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觀卿的勸慰起了反作用,樊若梨沒有像他想象中的振作起來,反而更加失魂落魄的樣子,還是那樣望著遠方,呆呆的,明亮的眸像罩了層紗漸漸暗下去。
這些日子來,方觀卿總試著走入樊若梨的心里,卻發現他們彼此之間隔著透明的牆,好像一伸手就能踫到,實際上卻遙不可及。他知道她心里還裝著另一個男人,一個曾經讓她愛得瘋狂的男人。
即便如此,方觀卿並不著急,那個男人已經構不成任何威脅,當他拋棄了樊若梨的那一刻,他已經沒有機會了,驕傲如她,絕對不可能忘卻屈辱,回心轉意。
只要樊若梨呆在方家,以後還有無數個日日夜夜,成為方家的人如同花熟蒂落,或早或晚遲早的事,他又何必急于一時,樊若梨心中的傷口總有一天會隨時光愈合,總有一天他們能坦誠相見。
方觀卿和樊若梨就坐在樹蔭底下,彼此都不說話,使得樹葉隨風而起的沙沙聲格外清晰,鳥兒的歌聲異常悅耳。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時常這樣,明明都想著深入的了解對方,思緒卻總是向著相反的方向越走越遠。
樊若梨感覺到氛圍有些沉悶,就拿起方觀卿放在一旁的書卷。
「公子要做一名白衣卿相?」樊若梨掩去心中陰郁,爭出一絲微笑。
「那是自然。」
方觀卿的回答毫無踟躕。
樊若梨剛剛揚起的笑容又沉了下去。
她不是沒有想過和方觀卿在一起,她甚至十分眷戀這靜謐安定的生活,受夠了顛沛流離,受夠了虛情假意,只想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
「公子有沒有想過,棄了功名之心,寄情山水,挾仙遨游,抱月長終。」樊若梨試探地問道。
方觀卿淡淡一笑,眼里一閃而過燕雀不識鴻鵠之志的浮傲。
「學而優則仕,士而懷居,不足以為士,士不言政,失其天下之責。」
方觀卿擺出一通大道理,樊若梨默然無聲。
女子偏愛安逸平靜的生活,不願身邊之人為國日夜操勞,他可以理解,就連什麼事情都大大咧咧的時芳菲都不願他讀書入仕。在朝為官,伴君如伴虎,難免處處謹慎,提心吊膽,可男兒志在天下,怎會為了兒女情長負了終身之志。
「西凌國剛剛統一,百廢待興,正是缺人之際,正是我大展宏圖之時,怎能貪圖一時之樂而忘了興君大業,再說家父還指望我光宗耀祖,隱逸之心萬萬不曾有。」方觀卿句句在理。
樊若梨心里明白,以方觀卿的才能,金榜題名並非難事,日後必定能為卿為相,飛黃騰達,成為朝廷大紫大紅之人。可是龍涎城是她回不去的地方,皇宮更是她一生的禁忌,朝廷大員有幾個不認識自己,到時候若是跟著他回皇城,不僅自己要殞命,他也要受到牽連。
心知如此,樊若梨卻不能勸他出仕,以他的才能,禁錮在永岩鎮,如美玉藏于韞櫝,沉香燒若木柴,白白浪費了一身的才華。
心中的無盡苦衷卻不能訴諸于他,自己樊若梨的身份要一輩子爛在心里,一旦暴露,她和肚中的孩子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方觀卿金榜高中之日,也是她離開之時。
想到注定的分離,樊若梨愈加感傷,臉上再也笑不起來。
方觀卿見她郁郁不樂,勸道︰「等我做了朝廷命官,你就是官夫人了,一輩子榮華富貴,一輩子尊貴顯要,何樂不為?」
樊若梨沒有絲毫的憧憬,榮華富貴,尊貴顯要,她一出生就曾擁有過,她不稀罕,更不渴求,她只希望愛的那個人時時刻刻伴在身邊,不會離開,不會厭倦,不會拋棄。
可是樊若梨明白,她一輩子都得不到這樣的愛情。
方觀卿見她還是悶悶不語,無奈地嘆了口氣。