,抖上一抖。
「……」
覃不凡推了推鏡框,半側首頭,看著身後的黑衣男人,不客氣的訓斥︰「阿墨,你個路痴!我說我們去參加方家的生日宴會,做什麼帶我來參加葬禮?」
阿墨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只是最終看了眼熙熙攘攘全部看向自己的人,再瞅了眼明顯是那自個兒「開假刀」的主子,索性閉了嘴,任由主子去折騰。
反正死貧道不死道友,更何況,這群人即將被折騰的人,跟他完全木有關系!
「覃不凡?」裴嬌眸光一閃,貓眼半眯,目光飛快的掃過覃不凡光華的好似雞蛋似的下巴,覺得,若是這人改天換身行頭,指不定,站在自己面前都分不出來。
明明長了痘痘的下巴,竟然這麼快就連本帶利的好了個干淨,還連紅色的小痕跡都木有!
靠,這人用的是哪個牌子的去痘洗面女乃?
此刻裴琛虎目正帶著幾分疑惑,上下打量著闖進來的人,耳中突然傳來自家妹妹的聲音,不免低聲詢問道︰「嬌嬌認識他?」
「嗯,他是我同班同學,覃不凡。」
「覃不凡?」裴琛眉頭一擰,顯然對于這個名字完全沒印象,不過他雖然覺得眼前這人看起來不是個簡單的,危險性十足,但是對于不認識的人他也不會糾結,杞人憂天,畢竟,听妹妹的話,好似大家也不過是同班同學,沒什麼來往。
既然完全沒有關系的危險人物,又何必擔心……
對于突然闖進來的不速之客,最先發作的人不是老壽星,更不是老爺子,而是老大家的媳婦,一直被人忽視的重規矩的媳婦,尖銳的聲音,帶著刻薄,高亢無比,「你是什麼人,怎麼這麼沒禮貌!」
正在訓斥黑衣男人的黑衣小男人,好似愣了下,推了推鏡框,用他人見不著的目光來回掃了憤憤出聲的女人,幽幽道︰「阿墨,這死人莫不是也被剛才那對不起老不死的琴曲給駭著了,所以直接跳出來,準備換個人下去吧?」
帶了點幽深的調子,配著那不疾不徐的語速,再加上此刻大廳內部暗沉沉的一片,人影幢幢,端的有幾分鬼來了的感覺。
方家大媳婦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特點,一激動一憤怒,不是像一般人那樣臉紅脖子粗,而是發白,整個面部不受控制的發白,愈白愈憤怒,此刻伸出來的手顫抖著指著覃不凡,臉白的好似一張紙,半晌才憋出幾個字來,「你,你你……你放肆!」
「老大家里的。」老壽星發話了,對于這種不知輕重的媳婦,只是抬眼斜斜睥睨了眼,然後略顯渾濁的眼楮看向旁邊的男人,道,「老爺子,家里來了了不得的客人,還得老爺子來招呼才是。」
這話,說的極其相敬如賓,卻又帶了幾分夫妻間才有的隨意和默契。
「你呀,就是喜歡瞎操心!」方老爺子搖了搖頭,然後拍了拍自己的老妻子,然後嚴肅的臉上帶上幾分意味不明的笑意,道,「老大,老二,老三,還有碧游,還不過來,沒听到你們母親要你們過來見見貴客麼。」
後面一句話,說的不輕不重,卻是帶著為人父,為人長者,身處高位才有的魄力和氣勢。
「是的,父親。」三兄弟異口同聲,而本來一番好意,卻被莫名其妙攪局的方碧游,也慢慢的起身,優雅的走過來,站在了主人的席位上。
「維摩爾先生的愛徒光臨寒舍,當真是蓬蓽生輝!」
「好說好說,」覃不凡輕笑,擺了擺手,一點都沒有身為小輩該有的禮儀,反倒是挑著眉話音一轉嬉笑道,「不過,說起來小子我是過來參加生日宴會的,怎的把老不死在葬禮上的曲子搬到這兒來了?」
方老爺子目光不變,就連面部表情都極其淡定,只是輕飄飄的眼神在滑過方碧游的時候,頓了兩下,慢慢開口道︰「小女只道這曲子其中飽含深情,乃是維摩爾老先生的定情之曲,卻不想其中竟然由此曲折,當真是小女孤陋寡聞,班門弄斧了!」
雖然沒有明擺著道歉,但這麼一說,也算是給足了覃不凡的面子。在場的人誰不是人精,見此紛紛疑惑這看起來沒多大的人,究竟是什麼身份,竟然讓堂堂一家家主都如此賣面子。
維摩爾,這是一個他國的姓氏,不少人心里也慢慢浮出幾分了然,而後精明的目光在眼前雖然看不出面孔,張揚卻又渾身散發著貴氣的男孩身上反復琢磨。
覃不凡自然也听出來方老爺子的話,推了把自己的鏡框,卻反倒順著梯子往上爬,開口道︰「難得方老先生由此自知之明,不過希望您老的女兒也能像您這樣才好,畢竟,有些東西,不是所有人都能彈的。」
似諷刺,似嘲笑,頓了片刻,覃不凡好似又想起什麼,在所有人臉色莫測難辨,方碧游額頭青筋畢現的時候,話題一轉,道︰「不過,我瞧著這方家外孫,方老先生的外孫女倒是個不錯的,想必彈這首曲子應該還是夠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